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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孝康三十二年  大雪

    端国西郊观音庙

    庙中佛像下半躺着一个身着褴褛,青丝凌乱的女子。看样貌约莫十八年华,眉毛微蹙着盯着面前湿漉漉的柴火,忽而一声咒骂:“不是说佛祖都会保佑我的嘛!”一声低笑,“全都是放屁”。

    本是家财万贯,京都第一富商之女曲锦。因听信谗言错嫁不轨之人臣服,而害得曲家满门。双亲为保她愿将家财如数奉上,最后还是不得善终。曲家上下几十口人皆被发卖,独独那未婚夫臣服非但没事儿,还做上了曲家商号的掌门人。

    自此臣服的嘴脸显露出来,他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如实吐出。她也从他话语中得知他身后的主子就是临国那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太子吕温。

    他囚她折磨她,幸得故人解救,这才免于一番皮肉折磨。

    但如今她也是心满意足了,虽大限将至,至少走之前她已经手刃仇人。

    这破庙罕有人迹,更别说这月黑大雪的日子。门外却站着一个身形颀长,执剑的男子。曲锦到这时候了,什么没见过,便也不无所畏惧。且这人她识得,往年宴会救的一杀手。

    “你来做甚?看我笑话吗?”曲锦低眉嘲讽道。

    来者无言,径直走进,将身后的一捆干柴放下。四周窗户破烂,时有一阵风吹来,刚燃起的火星又被无情地卷灭。流觞用身躯挡着风力较为强劲的一侧,这火才勉强烧了起来。屋内也稍稍亮堂了起来。

    他也才能好好看了眼眼前的女子,容颜已不复往昔那般,眼中也不再天真无辜。但她还是她。

    “你走吧。”曲锦勉强撑着坐起。虽然两人不怎么熟络,但是她这般样子自己都看不下去,她还是希望能有人记住她曾美好的样子。

    顷刻间,她胸中一口郁结着的瘀血堵得慌,猛烈的咳嗽声在这死一般的夜晚中响起。咳咳···噗···,一口腥臭的淤血吐出,她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原来你也是会有剧烈的情绪的啊,也是新鲜。”曲锦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渍笑道。

    一直缄默无言的流觞,眼眶殷红,眼神晦暗不明。目光盯着她方才吐出的那淌血,“其实你可以雇佣我的”,他抬头望着她,“我是个杀手”。

    “可是我已经身无分文了”。当初宴会救他的情谊早已两清,此时的她只剩下这副残败不堪的身躯。

    如果说能雇佣他什么,她突然想到一个人,“如果你很闲的话,麻烦你照拂下梨戈丫头吧!”她也就只剩这一个关心的人了。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又加上一句:“报酬的话,来世吧”。如果有来世的话。

    曲锦抬眸撞上了他那幽深的眼神中,无边无尽,绵长的某种感情蕴含在其中,她攥紧布满血迹的衣裙。毒药开始在身体中有了反应,胸闷郁结,眼神模糊,内里似被豺狼撕咬一般。

    她重重地往旁边倒下,流觞扑过去接住了她恰似拂柳一般的身躯。他希望她能坚持坚持,至少可以坚持到解药到。

    情急之下,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慌不择言:“太子并没死,那日你杀的只是一个傀儡,所以···你的仇并未得报”,他顿了顿,而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你···还不能死”。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想这些事儿了,她只觉得好累,身体在不停地往下坠。流觞后面所说的话她也听不清了,无尽的黑暗包围着她。想要挣脱出黑暗一探究竟,却怎么也不得法。最后只得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好像进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黑暗之处,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她知道自己死了,可能这就是人死了之后就会到的地方吧。

    在这里的她没有任何恐惧感,反倒有一种安全感。在这里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死前流觞与她说的那句话,原本想要放下的她,觉得自己其实并未放下。曲家上下无一人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甚至岁岁按时缴纳赋税,时年不济时,还会开仓散粮。

    凭什么好人不得善终,祸害遗十万年,她不服,更是不甘。她想要坏人皆能伏法,管他什么王公贵胄,皇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

    隐约之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声音十分熟悉,轻柔而又有力。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心中泛起莫名的依赖感。她循着这声声召唤,慢慢地推开面前的门。前方露出了光,有一个与之前不同的声音问她:“睁开就是另一个世界了,请施主做好打算”。

    一缕沉香,一杯香茗。洁净的书案上摆放着几株梅花,而在书案的另一边,一位满头大汗,眼睫颤动着,似是被梦魇着了的女子。

    旁边侍奉着的丫鬟察觉到不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侧身望了屋内的炭火,想着正是隆冬,该给他们的份例还没送来,这样冷的天气,怎么能睡得一身汗。顿时惊着,不停地唤着女子。“二小姐,您别吓奴婢啊,二小姐···”。

