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不记得第几个师傅说过:当你杀够100个人的时候,你的灵魂会发生蜕变。从出生到现在,陆钩已经杀了99个人了,如今还差最后一个。

    夜很深了,但坐落在青阳城西南角的这座“不夜宫”却热闹非凡,门口的两个狮虎形状的灯笼灯光不胜,却将贵客身上的绸缎照得光闪闪金灿灿。

    有个酒气迷蒙的富商,搂着一个柔弱的少年歪歪扭扭爬上了二楼。他喷着酒气扑进少年的脖颈咬了一口。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发出声音的不是少年,而是富商。他感觉头顶上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用手摸了一把,头顶什么也没有。他向四周看了两眼,人倒是不少,但各自有各自的沉迷和欢笑。他嘟囔了一句,搂着少年进了一间格子间。

    在富商经过的地方,雕刻各类艳画的房梁上,坐着一个穿着华丽服饰的小女孩。女孩大约四五岁的年纪,手里拿着一把牛毛细针。

    这是陆钩,她刚从青阳王府逃出来,身上穿的还是郡主的服饰,又显眼又啰嗦。她索性将裙子撕成两半,做成两个绑腿,这样行动起来才方便。多余的裙片做了背包,如今包里装满了金银,在不夜宫偷东西不知道有多爽,人又傻钱又多。

    那个王妃不知道眼睛有多瞎,生说她是郡主。她才不是郡主,她是杀手。她来不夜宫,就是来找第一百个杀人对象。

    没有人付佣金,陆钩也没有恨之入骨的仇人,这次杀人,一是为了百的突破,二是为了早日进入刺客榜。只要有名,就有买卖。有了买卖,活下去就不难。

    陆钩憎恨杀人,但也习惯杀人。她出生在俘虏营,那就是个斗兽场,能活下来的,只有“猛禽凶兽”。她刚学会坐,就被一个抢食吃的孩子折断了左手臂,还差点把她的右眼睛抠下来。

    她能活下来,纯属幸运,一个叫兰公子的贵族少爷觉得她长得鲜丽柔弱,说什么她若杀人会给人特别刺激的观感,于是专门找医生治好了她,还教会了她杀人三十六计。兰公子,就是陆钩的第一任师傅。

    陆钩的记忆比别的孩子都早,3岁她杀了第一个人之后,记忆就深深刻进了脑子里。

    她杀的,就是差点打瞎她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整整比她高两个头。

    陆钩被贵少医好后,那个孩子又掰折了她的右腿,为的,其实就是一口食物。

    为了躲开这个孩子,她经常要蹲水缸,躲鼠洞,藏上几天,直到饿到快死了,才爬出来,被他打上一顿,抢着夺着吃上一顿饱饭。

    杀他那次,陆钩计划了好多天,她躲在破旧的房梁上,看着他进进出出,兰公子告诉她:可以用裹腰的细绳吊死那个孩子。她战战兢兢地做了,成了。

    兰公子兴奋地大叫,一边舞着羽扇,一边搬着陆钩的脸让她看那孩子的死相。

    那孩子的脸成了黑紫色,舌头伸得老长,眼睛几乎鼓出来,血丝一根根炸裂着,像一条条变色蚯蚓。

    陆钩哇的一声吐出来,一颗心跳成了烈鼓。

    兰公子有些不满,让仆从端给陆钩一种叫冰心糖糕的美味,告诉她:血是甜的,死亡也是甜的。

    陆钩哪里吃得下去,兰公子说:“吃了,以后本少爷保你不死。”陆钩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她觉得死亡有点剌嗓子、烫胃。那之后,兰公子凭空消失,而她彻底学会了杀人。

    杀第一个人是一种突破,杀第一百个人,又是一层突破。该选什么样的人杀呢?

    就在这时,陆钩听到有人怒喝道:“放开我!”

