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色还未大亮。

    她并不是要起夜，只是睡梦中耳边传来了兵戈声，多少让她有些不安。

    在外间的侍女听见动静，连忙走了进来。

    宁晚玉瞧着身旁没人，便问：“外面是夫君在练剑？”

    侍女恭敬地回答：“是的，夫人。”

    宁晚玉多少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这大晚上的，什么都看不见，这时候练什么剑？

    但她没有将这些话问出口，只是下了床，穿上了寝鞋，在侍女的伺候下批了一件外衣，便打开了房门。

    春还未深，夜晚多少还带了些寒凉。皎皎月色铺了满地，更是让人生出了几分寒。

    月光下，陆淮的剑折出泠泠的光，如同那流了满地的月光，于是让他这个人看起来也添了几分高不可攀。

    她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等到陆淮休息的时候，她才接过丫鬟手中的热茶，递给了陆淮。

    “夫君为何此时练剑？”

    陆淮接过宁晚玉手中的茶水，接了过去，没有喝，而是将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有些睡不着，便想着寻一些事做。”

    他看了下宁晚玉，眼神动了动，“外面有些冷，你先回去吧。”

    宁晚玉紧了紧身上的外衣，“没事，夫君练剑，我总是要陪着的。若是夫君练剑练得累了，想寻人说话，我也可以奉陪。”

    反正回去之后，耳畔的声音不消，她也是睡不着的。

    陆淮垂眸，抬手轻碰了下宁晚玉的手背。

    她的手带着夜间的凉，是在外面站久了。

    宁晚玉刚刚拉开门的时候，他便已经看见她了，只是不想停下。

    夜晚练剑，他内心多少是有些烦躁的，他想专注下来，去做一件事，让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然后再冷静地去梳理最近发生的许多事。他以前都是这么做的。

    而让他烦躁的罪魁祸首此时便站在他身前，满目赤忱。

    陆淮心中突然起了些无名火。

    他想，为什么他夜晚练剑，而宁晚玉却可以安寝？

    明明是她喜欢上了他，她应该是那个患得患失，寝食难安的人才是。

    “没什么好说的。”他冷着脸，答了宁晚玉的话。

    宁晚玉多少有些错愕。

    之前陆淮对她的态度，她多少也能察觉一些，虽然并不是很好，但她从中感受不到恶意。也因此，她才会认为若是她跟着书本学一些东西，便能将两人的关系挽回一些。

    但现在，一阵风吹过，她多少听见了里面的黏稠和浑浊。

    她略微皱了下眉，“夫君，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晚玉觉得明明在马车上的时候还好好的，之后也没有什么接触，怎么态度突然就转了一个弯？

    她思想想去，觉得还是在陆淮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但这些事想来她以后也不会知道，便只能问。

    “你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呢？”陆淮擦拭着手里的剑，并没有看宁晚玉。

    他终于想起来，想攀上陆家的人不在少数，那些人哪个都是真心实意的，真心实意想从他这里攫取利益。但他在那些人眼中，不还是狗脾气的纨绔公子哥？

    宁晚玉见眼前人这幅态度，也知他并不想同她说什么。

    她略略低了下头，“想来，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回去睡吧，明日要出去，早些起。”

    陆淮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舞起剑来。

    当他再次停下的时候，宁晚玉已不见了踪影。

    他想，这才应该是两人正常相处的状态，谁都不干涉谁的。

    他曾对他娘说过，他和宁晚玉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但是在吃穿用度上不会亏着她。

    可他能明显感受到，自从那晚他放任了自己之后，有些事情便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去了。

