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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与血流

    观察了几天,父亲每天大部分的时间仍在房间中昏睡,迹象没有明显的好转起来,康芷的心一直悬在线上,没有着落。

    一天上午,有人敲院子的门,康芷去开门,进来一个小个子男人,说是母亲的远房亲戚。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男人试探性地说,康芷挠挠脑袋,表示丝毫想不起来。那小个子男人脸圆头扁,留了小络腮胡,衣服领口有些油渍,翻折着往里卷。

    母亲从房屋中走出来,看到小个子男人的一瞬间有些仓皇,面部表情变得僵硬,不过又慢慢转变过来。康芷感觉她可能是怕比他们更穷的亲戚来向他们借钱,虽然这种情况这些年稍有,但康芷不太记得父母亲家的家庭背景,也不太记得都有哪些七大姑八大姨,从她能存在的记忆中,能找到关于过去的片段,实在太少了。

    母亲带着小个子男人去了一旁的柴房,虚掩着门,康芷在门外听得到他们在交谈一些内容,只是听不清楚,她尝试努力贴在门上听,可是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小,只能偶尔听见几个“没”,“病”,“逃”的字眼,慢慢地什么也听不见了,里面的人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一样。

    过了一会儿,母亲走出柴房,后面跟着那个远房亲戚,母亲的面色凝重,小个子男人倒是一脸稀松平常的模样,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康芷给小个子男人倒了杯白开水,男人咕咚咕咚灌下就准备走,“你再考虑考虑。”他扔下这样一句话就晃晃悠悠走出门去。

    康芷看着这位不速之客远房亲戚的背影,着实感到奇怪,冷不丁想到一种可能,她后脊背发凉,“妈,考虑什么?”

    母亲听了她的话却也不回答,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像是魔怔了一般。

    “妈?”康芷用手在母亲眼前晃了晃。?“哦——”母亲双手攥着男人喝剩下的水杯,这才缓过劲儿来,“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康芷竟觉得母亲此时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心虚。

    “我问他说考虑什么?”康芷突然不安起来,因为她感到眼前的女人升起了一种让她,怎么说呢,她很熟悉的,对外人的一种陌生感,而这个女人应该是她现在生命里最亲近的角色。父亲还在房间里昏睡,阳光洒落在地面上,应该是有一定温度的时节,康芷却觉得自己的背后不寒而栗起来。

    没有缘由的,被抛弃的预兆感。

    “妈,你,你,说句话。”康芷抓住母亲的衣袖,想要拼命努力地抓住些什么,却好像自己的心头先落了空。

    母亲不说话,慢慢把水杯放在她手上,转身回了屋子里。

    晚上康芷睡在自己紧靠屋门的客厅里搭出的一张床,她记不清楚自己小时候是由怎样的小床一点一点长大到今天这么大的一个人,但是她凭借着自己的情感来想象,一定是一开始睡在里屋,而后慢慢靠近这个家的外缘。

    她睡不着的,可想而知,今天晚上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

    半夜到了,父亲母亲那屋传出悉悉索索的起床声,床垫的声音压得很紧,听得出起床的人很克制。

    她甚至不敢睁眼,她不想接受自己想的那种事情成了真。

    母亲背了一个布包,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前,因为康芷就睡在门边,所以她大气都不敢出,康芷只听得到她略显荒凉的屏气声。

    康芷无声地落下了眼泪。

    门开了,门外一束月光斜着打入门缝里,康芷微睁开眼,眼泪落在枕头上,那是她打包了大专的行李中拿出的也在宿舍用的枕头,母亲交给她时上面还有她和这个家一样的气味。

    木制家具的气味,灶台边油烟的气味,洗衣皂的苦艾草味。那是她唯一对“母亲”这个身份的感知。

    那时她在车站轻轻拂了拂康芷的头发,挥挥手让她上车去吧。

    人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为什么一到难关就会各自离散?

    为什么相守这个词做到那么难?

    连一个借口都听不到么?

