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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神君(二)

    玉岁凌霄这种花在天界十分常见,最常见的地方,却是紫宸宫的门口。紫宸宫门前有那么一片花树,纷繁似雪,花落纷纷,满世间都长不出这样的花,唯有上界的仙气,能衬得起这出尘绝世的花朵。长清很少同叶岚说起自己在天界的事,却是有那么一回,她同他说起紫宸宫。

    她的师父是个很有名头的仙人,锦辰帝君在天界威严不凡,赫赫威名几乎无人不晓。长清面对叶岚时却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她说,我有一个师父,……不怎么喜欢我,虽然如此,我也还是经常去拜访他。

    “叶岚,你知道为什么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是个很少露出的调皮样。叶岚却是定定注视了她,等着她的答案。

    长清在一张桐木小桌前做新鞋,手上绞着力,仰头灵动地瞟了他一眼说,“因为我喜欢我师父门前栽的那片花。”

    她的力气不小,可在用针线上,似乎有些使得不对,她想替叶岚做双鞋,本是想偷偷做完,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因为没藏好篮子,叶岚提前发现了。

    发现了之后,她只能当着他的面完成惊喜,她自恃有力气,所以觉得这活三下五除二就能干好。结果就在她同他说完那句之后,脸便渐渐憋得发红。可是还强撑着,叶岚定睛瞅着她,瞅着瞅着,神情就蔓上了万分忍俊不禁的笑意,在她面前一蹲,故作疑惑地问她说,“是不是又听说了做娘子的必须给夫君纳一双鞋才当得是好娘子?”

    他问的时候手伸过来,替她接过那数层布纳着的鞋底,又将她手里的针线夺过,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人绕在了她背后,温热气息拂到脸颊边,墨发相缠,他一把很动听的声音在她耳边道,“长清,除了我之外,难道还需要第二个人来认定你好不好么?”

    她没有嫁过人,也没做过凡人,生来就是一身仙骨,不知凡人究竟怎样过日子,她想回报叶岚待她的好,所以才想学着做一个好娘子。

    可他并不同意,觉得除了他,不需要第二个人来认定她好不好。

    长清一向知道他不含蓄,可没想到他会这么的不含蓄,就在她愣的时候,叶岚已是将鞋底的针线补齐,补着说道,“今年已是过半,用不着穿新的,明年娘子再送我,我那时说不定已忘了干净,心中一定惊喜。”

    至于她同他谈论的话,他倒也没有忘记,含着淡笑说,“别的人不用在意,你喜欢他门口的花,是什么品种?咱们也买来看看能不能养活。”

    长清又是愣了愣。

    后来她想,叶岚实在是了解她,他为何会这样了解她,就连长清自己都无从解释。人间有一句很美的诗,说的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想,也唯有这个形容,能够解释叶岚对她的了解。

    他既是这样了解,就一定会知道,她现在说出的这句祝愿并不是讥讽,也没有一丝嘲笑。因为在上界,玉岁凌霄又名千秋玉岁,乃是仙草仙花中含义最为独特的一种。

    三界帝王之花不外如是,她不是会说玩笑话的性子,此刻对他的这番祝愿,当得上是诚心。

    长清诚心地说完这话之后,却不想叶岚一双深邃的漆黑墨瞳回望过来,那目光中却无半分喜色。很难形容他的眼神。

    是惊愕她的到来吗,可比起震惊,他的眸色却复杂得多。

    那样的眼神她没有见过,略有两分耳熟的声音又是蹿到耳朵里了,问的还是叶岚,“殿下认识这个女人?”

