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

    她竟然知道问宁……

    叙白心绪复杂,看得出来,顾见渊与她关系匪浅,在之前的岁月里,她从未见过梦华夫人,可是她却知道自己。

    或许,顾见渊从就没有与她交心过。

    细细想来,在之前,她活得太狭隘,她的世界,只有殷雪庄,只有梅园,眼里能看到的只有他一人。而他的世界,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从来没有让她接触过,他身上的秘密,被他小心翼翼地掩藏,不让她看到一丝一毫。

    从出生开始时,她就是被抛弃的命运,从未享受过父母之爱,感受过天伦之乐。

    仪堂公救了婴孩的她,他待她很好,可是她是他家里的外来之人,那里不是家。

    顾见渊捡回孩童时的她,他给了他短暂的温暖,她以为自己会有一个家了,可是在新婚之夜,当她身着嫁衣,他却杀了她,让这一切又成了个虚影,成了个笑话。

    大雪纷飞的寒冬之夜,呱呱坠地时,哭泣的婴孩,一块破布,潦草包裹,被丢弃于大雪覆盖的街道边;五六岁时,无助的女孩,一袭白衣,披麻戴孝,被丢弃于寒风凛冽的雪地;十七岁时,满怀期待的新娘,一身嫁衣,灼灼其华,被杀死于冰冷彻骨的血海。

    这便是问宁的一生。

    能够出生,能够存活,自己的性命,都是被馈赠的,她是一个被命运驱动,只看上天安排,没有目标的人,好似那笼中雀。最后性命被剥夺,是馈赠期到了,所以被杀死在笼中,鲜血淋漓。

    叙白捏紧衣角,不管如何,既然她现在已经是叙白,是妖,她已经不是问宁了,也不会做回问宁了。

    当沈玉玠说救她,把她变成妖,是因为要利用她时,她心里竟是十分庆幸的,这不是馈赠,是有利益牵扯的往来,如同一把子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什么是应得的,没有什么是该得的。

    之后便是,钱货两讫,各不相欠……

    心情莫名的低落,她与沈玉玠,原来,竟是这般的关系么……

    叙白突然明白,她与沈玉玠,一开始的疏离感从何而来了,她一开始,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把它当成是买卖,是交易。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一个清风霁月,仙气凛凛的道长,一个五感尽失,死而复生的女妖,似乎,也只能是这般了。

    “那名女子,现在如何?”明明知道答案,叙白还是问了出来。

    “她死了。”梦华夫人似是惋惜道,“年纪轻轻,不过才十七岁,着实令人唏嘘。”

    “如此年华……确实令人惋惜。”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见自己真真切切死亡的消息,叙白还是忍不住恍神。

    “你怎么不问她是如何死去的。”梦华夫人道。

    “一名女子,香消玉殒,大抵是遇上什么不幸之事了吧,知道了也只是徒增惋惜之情罢了,过后可能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毕竟人对于与自己无干系之人,不会太在意,总是忘得很快。”叙白淡淡说道,明明是在说自己,却显得与自己无关。

    “你说这话,怎么显得你是个冷情之人,看我看你,不像是这般的人。”梦华夫人对于叙白说出这些话,有些惊讶。

    “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那名女子死了,是不会有人记得的。况且,我始终记得我的身份,身为一名舞女,要情有何用,多情只会让自己痛苦。”叙白半真半假道,但这真真假假里,不自觉掺入了她内心被掩埋的想法,只是她不知。

    不管梦华夫人了解问宁到何地步,知道的真相有多少,叙白都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问宁,问宁已死,是毋庸置疑之事,她还需要舞女这个身份,直到完成沈玉玠所托之事,找出那个要杀死之人,并杀死。

    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一只妖,再怎么说,总比一个人要活得容易。

    “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我突然觉得,我竟然有些喜欢你,对待世事看得如此看得通透,也是,人生在世,清醒之人,活得最自在。”

    梦华夫人,摆了摆衣袖,缓缓道,“那想必你也不会惊讶,问宁之死真相,她的死,也很简单,是被见渊杀死的。”

    “果真是如此么……”叙白低头自嘲道,“我想那名唤做问宁的女子,身份一定是普普通通的女子吧,而这顾公子,看起来尊贵威严,定是身份显赫,就是不知……他究竟是何人。”

    虽然她也不想把她过往归结为显赫权贵辜负平民女子的故事,但仔细想想,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你竟是这么想的吗?但也不难怪,他们两人各自的身份确实是如此,只是这其中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了。而见渊的身份……虽然他现在的身份鲜少人知道,但也不是什么一定要掩着藏着的秘密,不久世人也会得知,他是周国公子,三年前已逝明昭王第六子,公子渊。”

    叙白她从来都不知道,顾见渊居然还有这层身份,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只是穆国里的一个富贵人家的子弟,没想到,竟是周国皇子。

    原本两人身份就悬殊,他变成皇子,那更是云泥之别了,她突然想起来,她死的那天,出现的那队人马,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富贵人家子弟,拥有军队本就显得不正常,但他是一国皇子的话,有军队在侧,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此次在靖阳城再相遇,她就隐隐察觉他的身份不简单,但异国皇子的身份也着实令她感到震惊。