    她微睁眼的角度可以看见母亲走出门外时的模样,她也正注意着她这边,生怕惊动起以为睡着的她。不远的窗外有只夜猫爬上窗台,发出声响,门前的女人受惊吓似的赶紧关门逃离了,康芷清楚地看到她离开前满是惊恐的表情。

    她如此可怕是么?他们如此负累是么?血浓于水不是的是么。可是她心里难受,“妈妈,妈妈——”她在被窝里紧咬着下唇硬哼。

    门关上了,一点儿月光都不再溜进来。

    房屋里完完全全地黑暗了下来。她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头开始有些昏,但还是硬撑着坐起身来,尽量快地随手抓了件衣服,脚套上旧运动鞋追出门去。村子绵延的小道在月光下蜿蜒向前,直往村口要拐好几个弯。头的疼痛程度在无情地加深,过了一会儿,康芷开始感觉像有几千只毒蜂在蛰咬她的大脑,颅内都是血块凝结。她抱着头往前跑去,泪痕干在脸上,她看着路的前面黑暗处有模糊的影子。

    “妈——”她用微弱的声音呼唤。她向前追,头越来越痛,痛到她已经要无法站立。她半跪下来,低下头,紧咬着嘴唇,唇被咬出血印,但是头部的疼痛大于它,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但她还是强行站起身来往前追去,追得鞋子都掉在了身后,和在稀泥中淹进去,运动鞋本来就不洁净的鞋面覆没上更大片的污渍。康芷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生理和心理的巨大痛楚抑制了她每一个感官的麻木。

    她很难过,她很痛,她心里很痛。那一个模糊的影子越来越小,现在想起来大概只是前方晃动的树影。她却一直追,一直追,追到她终于支撑不住了,一个人倒在小路的道边。头着地面,冰凉冰凉的土地有腐烂昆虫的味道,她昏过去那一刻那味道竟如此清晰。

    她的泪水被路边的野花吸了去,贪婪地渴饮着人类的痛苦源泉。

    第二天清晨,她一个人在道边醒来,有悠悠的赶马车人从她身边经过,只是看了她一眼,又赶着牛向村口走去。她站起身来,定了一会儿,忍住眼泪,没再往村口看一眼。

    她挖起陷进泥里的运动鞋,往家的方向走去。一只野狗跟着她,左边是她,右边是狗,空气微凉。狗跟着她回到家的大门口,她用手蒙住脸,在小板凳上坐了一会儿,放下手,狗还在看着她,她走到厨房把锅里剩下的剩饭倒进母亲最常用的那个碗里,放在狗的面前,狗呼啦呼啦地吃着,没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

    她对着镜子重新梳起头发,拍掉头发上沾着的土渍,整理好衣服,进屋给父亲盖好被子,分好药,烧的水灌进暖壶中,换了一双新的鞋出门。野狗一直跟着她,一人一狗把昨晚在疼痛中走的路又在脚下走了一遍,野狗把她送到村口,自己往其它的方向走去。

    她回头看了看野狗摆着尾巴走的模样,摸了摸挎包,往城镇方向走去。

    她今天不想乘车,以后要学会一个人走。

    康芷在镇子上的张贴招聘工作的地方找到一份镇子上一家较大的饭店里的洗碗工的活儿,她想着得先把下个月父亲的药钱挣来。她刚刚上镇里的银行账户里查了,母亲把三分之二的钱带走了,看着取钱的记录,母亲很早就来过银行一趟,甚至在那个小个子男人来之前。

    她一边洗碗一边想了想,还是得去找到母亲,起码把父亲要看病的钱要回来,不管她这头痛的毛病能让她活多久,父亲现在能指望的人就只有她了。下班后,她去网吧上网花了几块钱,找到母亲以前扫地工作的地址,又按着那个地址去那个地方,是一家私人作坊,坊主说原来母亲一直有一个电话,康芷要到它,用公用的电话给母亲打电话。

    “喂?”对面的女人接起来,背景音是嘈杂的夜场声,就是那种香港电影里红男绿女赖以生存的地方。她才想起来,她的父母也不过四十出头。

    “妈。”她叫了一声,对面顿了顿,没有出声。良久,“你打错了。”声音的确不再像她的母亲,少了她以前能读到的哀苦,而是多了几分上扬的兴高采烈。或许她觉得自己摆脱了两个可怕的拖油瓶,自己解脱了吧。

