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

    符合董居然的预期,如此特立独行的宋则,在天崇也确实不会好混在平时的日子里,与她相关的、从语言到肢体的斗殴可以说是永无断绝,但她似乎总是能够像个女战士一样,十分稳定地进行回击、让对方一点都无法伤害到她。

    “你们一个一个,人品低下,滥到爆炸,天天想着挑事搅屎,不得安宁。不过生活中,总要有反派的嘛,对不对?”

    “你他丫的是谁啊?”

    宋则摇头又点头,“我是谁不重要,你是屎我知道。你们这德性,你一句我一句地散播谣言,发酵事实,正好和隔壁那几个落井下石的腌渍东西捆一起,哪几个挑事儿的贱人敢惹事儿,爬到你姑奶□□上,给你脸了真的。我不怕撕,撕逼的撕,正好刚开盘活活血。”

    他们给了宋则一个大大的白烟,“贱人,你他妈多管什么闲事?”

    “是,谁都想生活平静,谁都不想多惹是生非,但在这么恶心的人性里对着你们这么一群逼人,如果只想着息事宁人那就他妈都是孬种、是怂逼。

    他们开始胡乱扇手赶人,“滚!别他妈脏了姑奶奶的眼!妈的,哪来的贱货!在这乱咬人。”

    宋则却不甘示弱地回击,“我这不叫发泄负面情绪,我这他妈叫陈述事实,有空多照照镜子,看看你们自己的肮脏的嘴脸吧。不是所有人都活在阴沟里,不是所有人都做人思想阴暗、道德败坏、人品堕落、门缝中看人挤压人。我知道,现在只是你在那里无休止地释放戾气、逼逼赖赖,那又能怎么样,我只是漠不关心,因为我连把你当作人的欲望都没有,又何谈其他怨毒情绪?你说的任何话我都懒得把它当作人话,在我的人生中,你的这些表演欲和存在感实在不值任何钱,换念想想,你又有多把自己当人?让你滚是我说话的多余,趁早吧。”

    因为天崇明文规定不能动手,所有的人被宋则骂得狗血淋头,他们想要团结起来,把满嘴没有道理的脏话和攻击浇灌在宋则头上,但是宋则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你们一个一个,自轻自贱、欺软怕硬,只有那点可怜的精神胜利。你们只会通过对过去的夸耀,来逃避现实带来的困惑;你们只会用虚无的未来,去摆脱现实的窘迫;你们只会利用健忘与淡化,将在这里所受的屈辱抛之脑后。妈的你们这群狗屎,我真的给你们脸了。”

    那群人是真的被宋则骂痛了眼,他们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你这是霸凌,是欺凌!”

    “人与人应该互相尊重,尊重别人的想法和行为,特别是在与你无关的情况下,别总是站在舒适区,站在那种所谓的道德制高点装受害者放屁!我处事有我自己的原则,我做的事都有我自己的原因,别人如何关你屁事,乱嚼舌根的我他妈把你嘴糊上。管好你自己,别自己还没半点分量就想着沾染诋毁别人。你不尊重我,我又何必尊重你?我的行为并不是自发性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会看情况再选择是否要去犯人,如果他也有苦衷,那我可能还会酌情,但若是对方对我施加的过分的恶意,那么我必犯人!你们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忍受底线,践踏伤害了我为人的尊严,我只有这样的唯一一种方式来维护我自己的利益,那么我就会去做,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指清楚我的错处!对于私权,法律上没有禁止的,都是为人能够拥有的权利。我选择维护我自己,我并不想再软弱下去,我不再觉得有谁我一定要讨好,我在这里也没有任何虚妄的社交圈子要维持,我选择反抗,无论是以何种方式,我相信自己的选择不会错,跟着自己的心走,不会错!”

