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萧荷把宋有有送回家之后,直接开车回了她的工作室,她工作室在艺术园区的最深处,穿过好几个小巷子,一个老式大院,张园胡同,僻静人少。

    这里主区聚集了一众帝都艺术家工作室、画廊、美术馆、文化传媒公司。

    帝都艺术圈的半边天都在这。

    她爷爷离世后她就把和爷爷住的房子卖掉了,改租到张园胡同里,一个小平房改成的loft,带了一个迷你的篱笆小院。

    一楼用来做点翠修复以及储藏她爷爷留下来的一柜子点翠残件,楼上作休息区,她时常修复到深夜,作息不稳,一来二去工作室就变成了她独居的家。

    萧荷用热水洗了脸,喝了一大杯胖大海泡的茶,正闲适地刷起手机,看宋有有给她发的艺术圈每日八卦,突然一条wx闯入她的视线。

    【明天我来接你,奶奶要见你。】

    萧荷盯着这个陌生的消息楞了几秒,眉头微蹙,原本放下的手,又放回了消息页面,回了消息。

    【不用,我自己可以过去,明天几点钟?】

    萧荷以为对方这种大忙人要很久才回复,没想到不多久就收到。

    【十二点。】

    萧荷没再回消息,反而想起和陈穆驰月余前第一次见面。

    陈穆驰,屈尊降贵亲自来到她的工作室,彼时她正在炉子上熬着鳔胶,就快熬好的时候,有人敲门。

    他面无表情的拜访,穿的人模狗样,让她还以为是谁介绍来的大客户。她一脸歉意的让陈穆驰入坐,抱歉的和他说等自己两分钟,马上就好。

    结果他就那么不客气的做在沙发上,长腿一伸,闲闲地看一眼手表:“萧小姐,你在做饭?先停下吧,别浪费我时间。”

    她桌前明明有客用椅子的好吗,沙发那是她私人的地方,还有最欠扁的一句话,把她气的想把人直接扔出去,没戴眼镜看玻璃壶里的不是饭吗?

    中间的交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经典至极的话。

    “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

    但对方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说,直截了当:“萧荷,奶奶她年纪大了。”

    态度冷淡至极,也威胁至极。

    然后就步履匆匆地饶过她,快速的上了车,疾驰而去。

    她门口明明有禁停标志。

    萧荷只记得她随后每天都打电话给宋有有,每天都要骂一遍自大狂妄目中无人的陈穆驰。

    “滴——”

    一声短暂的鸣笛打断她的思绪。

    萧荷循声望去,熟悉的梅赛德斯AMG,熟悉的停车方式。

    车身几乎要把整个巷口牢牢堵住。

    她住的胡同路口窄,她的车每次都停在路口的林荫道,从不开进来,因为会堵住其他人的出行。

    萧荷下意识偏过头,准备离开。

    谁知后排的黑色玻璃窗缓缓降下:“萧荷,上车,别浪费时间。”

    冷淡的语气里带着不容质疑,还有一惯的高高在上。

    萧荷却突然释然,拉过车门,不卑不亢的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萧荷先开的口:“多谢陈少。”

    陈穆驰面上并无波动,淡淡说道:“昨天看到你了,生意还是不好?我让卓豫从集团给你挑一块好的地段,搬过去吧,萧荷,做生意多上点心。”

    又大发善心补了一句:“玩累了就去度假吧,给你准备了副卡。去奈良喂小鹿,拉斯维加斯看夜景......哦,还是你一贯喜欢文艺的,法国?”

    玩?萧荷怒从心头来。

    明明说的都是人话,怎么到他嘴里就像狗嘴吐不出象牙了,萧荷自认是个好脾气好修养,三书五茶研习老子道德经,但和陈穆驰呆在一起超过三分钟就想要暴走。

    “咳咳咳咳.....”

