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柳到底还是听了阿妍的话，上门去找了乡长。

    “咱们以后就是亲家了，要寻个好日子去山里祭祖……对了，我去看黄历！”周秦守很注意这些，堂屋里也摆着菩萨像，时刻供着香火。

    仿佛是多虔诚的好心人。

    李江柳看着乡长进屋去翻黄历，她手里捏着那纸薄薄的字据，心底涌出深深的嘲讽，转身走了。

    “在翻什么呢？”乡长老婆刚从外头逛回来，新鲜的泥巴糊了她一脚，正用门槛擦泥。

    “你去准备准备，明天咱家上山去祭祖，顺便告诉我爹娘，他二老有孙媳妇了！”

    牛春花瞅他这样，有点不大高兴：“你们父子俩真是被那个丫头迷昏头了，郑妍有什么好，还用得着去祭祖……”

    周秦守闻言有点挂脸，“妇道人家，你懂个什么？！郑妍俊俏又聪明，娶进家来以后好处多着呢。郑家现在是没钱还，以后可说不准，我已经和人家立好字据了。”

    “什么？！”牛春花的嗓子拔得又尖又高，“人还没过门呢，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周秦守语气有些不耐，“字据上写了，人家姑娘愿意嫁，这债才免。难不成人家要进我老周家的门，咱们还不让不成？”

    “行了行了，真是越老越啰嗦，快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去！”

    牛春花不愿再讨没趣，耷拉个脸进里屋去了。

    屋顶啪嗒一声，无人留意。

    郑霄连忙接住被小妹不小心抖落的瓦片，无奈地瞧她一眼。

    女娃朝他拱了拱手，做求饶状，她是不小心的嘛！可郑霄就是吃她这套，认命地把瓦片放了回去。

    郑妙妙嘿嘿一笑，继续趴上去偷看。

    “再看会儿。” 郑妙妙拉住欲走的阿兄，又掀开了另一片瓦。

    底下应该是周通的屋子，他手里擦拭着一把樵刀，正好这时候周秦守也进屋来了。

    “儿子，你的亲事成了，明天去山里祭祖。”

    周通咧开嘴笑，终于有媳妇一起睡觉了！

    他那双小眼打量着父亲，突然笑得意味不明：“爹，你也很高兴吧？”

    “胡说什么？” 周秦守像被戳中了秘密，吹胡子瞪眼地呵斥道。

    “我们爷俩的心思有什么遮着藏着的，爹你放心，等她过了门，就是周家人了，咱爷俩她都得好好伺候……”

    屋顶上听个正着的郑妙妙目瞪口呆，这对父子简直……

    突然，一股杀气从背后袭来。

    郑妙妙心道不好，连忙抱住欲发作的郑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阿兄，我们先回家。”

    女孩稚嫩的声音让郑霄唤回了一些理智。僵持之下，他沉默地抱起小妹，离开了这个污秽之地。

    回去的路上，郑妙妙若有所思。

    这父子俩竟然心照不宣，如今若想破局，只捅破窗户纸或许不够。

    方才她听到周家明日要去祭祖，屋里又供着菩萨香火，应该比较封建迷信……或许害怕鬼神之说？

    郑妙妙打开兑换页面，一个个地看过去，最后把视线停在了“天气”那一栏。

    她有了个主意。

    *

    水安乡与水清乡的交界，便是周秦守祭祖要上的山。

    许多乡里逝去的老人，最后的归宿便也是这里，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了约定俗成的“坟山”。

    说是黄道吉日，可自周家三口人拿着纸钱香火进山后，方才还称得上干净的天便浑浊起来，还时不时刮出几阵妖风。

    再加上如今并不是祭祖的时节，上山的路两旁横生出许多枝条，不好行走。

    周通拿着樵刀在前头开路，树木丛杂，很快便没了人影。

    老两口时不时被风吹起的尘土眯眼睛，倒也没在意前头的周通。

    “你这翻的什么黄历？尘土飞扬的！”乡长老婆牛春花嘴里骂骂咧咧，昨儿的怨气此时又被勾了出来，“都说了不用来偏来……”