    穆周两国互为邻国,结有秦晋之好,两国有来往,并不稀奇,只是自从周国明昭王死后,天下格局就变得微妙起来,周国国内局势动荡,世家门阀控权,有分裂之势,因此,穆、陈、梁、齐四国之间就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而这其中,陈国最为突出,陈国本就是大国,凌越于其他四国之上,又因边界问题,常年与周国交战,但因明昭王励精图治,国力逐渐强盛,又有周国的相助,两国联盟,实力更不可小觑,陈国才会稍微忌惮,在明昭王在位期间,两国相对相安无事,虽在两国边疆,时有小规模冲突,但也没有演变成两国大战。

    只是周国明昭王死后,局势就变了。

    穆周两国虽素来交好,但之前许多缔约都是与明昭王定下的,明昭王一死,就变成了前人之约,今人难保会延续。所以在其他几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穆国对于周国态度也变得暧昧,另有自己打算,毕竟事关国家利益,自然是以本国的利益当先。

    顾见渊是周国皇子,那为何会隐藏身份,一直居住在穆国,时至今日,才显露出身份。他此番以周国皇子的身份再入穆国,又是为何?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叙白暗暗感慨,原来,她竟入了这么一个庞大的局。

    “叙白,我想问你个问题,你觉得见渊对问宁是怀有怎样的感情?”

    叙白思绪被梦华夫人这一问题拉回,国家之间的牵扯毕竟离她太远,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搞清的,而这个问题又拉回了她与顾见渊的情感纠葛之中。

    毕竟这小情小爱才是她牵扯进来的开端。

    “像这种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皇子,对世间平平无奇的女子,又会有几分真心,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养过的宠物罢了。”

    “叙白,那你可错了,他爱问宁,深入骨髓,溶于血液。”梦华夫人认真道。

    “可这话,却像是个笑话,他爱问宁,却杀了问宁,这是什么道理?”叙白不为所动道。她还记得大婚之夜,顾见渊那冰冷的神情,比她踩在地上的雪还要冷。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这件事,谁说得清楚?还有,是谁说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不能杀了他的。”

    梦华夫人凑到叙白耳边,带着浅浅笑意,轻轻地说道:“我就曾经亲手杀了我最爱的人。”

    凑近了,叙白更能感受到她的美,盈盈如玉,灿若明霞,气若幽兰,而且她神情温柔,声音柔和,任谁看了,都不会抗拒她的亲近,可她却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让人胆寒心惊的一句话。

    叙白惊得后退一步,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梦华夫人。

    自己第一次被雀鸟指引到这倚月楼,确认目标的时候,虽然看见过她,但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太过在意,但今夜见到严松原、顾见渊和闻且歌对她态度,她就料定她不简单。

    但不会觉得她是什么非良善之辈,毕竟她周身的气质,太柔和了,如同洁白无瑕的玉兰花一般。

    可是她在自己面前说起顾见渊与她的过往,还说出这令人惊奇的一句话,让叙白不由怀疑,她是在故意试探自己。

    可是试探自己有什么用,除了现在变成妖的这一层身份,叙白自觉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她作为问宁的一生,在芸芸众生,世间百态中,显得十分简单,平平无奇。

    “你怎么看我像是在看个坏人。”梦华夫人笑道,“只是我的一些陈年旧事,过往纠葛罢了。”

    梦华夫人眸光柔和,叹息道:“我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想通过我的一些过往,告诉你爱一个人也是可以杀死一个人的事实,如果因为这句话让你对我生出嫌隙,那并非我所愿。”

    “你真的杀了他?”叙白道。

    “是,那人是个该死之人,在杀他那一刻,我以为我会犹豫,可事实证明,我没有,干净利落地便结束了他的性命,也来结了我与他之间的纠葛,他死后,我没有一丝的后悔。”梦华夫人道。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叙白道。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不像是你自己。对于你,原先只是好奇。先是严松原对你大为赞赏,再是见渊对你尤为在意,让我不由对你上了心,亲眼见了你,就让我生出亲近之感,觉得你有几分像我,说实话,我是十分喜欢你的。”梦华夫人真诚说道。

    叙白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时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你能展现出真正的你,那就更好了。”梦华夫人意味深长道,“我知道你现在定对我十分好奇,只是关于我的事,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这其中牵扯了许多东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如果以后你想听的话,我可以慢慢向你说来,毕竟你我同处于倚月楼,来日方长。还有,如果你想知道其他一些事情的话,也可以来问我,我定会知无不言。”

    叙白仍旧不语,思考着梦华夫人话语中的暗示与拉拢意味,梦华夫人知道很多东西,可以解开自己的许多疑惑,只是现在不明她的用意,隐隐觉得,一旦纠缠,恐生事端。

    她目的就是完成沈玉玠说言之事,本来就已经很复杂了,再牵扯一个梦华夫人,事情的走向会越发难以控制,她不想看到这样。

    梦华夫人看出来叙白的犹豫疑惑,只觉不急于一时,时候到了,她自然会来找自己。

    于是向叙白告别道:“这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我还需要进行善后,你才出阁,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

    随着梦华夫人的离去,一切喧嚣仿佛都被带走了,夜终于变得沉了下来。

    今夜,总算平静了,可是,过了今夜呢?叙白暗暗叹息,望着天上的明月喃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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