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琮自从瘫痪后骤然觉得每一天都很漫长,因为身体受限,所以自己的活动范围就是这康复医院,每天大把时间,坐在露台上看云,听风,看来去的鸟儿。因为告病,所有社交类的工作都停止了,才空出这些时间。季琮并不怕这样的空闲,反而他觉得难得清净,他使用轮椅已经渐渐熟练,有时也会自己推着轮椅在花园里呼吸新鲜空气。
他的身体不复当初,但庆幸这黄金复原期,还是改善了许多,他做了两便的训练,定量进食,定时如厕,已经很少出现失禁的情况。有时状态好,还能扶着助行器站立十几秒。也慢慢可以自己起身,自己穿衣,虽然很慢,但是也比刚刚手术完完全不能自理的情况好了太多。小王和他熟络起来,都玩笑说很怕自己要被辞退了。季琮笑着说小王之后任务重,需要如影随形在他身边。好在小王机灵,在康复医院这段时间,经常也随着季琮接待来探望的朋友,一段时间后季琮发现他细致、分寸感又很好,打算将他培养成生活助理。他身体不便,工作又多,回归后必定需要这样一个随行的助手兼护工。
这日,季琮刚结束洗漱穿好衣服,就接到医院前台的工作人员电话,说有访客。接着一个利落的女声响起。
“承礼,是我。”
“家婉?”
“我在医院接待处,来看看你。”
季琮淡淡说:“我没什么事。你不用过来。”
“驱车四小时,那你意思的让我回去?”
季琮淡淡叹气,说:“上来吧。”
穆家婉见过当年坠崖后的季琮,觉得已经有足够心理准备。可当她看到季琮时,心脏还是骤然一痛。她从小和季家兄弟走得近,看过少年时锐意挥洒的季琮,看过青年时翩翩潇洒的季琮,看过他受伤,看过他低沉,可今日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季承礼,他平静抬头看着她,她还是觉得心中闷痛惋惜。
在露台上,他们坐在小圆桌的两边,都对着远山,并不看对方。
季琮也不说话,低头拢着手指,点了一支烟。
“还没戒烟?”
家婉问。
季琮笑了下:“戒烟太难。”
“你何时怕过难?”
家婉笑问。穆家婉大季琮两岁,年近不惑,保养得宜,加之设计师的衣着品味绝佳,有更胜于年轻女孩的魅力。
“你怎么会来?”
“我听季元平说你急病……”
“嗯,确实是急病。”
“那你现在……?”
家婉想要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季琮摊开双手,右手还夹着香烟,坦然自若,说:“喏,残疾人了,轮椅代步。”
家婉看着他,沉默片刻,艰涩说:“对不起,承礼。回想从前,是我荒唐,我迷恋元平,却伤害了你。”
季琮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烟雾,从容开口:“家婉,过去已经过去了。向前走吧。”
“如今,如果你愿意,我来照顾你。”
穆家婉起身走到轮椅前,蹲下来帮季琮整理裤脚。
“家婉起来。我不需要你照顾。”
穆家婉抬头:“你记恨我?是的,你是应该恨我。是我当年把资料给元平的,可是,可是并不懂那些资料意味什么,我不知道元平要做什么。”
“我说过了。过去了。没有恨,家婉。我们算是发小,对你没有恨。”
“我们复婚好吗?”
家婉问的利落。
季琮定定看着她:“家婉,往事不可追。”
家婉一笑,不追问,坐回椅子上。两人沉默坐着,都不再言语。
末了,季琮说:“我身体没有复原,待客不周。你早些返回吧。”
正当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甜美的声音。
“承礼!”
是疏桐。
季琮调转轮椅,看着疏桐抱着一个很大的购物袋站着。显然,她看到了穆家婉,有些惊诧。
季琮伸出手,示意疏桐过去。疏桐走过去,季琮拉住她的手,接过购物袋放在自己腿上。
“这么沉,买了什么,手有没有痛?”
“你喜欢的咖啡豆。还有请教过医生才买的助力手套,还有一些实用的小工具,方便你之后用。”
季琮牵着她,介绍道:“疏桐,这位是家婉,穆家婉。”
身份自然不用过多介绍。
家婉一笑,大方伸出手:“你好。”
疏桐和她相握,打量着她。瘦削的身材,时尚清爽的短发,穿着一条黑色直筒长裙,气质斐然。
“承礼,那我不打扰你,我说的事,也望你考虑。”
家婉拎起手袋翩然离开。
疏桐马上吃醋。
“她怎么会来?”
“我不知道,今天她突然到访的。”
“你说过谢绝访客,为什么还要见她。”
季琮看到小女孩已经生气,好脾气把她拉到腿上坐着。
疏桐却一把挣开他。
季琮脾气好,再次牵住炸毛的小猫。
“好了,别气了好不好?”
“你们说了什么?”
季琮看她正在气头上,自然不能说家婉说了什么。只是说:“她过来探病,就是这样而已。”
见疏桐不说话,他用了点力拉过欧气的小女孩,抱进怀里。疏桐作势就要大哭。
“你这么生气,我都没法给你惊喜了。”
疏桐一听有惊喜,马上转头看着他问:“什么惊喜?”
“来,你坐在那张椅子上。”
疏桐依言坐过去。
季琮示意小王拿来助行器。在小王的搀扶下站起来,撑着助行器站着。
疏桐惊讶得捂住嘴巴,高兴得跳起来。
“桐桐,过来,让我站着看看你。”
疏桐马上过去,扶着他。
季琮垂下脖颈,低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而后失力跌坐回轮椅。
“好了,不要生气了。家婉于我,早已是过去。但毕竟相识一场,并没有必要当做陌生人对待。如果你不安,我也能理解。是我没能给我的桐桐足够安全感。”
季琮声音温柔。疏桐哪里还生气,刚才只不过是吃了醋取闹求宠罢了。
正如疏宇说的,季琮的性格能最大程度包容这个小作精。
疏桐嘟着嘴说:“这么大进步都不和我说。”
“也没有多大进步,堪堪站起十几秒而已。”
“承礼,你好棒。累不累?你看,腿都发抖。我帮你按一下。”
疏桐开始絮叨。仿佛刚才生什么气都忘记了。蹲下身体,揉着季琮微微痉挛的腿。
她头发从肩膀滑落,发丝被露台的风吹起。更显得疏桐轻盈美好。
季琮看着她,心中柔软。他伸手拉起她,拥在怀里。
“你要继续加油。”
“好。”
“我会监督你。”
“好。”
疏桐靠着季琮。男人的胸膛宽阔又温暖,隐隐听到他平静有力的心跳,让觉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