    周秦守越听越心里烦躁，女人宽大的体型加上她尖细的声音，怎么看都讨他嫌，“抱怨什么，你要是不想来就自己回去！黄历能骗我吗？”

    一抹窈丽的身影出现在风中，郑妍提着个篮子，像是碰巧遇上他们似的，神情有些惊讶，“乡长？”

    周家夫妇俩也很吃惊，不过周秦守脸上很快便露出了喜色，他擦了擦手，有些局促道：“是小妍啊，你也来这里看老郑？”

    听见他提起爹爹，少女的眸里翻涌着暗色。

    她巧笑倩兮：“是。”

    “那正好，咱们一起走吧。”周秦守当着牛春花的面，倒不敢有什么举动，只是热情地邀请郑妍同行。

    牛春花脸色却也不好看。她总觉得周秦守对这个丫头很是热情，但也没往其它地方想。

    等走了两刻钟，牛春花便走不动了，嚷着要歇息，正好记得附近有个泉眼，她着急喝便过去打水。

    此时就剩下周秦守和郑妍两个人坐在石头上。

    山上的空气干净，也许离得比较近，周秦守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少女的体香。

    他的心脏跳得更快，鼓足勇气扭头过去一看，竟发现郑妍靠在边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他又往牛春花方才走开的方向望了望，还没有动静。

    男人咽了咽口水，盯着她如玉无暇的脸庞，色心渐起。

    “小妍？”周秦守试探着。

    见她没有反应，周秦守靠得越来越近，伸出去的手都兴奋得发抖。

    就在他的魔爪快覆上去的时候，郑妍突然动了动，吓得周秦守立马缩回了原处。

    只是过了一会，少女又没了动静。

    男人贼心不死，心想只摸一下就行！

    可这次在他快得手的时候，郑妍却突然睁开眼睛，死死抓着他的手，大声呼救起来。

    周秦守心道不好，手忙脚乱地捂住她的嘴，却听背后一声杀猪般地尖叫：“老不死的！老不死的！”

    牛春花一回来便看到周秦守摁住郑家丫头，听见她嘴里时不时的呼救。

    她如遭雷劈，气势汹汹的就要和周秦守过去拼命。

    三人纠缠间，郑妍的手一挥，周秦守怀里那条私藏的手绢就这样被抖落了出来。

    “这是我丢的那块手绢！”

    言罢，郑妍指着夫妇俩，手都在发抖，好一会儿过去，仍然说不出话来，只羞愤掩面而逃。

    “好啊！你敢背着老娘偷腥，老脸丢到你姥姥家去了！”妇人的脸涨成猪肝色，指着郑妍的背影大声质问，“我说你翘个尾巴这么重视，敢情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此时周秦守一身狼狈，恼羞成怒地打了女人一巴掌，猩红着眼威胁她道：“你要是敢说出去，咱们家的日子就算过到头了！”

    牛春花跌坐下来，哭天抹泪的：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再看那周通，一直在前头开路，后面早就没了人影，不知是何物，突然从他脖颈后头掠过，划出一道血痕。