    萧荷被气的猛烈咳嗽起来。

    这声咳嗽倒不是装的,萧荷从小有支气管炎,天气一忽冷忽热就会有毛病,她连拍胸口,逼迫自己冷静,别跟他一般见识。

    也许是看见她咳嗽的面色微红,陈穆驰难得想关心她,长手一捞,拧开了一瓶纯净水,递给她,语气波澜不惊:“还是你想我陪你?”

    萧荷气的想把水泼到他脸上,但为着等会能较为和谐的和他一起吃完饭,萧荷只把这个场景在颅内推演了一遍,伸手推了下他的袖口,淡定说:“你有时间不如陪孙懋。”

    说罢,快速拉了拉身上披的薄羊绒围巾,转过了脸。

    陈穆驰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慢条斯理的一句“那我也没时间”,结果被萧荷抢先一步把话都堵在了嗓子眼,他冷了下脸,往后靠了靠,不再去看她一眼。

    空气骤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萧荷尽管和陈穆驰不对付,并且讨厌他的自大,但这股火却并未波及到陈家人身上,尤其是陈老太太,因为陈老太太年纪大了,又和她爷爷是旧相识,萧荷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这事她愿意点头,也是不愿寒两位老人的心。

    在萧荷眼里,这都是值得尊敬的长辈。

    只有陈穆驰,是不可回收垃圾。

    -

    陈家老宅在中轴线近侧,南北贯穿五六十米,一个典型的老式三进院,院外种满了长青竹。地库的车门开在最南面,从正门完全看不见内里,隐私性极好。

    下了车,正碰上三位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进出,手里还抬着一个巨大的屏风。

    萧荷停下脚步。

    这不是,前天拍卖会上的那个,萧荷想起了那个浮夸的广州十三行工。

    “这屏风是你拍的?”

    “怎么。”也许是到了家,陈穆驰的声音变得懒洋洋的,倒没了以往的冷淡。

    萧荷笑了下,正午的阳光正薄薄的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清淡的眉眼里,平添一丝潋滟,她的头发不像平日在工作室里随意的盘在脑后,今天垂顺似溪流,发梢被风扬起,颇有点山色空蒙的意思。

    陈穆驰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想夸一句。

    结果萧荷并未给他这个机会,一道冷声。

    “挺匠气的。”

    萧荷没再理他,先进了正厅。

    陈老太太大约是看出她的不开心,拉着她的手只说让她放宽心,常来玩,有她在,陈家就是她自己家。

    一顿饭萧荷吃的是索然无味,不过碍于陈老太太的面子,萧荷笑的大方得体,也没有什么错。

    饭后陈穆驰依言送她回去,萧荷明显感觉自己还在笑的一张脸,慢慢的僵了下去,甚至,她还感觉身旁的男人,得意的向她瞟了一眼。

    从四合院到萧荷的工作室,半小时的路程,来的时候有司机开的四平八稳,到陈穆驰开就丝毫不顾忌,十几分钟就快接近艺术园区的主路。

    车内气氛尴尬的要死了,萧荷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能不能再快一点。

    但车驶进了园区前的一个十字路口,红灯有漫长的2分钟。

    “婚前协议你看过了?”陈穆驰瞥了一眼她先开口。

    “嗯。”

    萧荷突然松了一口气,比起婚姻,她更看重这份婚前协议。

    因为这保证了,他们互不干涉的婚姻。

    “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

    萧荷愣住,因为她根本没有看那份协议,用脚也能想到是何等的不平等条约,但是她根本不在乎。

    钱多烦恼多,钱少烦恼少,这事儿她已经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印证过了。

    萧荷不知道怎么开口,车内是一片死寂,时间一分一秒地推,萧荷被车内沉默的气氛压的有点喘不过气,迟疑打破:“你要结婚的事.....孙懋知不知道?”

