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三、故人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果然年轻美丽动人的姑娘在哪里都能受到追捧,秋月一舞倾城,绵绵一曲琵琶倾人。京城里纨绔公子们都知道了掬清阁来了一对可人的姐妹花,阁中生意越来越红火,秋月绵绵,无边风月,江南来的娘子们着实出名了。

    金娘子的金主一—吴王府长史,听到了手下人的回报,觉得自己慧眼识珠,又给皇族贵人们找到了新的乐趣。

    春日寒气已过,正是探春开春日宴的好时节,正好是吴王世子生辰,吴王府长史请示过了一向风流快活的吴王世子,定下了秋月姐妹在吴王府别院的生辰宴席上献艺。这让金娘子开心的不得了,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样淌进来,这可太让人感动了。

    琴娘接到金娘子的通知时,愣了一会儿,这段时间她跟着秋月姐妹应酬,场场不落,手有些疼,身体也有些累。这次又要去王府上应酬,定要出新曲,绕是她毅力好,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何况,当初她流落风尘的原因,与皇家颇有些干系,此番要去吴王世子的生辰宴,她有些揣揣不安。这是女人的直觉。

    想去和冯娘子说身体的事,却在门外听到了两个老鸨的话:“妹子我跟你说,琴娘的曲子谈得是真好,有好几个公子已经和我说了想讨了去府里,这里面还有鲁氏的公子呢。可惜她不是我的人做不了主,听闻吴王世子也是个风流的,乐音上也颇有造诣。这次若是王府上问了,你说怎么办?你给老姐姐说个数,我也好跟他们说,不然真保不住…”

    琴娘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在云中,稀里糊涂的,四周都静寂极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在“砰砰”跳动,她慢慢的走回了房间,坐在塌上,双手无意识的摸着琴,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点点温暖。

    原来自己以为的自主,她们随时能收回,原来,自己如今身价又涨了,冯娘子还打算把自己转手卖个百八十两。眼眶涩涩,但是已经没有眼泪了,不过,难道自己就要适应如此这般模样吗?她好想回去随州老宅,简家哥哥你在哪儿?老祖宗,我想你了。

    在被江家人卖掉之后就仿佛流干了的眼泪,再次浸湿了江柯玉的枕巾。

    吴王世子的生辰很快就到了。这天里,王府别院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

    新婚的宜春郡马简裕年坐在案桌后,有些烦闷的喝着酒,这几日和郡主拌了几句嘴,心里颇有些不痛快。

    往日里这种喝酒玩乐的宴席他是断断不会来的,他只想好好读书,科举之后进大理寺,查清楚他一定要知道的故人之事,做好母亲临终前的承诺。没想到和郡主成亲之后就直接被赐职大理寺,这又是宜春郡主求的恩典,他颇有些不痛快。

    宜春郡主乃信王独女,楚王上位成功离不开信王的支持,信王又是为了楚王大业丧命,宜春郡主作为信王府仅剩的血脉,现在的皇上很是恩泽这位郡主,宜春郡主又是个伶俐活泼的性格,在宫中很有些分量,就连和简裕年的赐婚,也是宜春郡主求来的。

    如今新婚不讨半年,两人一向和和睦睦,却是因为入职大理寺的事情,罕见地拌了几句嘴。

    快到弱冠之年的清俊公子,人又温润如玉,学识涵养也是极好的,又是个守礼,端方正直的读书人,宜春郡主只是在恩鸾长街见了一面,就深深的被简裕年吸引。成婚后,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简裕年极为守礼,端方正直,圆了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理想生活期盼。

    由此,简裕年在皇族中风评很好,能被宜春郡主要求主动赐婚的男子,想来学识和样貌也是惹人喜爱的。

    今日宴席 ,吴王世子跟这位表亲颇为频繁的碰杯,看着对方脸上泛起浅浅红晕却还是清俊无比,守礼温和,也和他能就着乐曲谈上些感受,共同欣赏音律之美,他们俩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真是知音难觅。

    简裕年和身畔的吴王世子说着话,听着丝竹之声,也觉得皇族子弟并非都是纨绔公子,吴王世子在曲艺上的品味,很和他口味,两人互相谈话得很是自在。

    突然简裕年听到了一声自己极为熟悉的琴声,《江南春》 的起调,轻快明丽,只有那个人能弹出如此风格——

    “江南可采莲,采莲荷田田。鱼戏莲叶间。”

    缠绵悱恻的女声传来,自己是醉了还是梦了,怎么会听到如此熟悉的琴声。

    简裕年转头吩咐自己的小厮墨砚去查弹琴的人是谁,查到后一定要把人带到自己面前。然后寻了个理由退出了筹光交错的酒宴,找了个供宾客休息的花厅等着。他要在这里等到琴师。

    不多会墨砚回来了,面有难色,小厮也看到了弹琴的故人,他随侍简裕年多年,从随州到京城,和那位娘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刚才他却没能带着人一起回来,心中颇有些自责。

