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性

    时至中午,空气明丽清新,叙白扶首在窗台,倾听悦耳鸟鸣,俯望院子中一老一少的身影。

    昨夜,一切都恢复平静之后,她回到了那间厢房里,事情是结束了,夜是静了,可是她的心里久久不能平息,莫名的烦躁缠绕着她。

    她想,今夜之事,是该立刻告诉沈玉玠的吧,于是她便快步抵达了厢房,厢房里的沈玉玠还在沉睡,叙白看见她的睡颜,心倏忽平静下来。

    她怕他睡得太短,醒来回难受,就没有叫醒他,只是坐在门前,享受这一方天地带来的片刻宁静,然后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从清晰明亮,到黯淡无光。

    天蒙蒙亮,早晨的雾气扑面而来时,沈玉玠便醒了,他醒时,双眼惺忪,看着守了他半夜的叙白,若有所思。

    叙白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他醉倒之后所做的事情,也没有开口问他,都说酒醉之后,人是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而且他那副样子,实在是太不像平日的他了。

    这无伤大雅的小事只有她记得也挺好。

    而且叙白觉得,易醉的沈玉玠显得更有人气了,原来他这样的仙人也是有弱点的,完美无瑕,总是会让人觉得遥不可及,而人无完人,才是常态,在此之前,叙白都挑不出他半点不好。

    可是这易醉这“半点不好”,为什么让人觉得他更好了呢?

    她又不觉想到“钱货两讫”这四个字,说实话,如果真的会有离开的那天,她觉得她会十分不舍。

    待在沈玉玠的身边是十分舒服的,虽说他说是利用她,可是在做每件事的时候,都会以她自己的意志为先,他会说,你想做吗?而不是你一定要做。

    还有林澄,天真无邪,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有这样的人环绕在身旁,即使再烦恼,也会在看到他的笑容时,挥之一空。

    待沈玉玠完全清醒时,叙白便和他说了夜晚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听完后,沈玉玠沉默半晌,然后才徐徐道:“你没事吧?”

    叙白那时有些呆然,她没想到他最先说的会是关心她的话,可再想想他的为人,这沈道长,真真切切是个很好的人,即使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的目的,但总会把他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果然,有道心之人,上善若水。

    他所站在的高度,始终是自己只能抬头仰望,而永远不可及的。

    每每花坊那边无事时,他与沈玉玠便会回到府宅里,今日也一样,知道花坊与倚月楼那边暂时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在合计完昨夜之事后,他们两个便一起回来了。

    “林澄啊,这花草盆栽一大早就送过来了。这宅子太大了,也冷清,你们没来时这院子我也少来,摆设陈列之物也较为简单,只想着打扫整理得干净亮堂,没有荒芜之气就行。现在有你们在,热闹起来了,院子也好好休整一番了,也沾有人气了,方伯想着就高兴!”方伯捧着一株花,笑道。

    林澄也笑道:“这些花真好看,开得姹紫嫣红的,长得也很茂盛,也不枉费我们这段日子的努力了。”

    方伯道:“这些花草看着就让人舒心,这宅院的后面还有块空地,我再去买些种子,让你栽种,这段时间下来,这栽花种树的门道方伯也知道了一些,方伯给你打下手!”

    林澄眉眼弯弯,尽显少年之气,开心道:“真的吗,真是太谢谢方伯了!”

    方伯道:“谢什么,对方伯没有什么说谢不谢的,看着你们高兴我就高兴。只是这院子只有花草,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需要再添加点生气,对了,明日我去买些金鱼,养在大缸中,有花有草有动物,这院子可就活喽!”

    “嗯,好!”林澄抬头见到叙白,笑盈盈招手道:“叙白姐姐,早啊,今日我与方伯把这院子重新布置一番,又添了些花草,你看看这院子好不好看?”

    方伯也抬头呵呵笑道:“叙白姑娘,你也来看看这院子里有什么可以添的,让它看起来更像模像样一点。”

    叙白笑着回道:“你们弄成现在的样子,就美不胜收了,我们的林小道长本就是个识草赏花的妙人,有你在,哪里不会是仙境。”

    这院子花草相交辉映,颇有几分五蕴山清韵小院的模样,清新盎然。

    听见方伯提起活物,叙白忽然想到了隐藏在袖中的青雀。

    她把手伸入袖中探了探,摊开手掌,掌中淡黄色小青雀一蹦一跳着,它不是活物,只是一个虚影。

    当日沈玉玠教她幻化出这青雀,法子是取她的一滴血滴在一个木雕的雀鸟上,然后施展妖术幻化而成,主要作用是为了探寻目标的踪迹,后来因为自己已找到了线索,这青雀就被她遗忘了。

    这青雀灵动可爱,模样喜人,有时还会模仿现实鸟儿“啾啾”叫唤,这些日子对着青雀也有了些许感情,而且看样子,林澄应当会喜欢,叙白就思量怎样才可让这青雀化为实体,把它送给林澄,让他养着也好。

