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临。疏桐的手臂已经痊愈，可是季琮还是让她小心一点，不要拿重物，生怕在受伤。随着天气转凉，季琮的状态也好了很多，他身体大半不能正常排汗，在夏天很不好受。现在天气凉下来，他精神也好了很多，复健项目加码，除了可以撑着助行器站立之外，在穿着支具的情况下，可以堪堪走几步。这对于季琮来说，意义非凡，虽然步子勉强的很，但是也算是重新可以行走。
有次季江来春风广场，在季琮办公室看到他扶着助行器艰难行走，感性如他，瞬间红了眼眶。
“小叔叔……你……可以走路了。”
“对，小江，小叔叔现在可以走路，只是走不了太远。最高记录是从这个沙发，走到办公室门口。”
季琮自嘲笑着，眼底却是暖意，一如他一贯的温厚。他知道侄子心思重，所以故作轻松说着。
季江扶着摇晃的季琮。这是他近段时间里，听到最好的消息。小叔叔的身体有了进步，精神也不错。季江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崇拜季琮，性子纯良，哪怕是疏桐爱上了季琮，尊重疏桐，收拾情绪，接受了这件事。他爱疏桐，也敬小叔叔。
在季琮的办公室，季江喝着茶，看着熙熙攘攘的春风广场。季江似乎变了很多，平日嘻嘻哈哈的他变成寡言脆弱的样子。唯有对着疏桐的时候，他才会有片刻欢颜，分手后两人虽有尴尬，但很快平静，多年一起成长，早就是不能割舍的亲人般的感情。
“小叔叔，我是来看看你，听疏桐说，你前段时间身体一直不舒服。”
“我现在就是这幅样子了，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季琮泰然笑笑，撑着助行器，蹒跚艰难挪动着双腿，在办公室里慢慢走。
季江向季琮请教经营思路，他的小产业做的还不错，季家的事，季璋没有让他接触太深。
“小江，喝茶还是喝咖啡？”
“喝咖啡。小叔叔的豆子一向是精品。”
“哈哈，那你去弄两杯。”季琮扶着助行器，小王正要扶他坐下，他指着办公室落地窗前的咖啡机对季江说。
季江点点头，过去制作咖啡。很快，咖啡香漾满空间。季江想起疏桐也爱咖啡香，笑问：“疏桐最喜欢咖啡香味。”
“是，她还说为什么没有咖啡味的香水”季琮笑说，“小江，疏桐今天在协会，你去看看她。”
“不去了，今天是来看小叔叔的。不过，小叔叔这么大度，不会吃醋吗，毕竟我喜欢过疏桐，而且现在仍喜欢。”季江端着咖啡杯过来，递给季琮，调皮问。
季琮接过来，季江郁郁很久，方才这几句才有了点从前活泼的影子。
“我知道你喜欢，并且仍旧喜欢。桐桐确实可爱，被人喜欢，太正常不过。”
“不怕我把桐桐抢走？”
“哈哈，尊重桐桐意见。如你从前一般。”
季琮抿了一口咖啡，推了推眼镜。两人捧杯笑谈。
行政秘书走进来：“季总，穆小姐过来了。”
季琮一怔：“让她进来。”
穆家婉进来时看到季江，笑着打招呼：“小江，好久不见。”
“家婉婶婶。”季江叫出口又觉得不妥。
穆家婉笑他：“我早都不是你的婶婶，你这样叫我，要把我叫老了。”
穆家婉大季琮两岁，履历风光，即便已是不惑，却也显得神采奕奕，美丽知行。
“家婉姐。”
“这还差不多。”
穆家婉和季琮算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短暂的婚姻，离了婚后联系很少。
“家婉，坐。”
季江起身给穆家婉也斟了一杯咖啡。
穆家婉坐在季琮对面，看见季琮身旁的助行器：“承礼，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了？”
“对，没办法自己起身，但可以撑着这个站立一会。”
“你如今身体不好，不要过分劳累。”
穆家婉的眼神意味深长。
“箭在弦上。我也无奈。”
季琮淡淡说。
穆家婉看了季江一眼，笑笑：“我们小江好福气。小叔叔多护着你。”
季江低下头看着手中咖啡杯，眼神暗淡下去，声音轻而艰涩。
“福气？只是不在此处煎熬，便在彼处煎熬罢了。”
“小江，有些事，你不能左右，不要折磨自己。”季琮安慰到。
“家婉，你来我这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看看你？我们怎么说也夫妻一场。关心你罢了。”
“谢谢，其实不必费心。”
季琮礼貌而疏离。他认识穆家婉是他才十岁，她常来季家，那时候季璋也二十出头，有时会带着他们玩闹。如今想来，那样的欢乐的光景已恍如隔世。