    宋则回头,吐了一口唾沫在他们面前的地上,“不用世俗的人际关系把我自己捆绑起来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做的最开心的一件事。我有自尊,所以我高出你们所有人。”

    从那群人注视着的目光中离开后,董居然出现在宋则经过的角落旁边。

    “你没事吧。”董居然看向她的身躯,上下打量。

    宋则摇了摇头,“没事,我才不会向这种人低头。”

    “大部分人总是表里不一的,他们所做的往往不是内心真正需要的。他们都有一种群居一时,惧怕被疏离、被排斥,惧怕孤单无依靠。众恶庸恶之人的背后,实际上是比受恶者更可怜可悲的弱势孤独,你想,比如那些一上学就拉帮结派搞小团体暗中伤人的那些人。”宋则摊手,“人人都是伪善,干净的脸实在太少了。”

    年轻的女孩心想,江医生说的真是没错,别求人善良,别劝人善良,别消耗蹉跎别人的善良,别轻易去考验人性。

    在这个世界里,青少年中的讨喜者和坏孩子,最孤僻的最恨身边人。

    他们爱人群,仇恨人群;他们爱世界,仇恨世界。

    或许每个人都应该尊重别人选择的、对待他人的方式,尊重别人,即使他们选择那些把希望变成失望的事实,那些从小到大的折磨的痕迹,那些让爱成为仇恨的因缘。

    宋则不明白,到底是一个在环境的迫使下坏事做尽,但心底依旧善良、愿意帮助、愿意信任的人坏,还是从未出格却处处冷漠旁观、挖苦推踩、落井下石的人坏?

    据书上说,善良是要求自己的,不能用来要求别人。那么所有人都在想,这个世界上别人都不善良,我又何必善良?不对我好的人,我为什么要对他好?

    在这样的世界里,她好像只是学会了少说自己的错处。

    难道,平时她看到的,真的只是一群贱人?

    未可知,目前能够缺定的是,他们人贱不贱还有待考察,但他们的思想是真的贱。

    她最厌恶人性恶中的那些浅薄、狭隘、浮躁、自私,还要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观念绑架别人。他人即地狱,她总告诉自己不要活在别人连象牙都吐不出的嘴里说出的话,可这世界上总有这种自以为是的傻逼——没错,大傻逼。

    所以,人怎么可能总是被自己的用力吓到,好多这世上的破事儿,活该用力,渐渐就得习惯。

    但是生活依然很美好,她得开心地生活下去,告诉自己,傻逼总归还是在他们的level,你有的是比他们富有的东西。然后保持人性的清白,学会体谅,多换位思考一下,也总能发现他们的可怜之处。

    唉,宋则长叹出一口气,想要别人善待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德行,更不要在被别人善待了以后还要蹉跎别人的善良。

    她抬起头,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本欲亲君子,远小人,奈何回头意识到,世上本少君子,而泛泛小人。

    那是种天明心却黑暗着的悠悠绝望。

    这个时候,董居然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想起来,“我以前,因为一些事,遇到一些人,知道彼此之间,也都觉得对方不是那么令人开心的存在,但我告诉我自己,我要多记得别人的好,多看到别人的优点,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道理。去接受,去宽容,当我把宽和当作我的修养,我是为了我的世界有一份安宁和轻松,而不总是抱有仇恨和不满。都来自于爷爷教我的。”

    “你爷爷听上去很好。”女孩看着他。

    董居然看向天空,点了点头,“是啊,他很好。”

    宋则慢慢地把内心的话说出来,“我总是害怕太被人当人,又怕不被人当人。大部分人对异类是那么反感,对异己更是宁愿错杀。”

    董居然安慰她,“身边的人总违背预期,是因为你对人性的估计在一开始太高了,但后来因为忍痛忍得太久了,你又不得不对人性的标准变得十分尖刻起来。”

    宋则把自己的心告诉他,“有时候想一想,如果只是一个人,我的伤痛可以留着,但这世界全部清除掉、重新来一次会不会好?还是会依然这么恶心?恶心的人战斗力一百,善良的正常人想发声又不敢、不甘堕落,那应该怎么办?这世间有意无意的阴阳怪气和价值贬低,总是无休无止,此起彼伏。那些冲动的幼稚、幼稚的冲动,或许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起义和反抗。不管其上是否又有硕大的原则规则对于天性进行压迫,这份抗争的心永不休止,战争从未停止。”

    董居然望向蓝天,眼中都是对于叛逃的渴望,“那是因为我们依然希望这世界完美,无法接受太多将就。”