    青雀是用自己的血催动幻化而成,叙白看了看左手的食指。

    略微思忖,便对着林澄与方伯说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你们慢慢修整,我先回房间了,晚些再来看看你们弄得怎么样。”

    叙白回到房间,把青雀放置在桌子上,她想起昨夜自己用来对付顾见渊的傀儡幻影,那是情急之下,模仿瑶枝的幻影之术所使出的术法,那时她以自身为引,召唤出了与自己模样相同的傀儡。

    若是这术法加上自己的血,是否可以……

    她摊开自己的左手手掌,用另一只手在掌心斜斜划过,一道血痕随着手指的动作显现出来,血液涌出逐渐汇聚成滴。

    叙白把手移动到青雀之上,那血如坠珠一滴滴地落在青雀身上,过了些时间,那青雀的身体竟然显得明亮了几分。

    这法子果然有用!

    看样子,只要再多实施几次,这青雀应该就可成为真正的活物了。

    叙白突然想到,这法子反过来又会怎样?不知妖修炼的法子是否也是这样……

    叙白自知现在的妖力是远远不够的,先不说先前与瑶枝,这个真正的妖交手,因妖力低微,自己只能一味的躲避闪躲,而且还是因为有红拂伞在身,才勘堪能抵抗一会。

    昨夜对上顾见渊,他是人,竟也苦战了一番,自己做妖,着实失败了些。

    对于一般的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用自己身上这几分妖力对付自然不在话下,可这世上不免会有奇能异士,远胜于常人。

    只是要该怎么做才好?

    她想起了自己在清溪涧的日子,山中灵气充沛,萦绕全身,目中所及,恰似渺渺仙境。是要以自身为引,凝气入身,再游遍经脉,溶入骨血吗?

    草木有灵,何不试试?叙白把自己的血滴在屋内的一盆植物上,凝神聚气,将术法逆向而行。

    只见金光乍起,那盆植物如被抽走生命力一般,渐渐枯萎衰败,最后完全失去了生机,只剩下枯枝残叶。

    只感周身有一缕灵气在环绕,随着指尖血液滴落,缓缓进入体内,虽然很轻微,但叙白明显感受到那股灵力带来的畅快之意。

    这是成了么?

    只是这法子……采灵补气,以牺牲他物来提升自己修为,实在是,太过歪门邪道了。

    叙白看着这盆枯枝残叶,叹息摇摇头,草木尚且如此,若是……她不敢再想下去,这逆向术法太过邪气了,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冷峻,叙白心头一紧,如此邪术,偏偏让他看到了,他会怎么想?

    道家之人,最看不得这歪门邪道,以残害其他生灵而为己谋私,与他们为人之道,行为准则背道而驰。

    其实叙白是知道的,成了妖,天然带着妖性,会控制不住做出些什么事,仍由妖性肆意,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成妖之初,妖性大起,自己就三番两次半夜闯入沈玉玠房中,欲行不轨之事,具体是什么她记不清了,比起做妖,她更害怕,做一只不受自己控制的妖。只隐隐记得记得自己好像闯了不少祸,引起不少乱子。

    这些沈玉玠都一一为她摆平了,还为她洗涤妖性,妖性被去除,作乱的记忆也没了。

    唯一一段记得的记忆,是最后一次闯祸,她幡然醒悟后,呆然地望着四周一片狼藉,成妖后的恐惧袭涌而来,她瘫坐在地,蜷缩成一团,极近崩溃,几乎要哭出来。

    “这些恐怖的事,都是我做的吗?我做了恐怕不止这一件吧。”

    那时,沈玉玠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温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他的手很温暖,隔绝了一切骇人的景象,不安的心在这温暖中被抚平。

    “如果害怕的话,那就不要看。”

    然后给了她一个承诺。

    “是我让你变成妖的,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别担心,有我在,你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失控过,除了体寒,惧光,身弱,感钝这些后遗之症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妖的影子,她的性子也变得越来越淡。

    沈玉玠让自己每日诵念的清心咒,明心诀,除了修身养性外,还是为了压制她的妖性,即使这一咒一诀让她很痛苦,她也并不抗拒做这些。

    仙气飘飘,云雾缭绕的五蕴山,与她这妖本就格格不入,可沈玉玠,成功的把她养在五蕴山,把她养在身边,她确信了他的承诺。

    他们到靖阳城,道士与妖,只为杀一人,这件事虽然匪夷所思,令人惊异,可如果对象是沈玉玠,即使没有问过为什么,答案也无从得知,叙白也确信他做事的是正确的。

    她现在以术法夺草木之灵气,沈玉玠看到了,会对自己很失望吧,妖便是妖,总会有意无意显露妖性。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可以一时去除,却永远不可能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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