“季承礼，你是怕小女友吃醋吧。”穆家婉笑问。
“没错。”季琮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回答的坦然。
“你们季家男人有意思。都是这般泰然自若。”
穆家婉看着季琮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她和季璋表白，季璋也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样子。
季琮弹弹烟灰，笑笑，说：“你倒是挺了解我们季家男人。”
两人熟稔，哪怕中间经过曲折，也能这样带着揶揄开玩笑。
“喂，小江，你要快点长大了。海啸将至。”
季江低着头不看她。
季琮看着季江的样子，难免忧心。他已经感觉出季江状态不太好，不知道是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因为季璋给他太大压力，他的确担心他这个侄子在重压下出问题。
穆家婉的人脉并不比季琮差太多，她知道季璋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兄弟相残，恐怕季家将有灭顶的危险。她当年迷恋季璋，他成熟高大，她勇敢表白，他却不为所动。她和季琮的婚礼是家中安排，当时她赌气同意婚事，季琮当时虽不至心动爱他，只是两人熟悉又要好，当时季琮正在势头上，年轻的他确实需要穆家婉的加持。
穆家婉看着季琮，他已经不是当初飞扬少年的模样。他脸庞清俊斯文又带着上位者的从容不迫，因为身体瘫痪，他靠坐在沙发里，看上去有些慵懒，开口是他一贯的温和声音。她当初因为痴迷于季璋，为了帮他，为了取悦他，她把季琮的商业机密给了他。当时季氏地震，季琮猜到是她，可真相大白时他并没有暴怒，只是深深看着她，沉默地抽烟，而后起身开门离开。她和季琮都已经不再年轻，一别几年，再次见到他，觉得他没变，还是那样翩然脱俗，又觉得他变了，他明显没有了当初的锐利。她今天过来，本是告诉季琮，季璋的人和一个团伙有染，团伙其中一人的父亲是当时死在田家工地的工人。只是今天恰好季江在，她不方便开口，只得择日再说。
三人聊了聊过去一起徒步的趣事，再未提暗波汹涌的此刻半句。傍晚的太阳现在春风广场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城市的冷硬和余晖的温暖，形成一种怪诞的讽刺，矛盾又统一。
疏桐打来电话。季琮接听，不自觉声音轻柔。
“忙完了？唔……好……想吃半山餐厅？不麻烦……好……当然可以。”
家婉听着季琮接电话，笑笑，从季琮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
“不早了。两位自便，我等下要出去。”
“看来是佳人有约？”
季琮不置可否。
“家婉姐，我送你回去。”季江起身道别。
家婉没有拒绝。
疏桐在车上刚等季琮坐稳，疏桐就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怎么了？”
“没怎么，想你了。”
“才一天不见而已。”
“那也想你。”
“……”
疏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平衡不好，又怕等下山路时她会磕到，只好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环住她。
“承礼，你今天忙吗？”
“不算忙。”
“那……今天你都做什么了？”
“处理公事，也在办公室练习站立了。”
“就这样吗？”
“嗯。”
季琮没有提穆家婉来过。只是他不知道，疏桐在下楼时，看到了穆家婉从另个电梯间出来。那电梯间是直接通向总裁办的。疏桐当然不高兴，她免不了多想，可又怕季琮觉得她斤斤计较，怕惹他不高兴，兜着圈子问，想让他主动说。可是，他只字未提。
“承礼，抱。”
“这不正抱着吗，小猫咪。”
承礼没有察觉到疏桐的不安，以为她只是和他撒娇。哪怕是撒娇，他也从来没有不耐烦过。他低头，亲吻疏桐的额头，哄着：“要是躺，就在我怀里躺好，别动来动去，小心等下晕车难受。”
他收紧手臂，对司机说：“山路，开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