    紧接着,几个龟奴打扮的人,推推搡搡将一个干净漂亮的美少年推上了二楼。少年的手上被绑了粗粗的绳索,手腕处,已经成了淤紫色。

    楼梯口,又扭上来一个身影,她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嘴唇抹得一大片艳红,身上半披着一件松枝绿的薄纱,衬出粗壮的胳膊。

    她一走一摇,手上拿了一把黑金色绣红鸳鸯的绣扇,扇子有些小,被那宽大的骨结衬着,黑金色都显得小气了。

    听到少年喊,她娇娇笑了一声,用手捏着少年的脸,说:“哎吆我的小水灵儿啊,瞧瞧,瞧瞧,别这么大气性嘛,脸都气红了。瞧瞧,瞧瞧,这白皙细嫩的小脸蛋,红了也不是正红,是粉嫩粉嫩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吧?让人看着呀,心里先酥了一半。”

    这个人似乎捏着嗓子,但嗓门依然很粗。

    少年愤怒地挣扎着,那几个龟奴都放荡地笑起来。有人趁机也摸了那少年一把:“秀红楼主,您今儿是赚了。就是潇湘楼的琪儿姑娘也没这么细皮嫩肉,瞧这细眉美目,唇红齿白的,吃一口保证是香的。”

    话音未落,楼主“啪”地打了那龟奴的手一扇。与此同时,只听“砰”的一声,那少年用脑门狠狠磕了那龟奴的脑袋一下。磕得太狠,两个人一下子都有点懵,龟奴的鼻子瞬间就现了两条亮亮的血柱子。

    龟奴恼羞成怒,刚要挥掌,却被楼主隔开。楼主格格笑起来:“小水灵儿珠子,你可不能这么玩。你今晚可是要见贵客呢。”

    少年身子有点软,微低着头,说:“放了我,你想要什么,尽管开条件。”少年还是童声,脆脆的。

    “嘿嘿,姐姐呀,什么都不要,就要你。你可别害羞。当初你偷我东西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扭捏吆。”

    少年挺直了腰板,怒目嗔道:“狗杀才,你要继续这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楼主这回也不捏着嗓子了,哈哈大笑起来,她又要上来捏少年的脸。少年躲开了,她也不恼,只说:“你这样说话,姐姐真是爱死你了。姐姐等着你哦!要我说呀,你,别死心眼儿,姐姐其实给你选了一条金光大路。我告诉你,今儿来的是武大官人,他可是凤尾城首富,还是宰相刘金的亲外甥,能搭上他,你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你以后啊,感激我还来不及呢。”

    少年咬着牙朝着楼主又吐了一口口水“呸”,就不再理他,朝着空中喊道:“王叔,快来救我!”他一边喊,一边用脚勾住了一个扶手栏杆的石柱。

    龟奴们个个膀大腰圆,巨大的铁拳捏住少年细细的手腕,少年被捏得死死的,他红了眼圈,忽然一扭脸,朝着旁边一双手就咬了过去。

    他咬了个正着,正咬到楼主的手,她哀嚎了一声,举起扇子照准少年的脸就打了过去,快打到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手腕一歪,正打在少年的咽喉处。

    少年发出“吭”的一声,痛苦地咳了起来。

    楼主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快送过去,如果进屋时他还不听话,就给他吃噬心髓。”

    噬心髓?陆钩的心剧烈地扭动了一下,痛得她差点叫出来,她忙捂住嘴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不怕,咱们噬心髓毒已经解了。”

    那少年挣扎得更烈了,更大声地呼救:“王明仁,你还不出来吗?”