    “哎哟！”周通吃痛，以为是那只不长眼的鸟，开始破口大骂。

    这里遍地是坟，周通原本不觉得渗人，可突然暗下来的天色和呼啸的风声，带出一种渗人的阴森，不知是不是他太累了昏了头，他好像听到有小孩的哭声。

    那声音分明就是稚童，可周遭哪还有半个人影？

    周通的眼珠僵硬地转了转，视线落到那几个坟包上，全身僵直。

    郑妙妙蹲在树上，捏着鼻子一声声吊起高音，哭得确实有几分渗人。

    抱她上树的郑霄低着头，静静看她表演。

    “阿兄，帮我抹脸上，快快快。”郑妙妙掏出之前寻到的浆果，汁液抹在皮肤上冒充人血格外逼真。

    郑霄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鬼主意，却也古灵精怪极了，心甘情愿地纵着。

    郑妙妙瞧着底下那情景，树叶和别人遗落下的纸钱被风吹得呼呼乱飞，气氛确实烘托得不错，看来她这个道具还真没用错。

    等抹好了血，郑妙妙又把头发放到了脸上准备模仿贞子。

    等准备工作做好了，郑妙妙自觉抱住大哥，斗志满满，“偷偷放我下去。”

    郑霄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声应道：“好。”

    郑霄的功夫毋庸置疑，他带着郑妙妙躲到离周通背后不远的坟包附近，自己又重新上了最近的树，藏了起来。

    哭声突然停了，周通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等他好不容易壮起胆子准备去拿樵刀继续赶路时，竟看到有个坟包后头，慢慢冒出了一个东西。

    她几乎是爬了过来，脸却被头发挡住，只透过缝隙看到她眼角和嘴角，竟是有血慢慢滴下来……

    “呜呜噫——”

    “郑家女，阎王妇，红事到，喜丧来——”

    这童谣如催命般直击周通的耳膜，他大叫一声，连刀都来不及拿，连连大叫往山下跑。

    等人跑远了，郑霄跳下树来，有些生气地抱起还在地上阴暗爬行的郑妙妙，问道：“瞎说什么呢？”

    郑妙妙有些委屈地撇撇嘴，小声辩解道：“是阿姐教我这么说的呀。”

    郑霄软和了脸色，干燥温热的手擦去妙妙脸上那些浆果液，笑话她道：“变成小花猫了。”

    郑妙妙哼了一声，脸上却很神气，“这下他们可不敢打阿姐的主意了。”

    “嗯。” 郑霄轻轻笑了，和小妹一起下山。

    他们刚下山，郑妙妙便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新手副本已完成，可兑换积分+20，体质改造进度+10%。】

    郑妙妙会心一笑，仰起头拉着阿兄的手，大脚印并小脚印一起回家去了。

    *

    过了两日，之前来说媒的张嫂嗑着瓜子到处串门，在郑家门口遇上了刚浇完地回来的李江柳。

    “诶，你知道出了怪事吗？” 她一脸神秘地拉住李江柳，眼里闪着八卦的精光，“乡长家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这几天闹得鸡飞狗跳，听说祭完祖下山来，周通就病了好几天，非说撞鬼了……”

    李江柳心里了然，只作不知，接着和她寒暄了几句，便挑着东西进了门。

    “阿娘擦汗！” 女娃拿着巾子啪嗒跑了出来，踮着脚抬起小手要给妇人擦汗。

    只是她太矮够不着，正着急，接着就被郑霄抱了起来，他笑道：“小妹要快长个儿。”

    李江柳笑着凑近，让妙妙帮她把脸上汗擦干。

    “我们妙妙真好看。” 阿娘看着自己的孩子，越看越喜欢。

    她长了些肉，脸色也红润，今早阿姐还给她梳了两个小辫，比以往精神多了。

    “快来吃饭了！”郑妍在屋里摆好了饭菜，朝外头吆喝了一声。

    外头的人洗了手，前后进屋吃饭。院里的炊烟还未散去，屋里的欢声笑语隐隐传出，听得门口的张嫂一愣一愣的。

    周家那边倒了大霉，天天闹得鸡犬不宁，这么一看，虽说有个小丧门星，但郑家这日子倒也还挺和乐的。

    屋里，李江柳在饭桌上说了周家的情形，大家都知道这门亲事定是废了。

    “可这样一来，水安乡这个地方，我们怕是待不下去了。” 郑妍看了看阿娘，有些自责。

    李江柳握住阿妍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同时说出了在心底盘旋已久的想法：

    “我们去洛城，寻个铺子自己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