    人性好像是折叠的,世界的浅薄表面大部分由人性的表面善意组成,这个善意是有一定深度的,根据不同人的天性,经历,年纪,思想而加深,减少,或固定。表层善意往下就是一些人性的缺点,比如自私,欲望过满等,当利益,诱惑等事物将人性的深度诱探到这个深度时,会发现所有人都有半人半鬼的样子,不可细看。一位女作家说,“我越接触人,我越喜欢狗。”然而再往下就是一些人天生的道德底线,与其平行的是罪恶底线,比如再恶劣的罪犯也会良心发现,也可能不会反而继续坠落,这根两根线根据人的经历,经验,涉世程度,压力,欲望,变异程度而摇摆。

    但是世界过于复杂,多面性难以消化,有些人将每一层的善都提取到第一层,由此让人感觉他的善是无尽的,但可能善带来过多会反噬;有些人将所有恶意提到第一层,但是摆去表象后又发现他其实可能只是害怕或伪装自己。有时又会反反复复的变迁。

    董居然只是希望,生命能够简单一些,人性不要过于复杂,善意能够更纯粹,世界仍有崇高的道德律鞭策着人类。

    “喂,别愁着脸啦!不要被他们的恶裹挟了你的大脑,想想你自己最真实应该想的东西,就像,你喜欢我应该因为我是我,我不是别人,你这才喜欢我。”

    说到这里,他们都看了一眼彼此,这句话出现在他们之中,似乎有些尴尬,又似乎还有些微妙,但是,他们都知道宋则到底想要对面前的男孩说什么。

    在那一刻,宋则的声音仿佛和幼年时的师爷对他说的话重合在一起。

    “我们来到这世界上,头等大事就是做自己,其他法则,包括道德善恶,包括君子小人,都只是附加条款。如若违心甚甚,剥削道德,那也是先随心走。更何况,我的德行并无毛病,我始终问心无愧。”

    因为异口同声,空气中多了几丝有趣,他们一起大笑起来。

    “那么,我们一起说好了,我们就当定他们的眼中钉了。”

    女孩笑着望向董居然,“喂,做你自己就行,好的坏的,都是那唯一一个,永远不会再重新降生于这世上,重新来过的你。你要爱你自己的缺点,爱你自己的刺。俄罗斯方块玩过吧?它教会我,如果你合群,就会消失。所以啊,我们永远做一流版本的自己,不做二流版本的别人。”

    “这么替我着想?”董居然笑着问她,“那,我们是朋友吗?”

    宋则说,“其实我不需要什么朋友,人的愤怒都来自自己的无能,能杀死你的都是你的同行者。当你触及了我的底线,那我会礼貌地微笑着慢慢疏远你,看清了就不会再当朋友了。什么是好朋友——是两个人有共同的敌人,和分开的利益。人太精明,会没有朋友,人太善良也是。正所谓见有就死,知其当然。”

    不过她好像也没太否认董居然给他们赋予的身份,“我对朋友这个概念比较尖刻,我只是忠于自我,也不太需要那么多人停在我的世界里。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生命里还有一种痛苦,就是我对你好,你当时感恩,过后习以为常。反正我就这样,无所谓你怎么看。”

    笑过之后,她认真地看着董居然,“旁边的人,有谁会来安慰你,谁又在心里看你的冷笑话呢?谁对你恶语相向,又是谁在你面前唱着红白两脸?每个人都不愿意成为一开始的一座孤岛,又在最后只希望成为一座孤岛。找一个对的人,而谁又是对的人呢?真正对的人,只是合适的人,而莫要为了许多无谓的人、事去改变自己,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做不了,你还能干什么呢?你走的路太多,走得太久,你的灵魂是否依然纯洁?‘大部分人’已经有太多人去做了,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要对得起我活着的每一秒,每一秒我都要雄作梦想,我都要做唯一的我自己。你如果连自己的傲骨都不肯保留,你要怎么去立身竖命,争夺天下?失去灵魂的人,如此可悲,又那样常见。一个人应该接受他自己,从外表到内心,不管好坏,接受它并热爱它,因为它在一些关口就是最好的。永远记住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珍惜它,别让它被这荒凉的世界咬死。

    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们都会被打磨成光滑的球,舍弃本该有的优点,最后只能沦落为一种精致的平庸。但你也知道不是吗,那只是一种缺乏个性、缺乏生机的表现,更代表一种迎合众人。你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坚定你自己,让自己生活下去。人生而为人,是个体,是独立,真正的价值实现如照耀光明的火种,应该握在自己的手中。那个画向日葵的梵高不是说过吗,你心中一定有一团大火,能将你与常人区分开来。”

