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以后，季琮可以带着护具较长时间坐着轮椅了，精神气力也恢复了很多。呼吸机移除后，喉咙的疤痕还没有长好，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总算是可以正常交流。

    疏桐几乎每天都打电话来，汇报工作进展和分享生活中的琐事。听余飞说，田家的资金已经到了，这样季氏的危机一定程度上有了缓和。只是季璋那边的动作，一再让整个季氏承受巨大的风险。季老爷子身体虚弱，无力顾及，他知道季璋交往的那些人，早晚要反噬他，寄托季琮能挽回危局。

    季琮现在身边离不开照顾的人，阿因还有季家琐事要打理，季琮让她回去了。立文执意要陪护，季琮坚决反对。

    “承礼，我是你的特助，你的习惯和工作我最清楚，我去学习一些护理技巧……”

    “不行！立文，你不能做这些，我培养你，也不是让你做护理的。你帮我找两个护工。”

    立文对季琮太多感激。他从一个学生，成长为现在季承礼的第一秘书加特助，承担一些经营职责，一路季琮手把手教过来的。他看待季琮，是上司，是师父，是兄长……如今他身体残疾了，生活琐事都面临种种困难，他实在看不得他不便。他帮季琮清理过尿袋，季琮非常介意，也很不好意思让他做这些。所以他只好帮季琮面试护工，他希望护工能细心周全，还要有足够的情商应对季琮工作生活的各种场景。

    “承礼，你打算什么时候让疏桐过来？她总是问我。”

    季琮点燃一支烟，吸一口，夹在指间。

    “立文，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大小便完全没有知觉。哪怕是此刻，我都在担心自己失禁，会让你不适。更何况是桐桐。”

    季琮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每天看着护理人员清理的排泄物，我自己都恶心得想吐。说真的，我觉得非常屈辱，难以接受。可是我又能也怎么办，我连坐起来都要靠人扶，翻身更是无法完成，我每日排泄必须依靠他人才能维持勉强的体面。立文，如果只是单纯站不起来，我觉得都可以接受，但我一想到疏桐会闻到我失禁的味道，会看到我尿湿的床单，我就无法面对她。我甚至希望她会因为我残疾了而离开我。”

    “承礼，我虽无法感同身受，但我照顾过半身不遂的父亲，所以我知道你不易。我认识疏桐这么久，别看她甜美娇气，但她身上有种侠气，她善良正直，直来直往，我能感受到她对你真心。”

    季琮苦笑，叹息。

    “如今我倒是希望她不是真心。”

    他一下一下捏着自己无知觉的腿。

    立文看着他的样子，就会觉得一阵痛惜。他初见他的时候，他不到三十岁，已经是名声斐然的季承礼。一手打造春风系，化腐朽为神奇。人人称道他年少有为，也赞叹他英俊儒雅，翩翩公子季承礼。如今，看他颓唐坐在轮椅上，平静说着身体瘫痪带给他的屈辱，立文眼窝浅背过身去才没让季琮发现他眼睛含了眼泪。曾经他最敬仰的季承礼，再也不能步履生风，再也无法自由行走，立文痛惜。

    他近期只是做了简单的复健，比如练习坐，练习使用轮椅，他都很不熟练，但已经对这些复健厌烦了。这日季琮说他实在厌倦医院，执意要回去。可家中还没有按照他的情况改造好，大家都担心他住回去不方便。因为立文已经找了个护工，所以也就顺从他的意思。出发前他打电话给疏桐。

    “桐桐，我有些闷，今日出院，你来医院接我？”

    “马上！”

    疏桐如同得令一般拎起包包就往医院赶。

    阿因本想帮着他起身做好，送他回家后再让疏桐过来，可季琮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衣服也没换。

    “承礼，要不要让疏桐直接去家里？”

    “让她过来吧。”

    阿因看他情绪并不高，也不再说话。

    疏桐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她进了病房，看到季琮躺在床上，撤了呼吸机，似乎恢复很多的样子。

    “承礼，我来啦。”

    疏桐扑过来拥抱他。

    季琮终于有了止不住的笑意。

    “你来了，就可以准备出发了。阿因，你先回去，老宅事情多，这里有疏桐和护工小王就够了。”

    阿因以为季琮想和疏桐单独相处，马上应声回去了。

    疏桐高兴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嗯，你坐一下，我收拾好就出发。”而后季琮叫了小王过来。

    小王和疏桐打了招呼。因为他要给季琮管尿管和纸尿裤，疏桐在一旁，他有些迟疑看看季琮。

    “没关系，桐桐是我女朋友。”

    季琮淡淡说。

    疏桐闻言心里甜丝丝的，甜甜朝着小王笑：“辛苦啦。”

    小王掀开被子褪掉季琮的裤子，纸尿裤赫然暴露在疏桐面前，疏桐的表情很惊愕。季琮没有看她，没有表情，只是被动被小王扶着翻身，在疏桐的注视中换了尿管和纸尿裤。

    他大半个身体病态地无力，仿佛没有任何生气。小王帮他换了衣服。

    “季总，你要起身吗？”

    “嗯，不过让我自己来。”

    季琮躺着，用手够着自己瘫痪的双腿，艰难移下床沿。可是他不管怎么挣扎，都起不了身。疏桐已经红了眼眶，站起来要帮他。小王抢先扶着他坐起来，然后抱着他转移到轮椅上。

    坐在轮椅上的季琮被这样一番移动，头晕气喘，闭上眼睛。疏桐紧紧咬着嘴唇。看着小王把尿袋挂在轮椅下面。

    上车的时候，因为疏桐的迈凯伦座位太低，小王抱他坐副驾时有些吃力，季琮也被折腾得很难受。而且只有两个座位，小王没有地方坐。疏桐连连道歉：“对不起，我太急了，没考虑周全，这台车我再也不开了。”

    季琮无力靠在车座里，淡淡对疏桐说：“桐桐，走吧。”

    疏桐赶紧点点头。

    小王帮季琮调低椅背，让他坐得稳些，帮忙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对疏桐说：“季总瘫痪位置高，现在的他腰腹没有力气，坐不稳，开车别太快，别太急。我在你们后面，到了之后我来照顾就好。”

    疏桐连连点头。

    于是，很多人看到，一辆超跑在路上龟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