    几息后,女子猛地惊醒,双目瞪得如窗外的烈日一般,捂着胸口很是痛苦。正当她还在回想死前的事儿的时候,背后一只手轻轻拍着,安抚她的心情。

    她抬头一看,手不自觉地又攥紧了衣裙,只是这一次的是素色苏绣梨花裙。眼前的人不是死前所见的流觞,而是她最好的朋友梨戈的侍女涓儿。

    这时脑中唤她的声音已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那各种疑惑,不解。没等她说话,涓儿紧紧抱住了她,带着哭腔说道:“二小姐啊,您可别再吓我了。您身子本就不好,前些日子还落水了。都和您说了,风大,回房歇着,您偏不听。刚刚可把奴婢吓着了”。

    她说着还将她手边的一串铃铛推开,眼中满含嫌弃与无奈。曲锦想起在黑暗中除了那声声熟悉之声,似乎还有隐隐的铃铛声。

    昏涨的脑袋抓住了一个熟悉的字眼,“二小姐”,涓儿一直拉着她却唤“二小姐”。脑中无数种想法充斥着这颗欲将炸了一般的脑袋,她手一挥打断了欲将心中各般不甘与担心一并说与她的涓儿。

    撑着书案,清了清脑中的杂思,抬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梨花木所制的书案,桌面右侧放着几册书册,那是梨戈喜爱的;书封还没拆,似是拿回来时就没拆封过。桌面正中间还摆放着几封信,信笺保存完好。她识得这是她早年间写予梨戈的书信,看到这里她就知道她并未与她决绝。

    她抬头试图让眼中噙着的泪流回去。但还是从眼角流出,低头一瞬注意到左侧梳妆台上的铜镜。上面的女子柳叶细眉,西瓜子脸,一双杏核眼与小巧却又高挺的鼻子。只是上面的一颦一动皆与她现般所为别无二样。全身汗毛竖起,后背也像是有火在烧一般。

    回想起睁眼之前一个声音不断地询问她是否要打开那扇门。那个声音是谁的?!她不得而知。涓儿担忧的眼神与她触及她肌肤时的暖意,还有窗外吹进的一缕微风,这一切都让她确认自己现在确确实实是又活过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自己会重生在梨戈的身上,她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中泛起无尽的悲痛,这意味着真正的梨戈可能不在了。

    她克制住自己内心悲恸,拉着涓儿问道:“涓儿,现下是孝康几年?”她是比梨戈大上一岁,她去世的那年是十八岁。可镜中的样子比她死之前印象中的梨戈些许不同,面色更加苍白,手掌也有了茧子,这茧子她很是熟悉。

    幼时父亲替她请了武师教她练武,那时候她手上就有了一层茧子,这才闹着不学了。如今想来,也是愚蠢!

    涓儿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大叫一声,“啊,发烧了,这得请大夫”,她完全忽视了她的问题,一直在原地嘟囔着:“哎呀,梅嬷嬷出去办事儿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样,想要扶她上床躺着,但没有拗过她。扶着她坐回书案前,倒了水,摸了摸之后才递与她,拿了厚厚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关上了只开了一扇的窗户。

    轻声说道:“二小姐,涓儿很快回来”。之后便攥着拳头跑了出去。

    经历了世间冷暖的她,对于这种久违的嘘寒问暖,不自觉眼中已噙着泪。这点小烧于她而言并没什么,只是梨戈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她也只好倚靠着书案,轻叹了一声后,拿起面前看似并未写完的信。

    “曲锦姐姐,容我再次这般唤你。你可知你栽种的腊梅昨日开了,梨戈有好些话想说与你听,只是你好像再也不愿意听我讲一句话了。对不起,未能在你蒙难之时及时挺身而出。现在说来也只是一种借口罢了,说到底也是自身过于软弱。愧对姐姐幼时的照拂,最后我能做的只是替你收敛遗身。幼时谈及死亡,因为我喜欢梨花,你便说你将来想葬于梨花树下。原谅我的自私,没有问及你现下的想法就这么做了。去岁我将你葬于伯父伯母旁,梨花树是年初种下的,现在应该已经长得很结实了吧,应该是要比我结实靠谱。说来日子也过得很快啊,再过几日就到正月初五了。···”

    信在此就戛然而止,末了还有几滴干透了的血迹。

    此刻信上又增添了几滴眼泪,曲锦拿着信的手不止地颤抖,信中的一切,说明了的,还未来得及说出的她都已明了。

    她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如果那时候她来了,她会拼尽自己的一切来换她的平安。

    一切也都捋清楚了,虽然她从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但是现在真正地发生了。虽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事实就是她重生了,重生在了她最好的朋友身上。

    心里无尽的悲痛,万般的不解充斥在脑海中。她不知该怎么办,但是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复仇。

    现在是她去世后一年,好像一切还是如最初那般,但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的身份从江南第一富商之女到通缉犯,再到重生,成为了梨府二小姐梨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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