    龟奴们都很敏捷,在他脖子上狠狠砍了几个手刀,少年脖子就软软地垂下来,但他还是挣扎着喊王明仁,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来。

    陆钩终于做了决定,第一百个,就选武大官人吧。她看着众人将少年扔进了最后一个房间,顺着游廊也潜了过去。

    一会儿,楼主和护院们都退了出去,房间里静了下来。

    陆钩看看四下无人,悄悄从窗子翻了进去。

    房间不大,一进去,她就看见那个少年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身子在不停地抽搐,嘴里还在喊着“王明仁”,可气息都不匀了,声音连门口都没传到。

    那个武大官人不在,看来还没到。

    陆钩飞身到床前,俯身到那少年身前。少年脸上全是泪,嘴唇被牙齿咬出了血,眼睛却有些迷离。

    陆钩忙从衣襟里掏出解药,取了一颗,趁着少年喘息时,将药塞进他嘴里,小声说:“别出声,这是解药,你等着,我替你杀武大官人。”

    她掀了床里的大被子,将少年裹进被子,推进了床里。自己也钻进了被子,躺在了外侧。

    少年清醒了一瞬,张皇地看着她,本来想挣扎来着,看她只是一个比床高不了多少的小丫头,小脸黑瘦黑瘦的,小得甚至装不下任何表情,说话倒很干脆,动作更干脆,他迟疑了半晌,慢慢闭上了眼睛。

    陆钩感觉少年气息不匀,身上也是燥热一片,明明是热着,身子却抖个不停。想起自己解毒时的痛苦,就像每一块骨头都被敲碎了一样,就说:“我这药很好的。”

    少年苦笑了一下,还是紧紧咬着嘴唇,没说话。

    这时,就听到了楼主那又嗲又粗的嗓门:“武大官人,您可来了。我们家柴柴等着您呢,还给您备了上好的贡茶呢。”

    又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哈哈笑着,说:“有劳秀红了,事后我重重有赏。”

    紧接着门被“哐”一声推开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急急慌慌地抢过来,连门都没顾上关。大概是秀红,轻嗤了一声,将门从外面关好了,踢踢踏踏着远去了。

    那姓武的直奔床头:“我的小柴柴,我想你想得好苦啊!自从上次见了你,我这是日思夜想啊。”

    这人一弯腰一把就将陆钩揽到自己怀里,陆钩趁势一转手,勾魂刀眨眼间就切向了来人的脖子,鲜血喷射而出。武大官人连陆钩的脸都没看清楚,就悄无声息地一命呜呼。

    陆钩向里一闪身,那尸体“噗通”一声栽到了床上。但陆钩也压到了少年,少年发生了特别奇怪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看向陆钩,他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像是泪,却没有悲伤,陆钩也看不懂那是什么。他的眉头微微挑动,红唇颤颤的翘着,似乎想要说话,但到底还是一咬牙,压住了。

    陆钩扯开被子跳下床,看着武大官人,说道:“第一百个!”

    她摸摸自己的脉搏,没啥变化,摸摸自己的心脏,也没啥变化,嘟囔了一句:“什么变了呢?”

    她倒也不纠结,伸手翻出了武大官人的绣袋,揪着底朝外一抖,抖出很多零碎,她撇了撇嘴:“什么大官人这么穷,绣袋里就只有羊皮纸?”

    陆钩翻了半天,才拿起一个玉扳指塞进背包里,转身刚要走,忽然想起来,于是,敲了敲床沿:“想活就赶紧跑。”

    说完拔腿就走,不想脚下一绊,她忙扶住了床阁,却发现是那少年抓住了她的裤脚,她有些恼,勾魂刀瞬间握在了手里:“你找死!”

    那少年低着眉,难为情地说:“小妹妹救我!”他的声音发颤,有一股独特的味道。

    “我给你吃了解药!”陆钩一脚踢开他,怒道。

    “解药不对,我现在难受。”少年仓促得说完,又紧紧咬住了嘴唇。

    陆钩一愣:“你吃的不是噬心髓?”

    “是,但不是毒药噬心髓,是……”少年轻轻叹了口气,这声气悠长而缠绵。

    陆钩皱了皱眉,吃错了解药可不是闹着玩的,解药也是毒药。她矮身探了探少年的脉搏,发现果然脉象很乱,有中毒之象,皱眉问道:“他们给你吃了什么?”

    少年闭上眼睛,紧紧咬住嘴唇,不说话。

    “说话!”陆钩没什么耐性。

    那少年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搂住了陆钩的双腿:“是媚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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