    一出口就发现这话好像在质问他。

    她看到了,自己马上结婚的老公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但她本来想说的是,你结婚的事,你爸妈知不知道,不过到嘴边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天拍卖行的情景了。

    陈穆驰漫不经心的“啊”了声,冷淡道:“不知道又怎样。”

    萧荷哑然,想补救的话被激在了心里,轻叹了一下,没有接话。

    “快到了,靠边停下吧,谢谢。再往里不好开。”萧荷说着解下安全带。

    陈穆驰闻言也不勉强,立刻刹车,保时捷的制动一流,速度骤停,干脆利索。

    “下次再接你,就是去民政局了。”陈穆驰的手撑在方向盘上,语调波澜不惊。

    萧荷不知要说什么,正准备看他一眼的时候,却见他忽然转头寸寸逼近,她被陈穆驰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

    两人也许就离了有半寸远,萧荷连他温热的气息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你.....”有病吧还没说出口。

    却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按了一下副驾的储物箱,丢了个蓝色的盒子给她:“戴着玩儿。”

    看似平淡的语气却透露着不难察觉的高高在上。

    待看清是一个Tiffany礼盒,萧荷松了口气,礼貌地点了点头,但食指和拇指却捏着盒子的两端,轻轻地把盒子捏回陈穆驰的车窗前。

    然后向他侧身,在他眼前微微张了一下两只素手,拉开车门下车了。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

    “小小,你说真的?”

    萧荷正在把洗干净的鱼鳔放在小炉子上慢慢熬煮,这是她每次浆羽毛前的准备工作,现在虽然有更便捷的工业胶水,但萧荷仍然是坚持传统,这就是萧家点翠的传承,从她太爷爷起,就这套工序。

    她一边搅拌一边平静地回答道:“我不嫁,我爷爷不心安,他奶奶也心不安,难道你让他老人家半夜再托梦给我,说在下面寝食难安?”

    “那你要去宅斗吗,再去斗小三,斗恶毒婆婆?”

    宋有有一颗吃瓜的心被提起。

    “什么都不斗,人家早准备好了婚前协议,防着我呢,说不准哪天我红本进,红本出。”

    萧荷从容地倒掉第一遍水,拿起其中的一个鱼鳔检查状态。

    刚煮过的鱼鳔是极烫的,萧荷的指尖微微红,但却神色自若。

    宋有有一脸了然的表情,并不泄气:“那您也是我们美院这一批学子中嫁的最好的,还是得祝贺您,飞上枝头啊。孙懋不要气炸了呀,她平时focuse你那么紧,结果你直接嫁入豪门。”

    萧荷闲闲地搭话:“你没觉得这些有钱人都特装么。”

    萧荷想起他高高在上的那句“别浪费我时间”,内心轻哂。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能感受一下那也是极好的。”

    \\\"......\\\"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一没抢她男朋友,二没断她财路,虽说你分分钟艳压她,但我觉得她也没必要上赶着恨你一个啊,美院那么多人,犯不着。”

    萧荷搅拌胶的手微微僵硬下,继而恢复正常:“可能星盘不对?”

    “你别打岔,是不是因为他?”

    “宋有有,提那些事儿干嘛,咱们得向前看。”萧荷说的云淡风轻。

    “行行,你不让我提那就不提,那说说你未来老公。”

    “你知不知道,他来我们画廊了,我今天正想和你扒呢。”

    宋有有供职的博艺画廊,在艺术园区的中心地段,每年都签约百位当代艺术家,代理他们的作品,进行出售、展览、推广等活动,马上要到双年展,正是画廊要大展身手的时候。

    “......”

    萧荷头都没抬,拿毛笔仔细地沾好鳔胶,在纸上划拉,把毛捋顺。

    “你老公下午大驾画廊,跟皇上巡视泰山一样,我们画廊员工全体出动,连排版的实习生都不敢大声敲键盘,一起陪着你老公选妃。”

    “我也是才知道,听八卦说他回国是要全面接手陈家的外部投资,听说可能要投NFT。”

    NFT是时下最有风险的投资,融合了金融科技与著作权,当然迎风而上也意味着会成为吃到第一块蛋糕的人。

    “他也被你们忽悠买画了?”