    看着宁晚玉的真心和真诚，想着她对着他做的那些事，他的内心会泛起柔软的感觉。

    如现在这般。

    但他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耽于情爱的人有什么样的结果，他见过不少。

    那些情情爱爱与山盟海誓，到最后要不便散于鸡毛零碎之处，寻不见踪迹。

    要不，便相看两厌，成了仇人。

    一路看来，所有的感情，结局好像都那样。

    因此，他可以有片刻的不清醒，但方向不应该动摇。

    宁晚玉付出了一腔真心是不假，可若是真心能换得真心，这世上的事，倒是简单多了。

    她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便由他亲自教给她。

    陆淮抬腕，看着地面剑所成的影子，心想，人人皆说愁绪就如同流淌而下的水，用刀剑斩不断，可他觉得这句话也并不如何对。

    可能是那刀剑并不如何快。

    若是人人都如他一般果断，那剑未必不能断了水流。

    毕竟，他甚至斩断了月光。

    *

    宁晚玉坐在茶摊上，轻轻咳喘起来。

    陆淮昨晚说今日要早起，有些事要做。确实如他所言。

    但她只觉得一头雾水，并不知道他所说的事是什么事。今天是跟着他跑了许久不假，但遇见的那些人，也不知是提前打好招呼了，还是专门避着她，谈论的东西，她并不能理解。于是只是陆淮去哪，她跟着去哪。

    乡间小路并没有那么宽敞，容不下十分大的马车，而陆淮又嫌弃坐轿子太慢，便迈着两条腿跑着。

    这多少有些苦了宁晚玉。

    昨日的感觉并没有错，陆淮确实变了些，前些日子夜晚的温存，都好似如镜中月水中花一般，还未等她仔细将其看得透彻，也未仔细研究明白，便化为了泡影。

    便是新婚之夜他不在房间，成婚之后的那日，陆淮也是照顾着她的步伐的。

    但今日陆淮没有，他只顾着大步向前。

    宁晚玉身子虽然好了点，但底子毕竟是差了些的，在后面追着陆淮多少有些吃力。再加上走得有些久了，气有点上不来，坐下之后便止不住地咳嗽。

    直到老板将一碗茶水放在了宁晚玉跟前，她灌下一口，润了下嗓子，才多少觉得好了点。

    而这个过程中，陆淮像是没听见她的咳嗽一般，只垂眸慢慢品着手中的茶水。

    宁晚玉昨晚在陆淮说完那些话之后便离开了，晚上是真的寒凉，若是因此再生了病，倒有些得不偿失。

    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放到第二天再解决，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般做的。

    只是睡了一觉之后，虽然清醒了些，但面对陆淮这种态度，还是半点办法都没。

    解决问题还是得知道问题是如何产生的，出在哪里才好解决。如现在这般，只怕她要想解决问题，就只能钻进陆淮脑海中看他在想些什么了。

    但很明显，她不能。

    于是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语都被卡在了嗓中。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们是成婚不久的新人。

    “可歇息好了？歇息好了我们便要去下一处地方了。”

    他的声调没有什么起伏，好像其中并没有隐含什么情绪。

    宁晚玉看着桌面上的半碗茶水，还有陆淮那已经准备离开的架势，便也知他不是在问她意见，于是便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跟着起了身。

    这时，变故陡生。

    一阵破空声传来，是剑出鞘的声音。陆淮反应极快，用手指夹住了那人的剑尖。

    他出行自然是带了侍卫的，只是两人的速度都十分快，一时之间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待众人回过神，皆是拿起了武器，将刀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陆淮皱了下眉，看着眼前这个带笑的人。他刚刚只是用手夹着剑尖，并不算制住了他，但那人好像之后便没有再反抗过，任凭局面演变成了眼前这幅对他不利的样子。

    “哎呀呀，怎么这般不顾姑娘的感受啊。”那人轻笑了下，手腕轻抖，将剑从陆淮手中收了回来，“而且还就这点本事。”

    话音落，那人振了下手中的剑，便将剑收入鞘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好看。

    “二哥？”站在一旁的宁晚玉带了些不确定地询问。

    陆淮见状，微微皱了下眉，轻轻摆了下手，让周围的人将剑收起来。

    “小妹。”男人微微笑了下，像是小时候一般伸出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