    对面先挂了,康芷抓着刚才的来电记录转车去市里的派出所报了人口失踪,要调查来电的那头在哪里。警察说让她先回去,调查需要一段时间。

    她洗了二十天,将近大半个月的碗,这二十天里工钱按每天结算,一天挣二十,现在挣到四百元了。今天再挣二十元,就到拿药的日子了。

    她没期望他能来。

    临要下班,康芷刚脱下袖套要把大钢盆里又油又脏的洗碗水倒掉,饭店老板家小儿子的媳妇就冲进来把一盘剩菜往她头上倒,她脸上满是菜油,还被仍有余温的菜烫得有些红肿。

    “就是她。”旁边跟着两个打杂女工,其中一个说。

    “对,就是她。”另一个起哄。

    “就是我什么?”康芷刚问出口,冷不丁挨了一耳光,脸上更肿了。

    “就是她,一定是她勾引小老板,我们干一天的工资只有十五块钱,凭什么她就能有二十块钱?”“对,她一定是背着我们和干恶心的勾当,呸,年纪轻轻的,真不要脸。”

    小老板现在不在,小老板是给她们这些临时工发工资的,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得是他来说。“我来这儿干的时候商量好的给二十。”康芷把头上的菜叶往下拿。小老板的媳妇指着招聘协议上的“每日十五元工资”几个清清楚楚的打字拍在她脑袋上,她脑袋“嗡”的一声。“我最近就知道我那口子背着我在外面招惹人,前两天我发现我的珍珠项链不见了,一定是他拿去给小三的!”说着开始推搡康芷,把康芷推在地上用脚踩她的胸,“一定是给你了,说啊,放在哪儿了?狐狸精,呸!”“不是,不是我——”康芷被踩的很痛,双手紧紧护住胸前的胸骨,不知为何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被践踏,被羞辱,被仇恨,被逼迫,不知在哪里好像也曾经历过。?她一挥手拿起一个地上的盘子往那女的脑袋上砸,那女的头开始流血,康芷还没吓到,自己先开始惊呼。

    “血,血——”女人抱住自己的头开始大哭起来,好像身上伤痕累累的不是康芷,是她。“你们说,为什么,‘告发’我,诬陷我?”康芷转过头对两个女工说,手上拿着盘子的碎片,“自己说,究竟是谁。”她记得明明是那个高一点的女工经常躲在后厨的木门后和来发工资的小老板打情骂俏,时不时出来时衣衫不整。

    碎盘子逼近,两个女工吓得后退,那个高一点的女工吓得跌坐在地,一条光泽水润的珍珠项链从她的围布兜中翻了出来,掉在地面上,珠子散落一地。那个矮一点的哆哆嗦嗦地说,“我们看你工资最高,就嫉妒你,想把你挤走好让自己待遇好点儿。”

    那女人疯了似的去抓那个高个子女工的头发,将近要扯烂她,“把我项链赔我,我他妈花了两年存的钱,你赔我!”自己动作一大,血就从头上大股地流下来,女人好像晕血,见到自己的血开始流得多了起来就开始腿软,几乎要昏死过去。小老板此时刚好骑了个电瓶车回来,见此情景,把电瓶车往地上一扔就过来扶这群倒在地上的女人。

    康芷挑了一下眉,看他先扶谁,哦,猜对了,果然先扶家里的母老虎,四川男人果然都是耙耳朵。小老板自己扶着别人一不留神踩到了地上散落的几颗珍珠,脚底打滑,“砰”地一声滑落在地,女人见状又推了一下他,把他推得更走,她好捡起地上的珍珠,还朝珍珠吹了口气散散灰。

    康芷把小老板扶起来,又扔了一条自己脖子上围着的干净毛巾给头还流着血的女人,女人愣了一下,愤愤地接过去擦头。“老板,你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吧,尽量别伤害到她们,都是围着你转的女人,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多给我钱?”

    小老板支支吾吾,在女人踢了他一下之后,小声蚊子叫似的说,“是一个男人在你过来干活儿之后多给我两百块钱,叫我这个月和下个月每天多给你一点儿钱。”小老板揉揉腿,“一个挺高的男人,不胖,中等身材,声音挺低的。”

    康芷愣在原地,看着小老板被擦干净血迹的媳妇拎进里屋,高个子女工灰溜溜地跟着进去了。想想就知道是谁了,还有谁会这么做。

    他想早点还完钱就直说吧。

    她怕他不只是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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