    “打住!什么话儿,什么叫忽悠!”

    “有句话不是叫入行先交点儿学费嘛。”

    萧荷嘴角微微一弯。

    “我们呢是给客户提供贴心的挑选服务以及高瞻远瞩的投资建议,谢谢。”

    “所以他被忽悠买了什么?”

    “且说呢,这才好玩儿,赵白不是去年有一幅融合派风景油画吗,放了半年都还没订出去,我们组长怕砸手里了,想先浅带一下赵白,然后再渐入佳境推高级货。”

    “结果你老公还挺识货啊,看了一眼直接皱眉......”

    宋有有双手合十,她贴满水钻的美甲在灯下闪闪发光,凑到萧荷面前:“那一刻,你知道吗?”

    她故意暂停,看着萧荷,但萧荷没什么表情,继续在纸上调整着胶的浓淡。

    宋有有吸了一口气;“气氛全都凝固了,你知道那种压迫感吗,你老公,就那样冷淡的看着他,唇角下压。”

    萧荷想起他冷淡的眉眼,同情地看了一眼宋有有,她已经提前领教过。

    “他说这么匠气的作品也敢拿到他面前......哈哈哈哈.....my god我当时真的想笑又不敢笑,小小,这不是你以前口头禅吗。”

    赵白是她们俩美院师哥,在学校时就一地的艺术细胞无处发挥,学院老师都对他寄予厚望,年年画作美展拿奖,没毕业就和画廊签了合同。不过人在艺术圈浸淫久了,就沾染恶风败俗,明眼人都看出来近年画作迎合市场,开始拼贴临摹。

    宋有有曾经锐评过赵白:艺术圈的致敬派第一焊工,萧荷随后补充:匠气。

    萧荷想起来白天她多嘴的一句吐槽,应该不至于被听到吧,世界上又不是她一个人会说匠气。

    况且,赵白的画,确实匠气到惹眼。

    “你老公走的时候还说,‘如果下次再随意浪费他的时间,他不介意投资我们去长安街开快闪店卖饺子。’”

    “吓得我们组长赶紧抽嘴道歉,就差360度跪式服务了。等你老公带人走了,我们组长都还鞠着躬呢。”

    “小小,我不得不说......你老公那一刻,就很标准的那种财阀感!请允许我当时花痴一秒。他走了我们画廊女员工下午都说可惜没加上他助理vx。”

    “不过你老公没和你报备吗?”

    萧荷正在把浆过的羽毛一片一片贴在宣纸上,聚精会神:“谢谢,我们俩说话不能超过三分钟,不然可能会打起来。”

    宋有有叹了口气:“他走了之后,我们组长还纳闷呢,说陈少怎么突然眼光那么毒辣了,丫以前推荐什么眼睛不眨就买了。搞得今天他脸都丢到外太空,还得想怎么去赔礼呢。托您福,我们今晚上的聚餐也取消了。”

    萧荷听的仔细,不过手上动作更仔细,完全没被影响。

    “你们组长够嚣张啊,真拿陈少当冤大头么,以后不想混了。”

    宋有有把她精致的笑脸凑到萧荷面前:“说实话是不是偷偷给你未来老公补课了?”

    “萧大小姐,我如果失业了,你得补偿。”

    萧荷腾出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把她推远,她正在贴最后一片羽毛。

    “陈少vx给你,你找他报销吧。”

    “如果你不怕他法务告你敲诈勒索的话。”

    “......”

    “对了,我要结婚的事暂时还是先不要和方一成说了。”

    “你是怕他......?”

    萧荷小心地吹了吹手里铺平的羽毛:“反正也是没有date的婚姻,总觉得太多人知道不好,上次在拍卖行他....”

    宋有有认真点点头:“方一成这人确实心急火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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