    有时人生里的事情,就是这样奇妙且富有戏剧性。董居然故意犯事逃跑,却在逃跑中遇见了同样想要逃离天崇的宋则,他是假意逃跑、想要以此契机作为打入天崇内部的因由,但她确实真心实意地尝试着不断的逃跑。这样的他们,结果却交换了彼此原本期望的目的,董居然没能走进天崇后方的大楼里,宋则却被带到了天崇的心理治疗室。

    宋则被抓到心理室之前的起因,是因为她刚骂完的那帮人要对她施展富有恨意的报复,施展的实际操作,是打算成群结队地把她从楼梯的最上一阶台阶朝着下方推下去。

    那帮人一步一步地朝着背影孤单的宋则逼近,宋则扶着墙壁,其中一个骂了她几句,她还是不甘示弱,“别人凭什么就好像矮你一头,低你一等?你哪来的自信,对别人评头论足?你爹妈生你出来,就是让你去恶心别人的吗?有人不当,给脸不要。”

    她看着那些朝着她逼近的人,她的辱骂反击竟然让那些人的脸上,有了一丝敬畏的犹豫。

    “我已经不会在看到你们后在心里说‘滚’了,你们走过来,走过去,我就像看到陌生人一样。你们的恶毒,你们的恶心,我遗忘只是因为我不想记得,而不是因为你们不是这样。我不会因为看到你们就有什么怨毒的情绪,因为你们根本不配。我只为你们的狭隘感到可笑,我从不会刻意去诅咒你们什么,我不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而是因为你们是生是死,是好或坏,和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不会为你搅动任何不值得我搅动的情感,因为那可真是太浪费了。”

    董居然就藏在墙角的角落里,上次宋则在外这样保护了他,如今他也要用同样的方式守护着她。他听见宋则告诉天崇的那些人,我也不会因为你们这些蛆虫而去犯法,你们怎么配我拿自己的自由来惩罚?正义一定会到来,人每走一步都得付出代价,我付我的,你们将来,也会付你们自己的。赶快把嘴闭上,收收自己那副德行吧。

    在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在她身上时,这个时候,宋则发现,董居然会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在她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来帮助她。

    董居然自己也发现了这件事,因为董居然看见的宋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真性情、有血性,宁折不弯。

    她不屑于和这些人同道,她会说,莫因外物,伤害自己的本性。

    她会说,再不好,再病反,那也是你自己,活生生的一个你自己。你可以戴上面具,你可以学会演戏,但杀死了她,就再也没有了。

    她会说,宁愿孤僻,否则真的“小得而大遗”,就太不值了。

    她会说,没有什么原本的那个自己不好,只有不适合,不适合在险恶的环境下和人群中生存,只有牵绊推开自己利益的天性,好与不好本无是非界限,只是人来规定,好要遵循人的本性才是“好”,在变“好”中把真好丢弃,太过可悲。

    她会说,我不会因为别人或这世界的推销说着高端、说着正确,我就去听从,而去拥有自己的判断和思考,跟着自己的心走,那么难吗?不管好与坏,抛开混沌与是非,你只有那个自己,珍惜它吧。

    她会说,做自己才是最大的成熟,是最真挚的成熟,而并不是变冷漠,变残忍,变邪恶。

    还差一步,他们就要用自己的报复心将宋则逼到墙角,董居然的双手捏紧拳头,但他听见宋则依然毫不畏惧、毫不怯懦地告诉他们。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退一步,我也退一步。”宋则向他们发出着无比锐利的眼光,“你们不是不知道吧,自从变成灭绝师太以后,我的日子好过多了。友好和乐于助人总是礼貌的一部分——我退一步,不是因为我想让你们这帮狗东西蹬鼻子上脸,而是因为我有退一步的教养,而你们,没有。想想吧,反正,你们也搞不死我,所以,不要逼我这样的人进这一步,你们不要后悔。”

    她的话说到这里,面前的那些人突然恭敬地后退了好几步,董居然也不需要从墙角的后门走出来。但他们的恭敬并不是对宋则,而是对在楼梯下方耳聪目明听墙角的几位教官们认真行礼。

    教官们走入楼梯上的这好大一场热闹,四下看了看,相互商量几声之后,直接下了令,把宋则四脚朝天地抬走,送进天崇后方大楼里的心理治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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