    说话的女子,仿佛很在意叶岚认不认识她。长清本来是想不起来的,可听得对方屡次三番发问,忽然脑海中便似渐渐忆了起来,她的确听过这道声音,甚至她认得此人。

    大约是她正式拜入锦辰门下的时候。

    锦辰身份高,既为天界帝君,又当得上是一方战神,手上几无败绩,是以仰慕他的人素来很多。听浮黎说,锦辰没收徒之前,那些仰慕他的人都空有一颗景仰之心,不知怎么才能慕名而来,同锦辰扯上那么一分关系。直至锦辰开始收徒。

    锦辰收徒,并不大张旗鼓,不过某一天下到了浮黎山的一座山头,拾掇了几座无人的洞府,长清那时跟在他身边,看着几座空空的洞府,想到浮黎说锦辰要收弟子,她得是辈分最大的一个,要立起师姐的派头,别叫小的爬到头上。

    她耳朵是听见了,心里却不太认为这事值得计较,毕竟锦辰收徒弟又没有宣告天下,她还发愁自己一个人会不会太过无聊,无聊倒也是次要的,她只是不太知道自己怎么面对锦辰这个师父。

    师父师父,该怎么说明她同锦辰的关系呢。

    只能说她生来就有这个师父。

    和其他仙人不一样,她是在紫宸宫里长大的,长到十六七岁,虽在外头自立了仙府,得人称一声上仙,却也不能否认,锦辰之于她的重要。

    他不光养了她,还护了她许多次。其实那时候,她发誓要一辈子报答锦辰。

    若不是因为后来的事。

    后来……,便是在锦辰下凡收徒的第一年,来投奔的弟子出乎她的意料,多得几乎排到了山外,那时和她一般大的长平师兄整日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打发那些按资质入不了门的弟子。想拉她来做主,她却是提前避到了浮黎那里。

    长清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于人事上不精通,生怕一个冲动就得罪了哪位仙僚,所以只能劳烦师兄处理一堆想挤破浮黎山门的弟子。

    一个师父能教的人有多少,大约几百个已是很多,锦辰化了个别名,并没有以他帝君的身份临凡,但慕着浮黎仙山来的人却已是成群结队。

    听说浮黎山有仙人收徒,千里迢迢拖家带口来的居然也有。

    长清一度目瞪口呆看着一家六口人,那六口之中当家的是对大叔大娘,长平师兄斟酌着问他们,如何携家带口地过来,修仙也不是人人都能修的,也是看资质和根骨的,这一家人,莫非是都自恃根骨不凡?大叔和大娘叹息连连,说是家乡闹饥荒,几乎要活不下去,听说有仙人收徒,他们特意来投靠仙人,只要能保得一家六口吃饱肚子不饿死就谢天谢地。至于修不修仙,他们不大要求,总而言之,他们只是为了活下来才来到浮黎山。

    这些凡人远在各地,如何会得知锦辰收徒的消息,还不辞千里前来投奔。想来长平也实在是纳闷。

    本在一旁看个热闹的长清却知道是自己冒失了。

    锦辰收徒的消息,不是别人,正是她放出去的。

    她这么做的缘故,说来也挺简单,乃是担心锦辰兴致勃勃下凡,结果除了她和长平师兄之外,收不到第二个徒弟,岂不是有些没面子。于是自作主张替锦辰着想,托了个恰好在人间历练的真君,将消息略略放出去。哪里知道一来就是这么多。

    长清心情复杂,一面想要是锦辰下来看见了一定高兴,一面又想她都没报出锦辰的名号,那这些人,多半也是慕着求仙之志而来,不单单是为了锦辰。

    那么,她也揣度不出锦辰会不会高兴。

    但至少在锦辰于那年春三月下凡的那天,看见浮黎山门那样浩浩荡荡一长队的弟子,他面上的神情,似乎是真的有些意外的。

    长清心知师兄长平为人谨慎,多半会将如此大范围的消息来源查探一番,是以提前向他承认了是自己的主意。

    她记得长平认真且疑惑地看了她半响。

    大抵在师兄长平的眼里,长清是跟热闹两个字绝缘的,所以他也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清哪里能实话实说自己是想让锦辰高兴,她虽同锦辰是个在外人眼里熟得不能在熟的关系,可私底下,他们并不是熟得不能再熟。