    管事说那位娘子接下来还要继续伴奏,脱不开身,不过已经确定了是今日请来的掬清阁的人。

    简裕年皱皱眉,掬清阁如此烟花之地,那个人怎么会在如此境地?他想了片刻,还是带着墨砚回到了宴席,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正正好能看到琴师。

    简裕年目光一直投向琴声传来的方向。

    看到掩映在纱幔之后的人,才是一个身影,他就能确定,那是他寻觅了许久的江家妹妹,那坐姿,那抚琴的手势,还有那低着头的姿势,熟悉得他闭眼都能描绘得出来,眼泪涌上来,许是酒气熏的,热气翻涌。

    那就是自己苦苦寻觅四年之多的江柯玉! 简裕年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现在只想把江家妹妹带走。又叫来墨砚,让他办妥寻人的事情,今日既然见到了她,他一定要把她带回家去。墨砚去办理事宜,简裕年目光一直追随着纱幔背后的琴娘。

    记得小时候在随州老家,江家妹妹小小年纪就要学弹琴,每天雷打不动的练琴,江南冬天阴冷潮湿,手指僵硬得很木,自己尚且还要在写字之前暖身很久,江家妹妹的琴声却是悠远绵长。

    后来从奶嬷嬷那里知道,江家老夫人对江妹妹很是严格,江妹妹也是乖巧懂事的样样做到顶好。

    长到十一岁之时,他稍微知道了一些长辈调笑话语下的暗示,原来自己以后的妻子就是江妹妹啊,那可真好,江妹妹弹琴极好学识也好性格温柔,母亲也喜欢她,她到简家来,只有好的。自己丧父,被母亲带着回到随州老家专心读书,江妹妹对自己和母亲都极好极孝顺,只等自己科举出世,就能迎娶江妹妹进门,让母亲不再操心自己。

    却哪知岁月无常,永嘉十三年,自简老太太亡故,江妹妹上京,离别前的一面,竟是最后一面。

    他记得,那是是冬日,再过一个月就是江妹妹的生辰,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礼物。

    那天冬日里阴云密布,寒风凛冽,他亲自送她到码头,江妹妹从马车上下来进到船舱,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裙,头上戴了木兰花玉簪,耳畔是圆润饱满的珍珠。

    简裕年记得她低低的眉眼,芙蓉如面柳如眉,身姿挺拔。还有上船时风吹起裙摆,不经意间露出浅青色的绣鞋,还有开船前的那一回眸,已是一眼万年。

    不多时,墨砚回来禀告,四百两银子,事情已经办妥,宴会结束后就能随时把人领走。简裕年恨恨地咬牙,他如珠似宝从小疼爱到大的妹妹,区区四百两就囊括了,他好恨。

    一直到夜深,秋月姐妹坐车回了掬清阁。吴王府别院的琴娘被金娘子通知自己已经被人赎身,只消等着主家赎人,不必回掬清阁。

    江柯玉又紧张又警惕的抱着古琴,跟来人走到了后门,再是不愿,也登上了马车,周遭一个人也不认得,她在深夜里去往了未知的方向。

    简裕年知道自己的妻子宜春郡主性格外放,江家妹妹之事没办妥之前不能直接把人带到面前去,不然就不是拌嘴的事儿了,于是他把江柯玉安置到了客院,今日夜已深,等待明日再和郡主说,说清楚之后再把江柯玉领到跟前看顾。

    简裕年先走一走,回了宜春郡主府召开长史安排江柯玉的住处,又吩咐小厮墨砚连夜去往掬清阁取回江柯玉的东西。

    马车进了阔大威严的郡主府,然后换了软轿把江柯玉带到客院。江柯玉抱着琴,神色不明的跟着婆子走,她在内心给自己建议:要镇静,就像秋月她们一样,哄好了人,才有机会谈条件。青楼做派,她耳濡目染,不得不学了以求保全自身。

    江柯玉脚步刚到客院,主院这头的宜春郡主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听到丫鬟禀报郡马带了个女子进府,宜春郡主面色凝重的坐在榻上,内院里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发出声音,宜春郡主生气起来,必是会见血,谁都不想触郡主的霉头。

    “啪一—”郡主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摔在地毯上,精致美丽的面容因为生气显得很是凶狠,侍候的丫头婆子具是把头低的更低,不敢出声。跪着回事的小丫头被吓得瑟瑟发抖,宜春郡主沉窈窈压下心中郁气,示意贴身仕女再次审问小丫头,从简裕年进府,下车,和陌生女子下车,进府,一件件小事问起,小丫头绞尽脑汁的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一切细节,生怕回复不好。沉窈窈听完了回话,呼了口气,明日,就等简裕年怎么说,她给他一个晚上的时间。

    富丽堂皇的郡主府,三个主子,各怀心事,这一夜都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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