    相反,长清眼里的锦辰,和别人眼里的锦辰应该没有太多不同。所以她挠挠头,只说,她喜欢热闹,希望浮黎山多些人气,别太是清冷。

    活到这么大,长清口是心非的次数也就那么一次。结果却正是因了这句话,她多了一个真正入得门来的师妹,也从当时被送来浮黎山求道的云翘口中,得知了锦辰养大她的真相。

    其实锦辰究竟想收几个弟子,长清至今也没有问过,只是那些经过筛选的百来号人,他俱是让他们留在了山中。

    浮黎山出过两个神仙,一个是锦辰,一个自然就是浮黎。二人是师兄弟,但二人共同的师父,却是少有人知晓。

    不过浮黎同锦辰的情谊她是明白的,锦辰占了一座山,浮黎一句话也没提过,长清去找他的时候,他还同她打听,说锦辰近日有没有被累死。

    百来号人,皆住在山中,几个洞府只能辟开盖了数间屋子。来的人一半都未得仙身,家里闹饥荒的大叔大娘就暂且成了掌勺的,在山里做饭给弟子们吃。

    剩下一半有仙身的弟子,师兄长平私下跟长清透露,这些有仙身的,多半是猜到了下凡到浮黎山的乃是锦辰本尊,是以特意来拜他为师。

    只是拜锦辰为师,最终要得他认可,真正入得门,又哪里那么容易。

    云翘是为雾月神君送过来的,大抵提前得了消息,来时轻车简从,只带了两个护法,还远远地让他们站在山脚跟,只身一人去拜见锦辰。

    长平筛下的人里云翘便是个有身份的,雾月神君的后裔,自然不是凡人。可云翘身上却也没有几分仙气,不过行为举止看起来尚不张狂,是以也同别的弟子一起进了浮黎山修炼。

    长清因着有个睡眠奇浅的毛病,不是在锦辰的阁子里觅一个房间,便是在后山的洞府里没日没夜修炼,云翘便不大认识她。她与云翘真正打过交道说来只有两回,一回,是她在众弟子的比剑中夺了第一,云翘把玩着手里的银节鞭,在她面前评点了一番,评点的意思大概就是剑术练得再好也无用,修一百年恐怕也修不成一个神仙。须知神仙从来不是随便修来的云云……

    她在浮黎山同弟子们修习,为了不占生来仙骨的便宜,便着浮黎封了仙骨之力,云翘眼中,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比剑输了她,也就讥讽了两句。

    她没能做到视而不见,听之不闻。

    听着云翘当众冷嘲热讽的话,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一柄刚打的铁剑便横到了云翘的脖子前,干脆利落地说,“要么再打一架,要么闭上你的嘴。”

    铁剑森森,不留丝毫情面,看呆了周围的一众人。

    长清也看不懂云翘身为一个神族后裔为什么会被剑沾了脖子就开始血流不止,等到师兄长平赶过来,云翘已是吓得惨无人色,嘴里哀叫不停。

    因这桩事她犯了个伤了同门之罪,第二天就被锦辰罚了禁闭。长清并不经常被罚禁闭,大约一年就一两回,那年是第一回,她心里还认为自己稳妥了。没跟云翘真的打起来。她有点怀疑云翘是不是晕血,否则怎么能喊成那般凄厉的模样。

    那时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得意的。因为她没丢锦辰的脸,是所有弟子里最能打的。

    被关禁闭的时候,她的心情一点儿也不绝望,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编头发,据紫宸宫的两个姑姑说,她的头发生来就没剪过一刀,几乎长得有些影响打架的发挥,是以琢磨着编个什么发式好打架的时候不被头发缠上。

    她正盘着膝盖坐在一个洞府里琢磨着,没有想到云翘会过来。

    那时云翘好像还在养伤,脖子上包了一条同样惨白兮兮的布,见了她却是露出一个幽幽的笑来。

    长清有点不明地看向她,她被缴了剑,如若云翘要跟她打,她多半只能靠两只手。

    出乎意料,云翘不是来找她打架的,大约也没想在打斗上赢过她。只是用一种格外漫不经心的神情展开了手里一副陈旧画卷,在画卷徐徐落下的时候,同她字字斟酌地说了一番。

    那一番话,时至今日,长清想来,都觉得是她与锦辰决裂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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