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

    南洲的辽阔自浮岳山脉向东铺开,甩出长尾滚下岩石化作短丘山,绵延又渐颓于原野。向西是插入穹霄的绝壁,割天破云矗在大陆上,斜向南北伸进海中,连同天光星月色一并斩断。雷电劈开一隙裂谷,让出狭道使山间禽兽穿行。人们将短丘山为门户,踏出几条小路没于堑谷中,隐入幽诡的西野。

    西野之地宛如南洲大陆的遗孤,被巉岩绝壁阻在天隅,又遭倾波碧海拒之门外。自亭午时候,日光才能踰上山头漫过来,冷冷照上一阵,很快就沉覆水中。西野便这么蹲踞在海边,暗怀着昏暝的混乱,一步步走到今天。

    暵珛迈出徘徊在裂隙底的雾霭,走下山岩无意间摆置成的楼梯,路过败木残石堆垒的房屋,在一道道静默的阴郁目光里向前行着。人们称这里为前哨,是西天国未建前志愿军集合整装的地方,如今或许还隐约透出一分痕迹,都融在四处的潦草和粗陋中。现在看来,他很难将这些盖着枯草,或压着破布毛皮的空间称为房屋,顶多像石木撑起的有围墙的帐篷,勉强能遮风挡雨,仅限于雨势风力不大的时候。

    这里的居民习惯将所有行李带在身上,虽然大多数人都没有几样重要东西,留下的便放逐进能随意使用的公共物品中。也没有固定居所,天晚时若行至他处就随意找间空屋子休息,一切仅遵循先来后到。如此自然少有人会去修缮房屋,反正风雨来时总要有人去干。按西野人的说法,没有邻里,就没必要搞好关系,不会有人在这里长住,最多只是反反复复地回来。不过,实际也少有人会叫自己西野人,他们仍记得自己的户籍、自己的姓氏,和鲜为人知的过去。一旦选择遗忘,就连所谓的西野一并遗忘了。

    这样的懒散不是全无好处,前哨很难新增一座房屋,也很难变更一条路。暵珛才得以循着记忆辨明方向。路从来不会笔直,因为没有人去修整,为了避开凸出的屋子,路就变得歪歪扭扭,并且像河流一般,日渐扭曲得厉害。他依稀记得在进最后一个弯曲处,曾经是能看见广场的,现在全部都被遮住了。但杂物遮不住铁匠铺里“丁丁”的金属敲砸声,一直无视死寂般的气氛传来。

    铁匠是极个别定居在这里的人,化作地族姿态的兽族,仔细分辨能看到盖在短发下的彩羽。虽然她始终保留下这点特征,但从没人能认出她究竟是鸟族的哪个族类。暵珛路过时投去片刻目光,见她也老了。

    过了广场数出三条街向右拐,在道路分岔处上坡,零星有几间屋子散在道旁。尽头那间蒙着一张枣红色旧布,边缘压在石头围墙下,四个角捆在木栋上。似乎有人嫌布被风刮得太吵,又用石头压了些茅草上去。反正江湖中人能用清气保暖,普通人在秋季来临时就会早早离开,谁也不在乎屋顶到底是什么样。

    这里曾经住着个瘸子,不常出门也不常与人说话,但人们大都很敬重他,往往要来请他帮忙。明明行动不便,他也总会赶过去,哪怕帮不上手,只站在一旁就行。暵珛推开屋门,躺在床上的是个陌生男人,见他进来丝毫不感惊讶,侧身躺着等他动作。看来那个瘸子已经死了,他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桌案,烛台后由大到小摞着三块鹅卵石,用朱笔画一条贯穿的竖线,代表曾有一个人死在这里。他拿出绢帕轻轻扫着鹅卵石上的蒙尘,擦拭干净后长揖再拜,转身向门外离去。

    陌生男人抱剑躺着,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开口道:“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就留下吧。”

    暵珛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与其说男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倒更像是他挡住了男人的目光。他向旁退开一步,问:“你认识他?”

    “不认得。”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暵珛就寻个铺在角落的褥子坐下,过了会儿,男人突然说道:“既然离开了,为什么又回来?”

    暵珛有些乏了,歪着身子躺下,随口答道:“被人追杀,不得已。”

    这在西野并不是个罕见的回答,这里到处是被追杀、被通缉,逃无可逃的人,没人感兴趣他们的过去。可男人仿佛是觉得无聊,非要谈点什么,竟然继续追问:“官府?还是谁?”

    “规荣。”

    暵珛闭上眼说话,男人的目光这时才移过来,盯得他眼皮发烫,但他没有理会,还是很快睡去。

    广场另一侧有家餐铺,每天看着计时滴漏开门,除了正餐更多是卖便于携带的面食,老板是从西洲来做生意的男人。这里确实有些专程做生意的人,基本卖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餐铺的老板却是个例外。他常住在这里但不似铁匠是走投无路才来,也是偌大西野中唯一没有秘密,所有人都清楚其身份来历的人。

    暵珛醒后就去那里买餐食,老板不知道是退休还是已经死了,现在是他的徒弟接手。可惜这个徒弟是暵珛认识,但已然将暵珛忘却的人,自幼被遗弃,辗转流落至西野。现在唯一身份清明的人也没有了。这不影响人们依旧来买饭吃,暵珛也会来。坐在铺子前的旧板凳上,徒弟没有认出他,他也不想开口。

    因为没有事情做,天色又实在难亮,仅凭着每桌一盏小提灯照明,西野的人们吃饭都十分悠闲。不必与旁人聊天,撕下一小块面食泡在菜汤里,趁浸饱汤汁前捞出来,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独自吃上半个时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铁匠铺里也有提灯和灯油卖,暵珛还是去买了一盏,拎着在前哨四处逛逛。浓重的夜稀释成深邃的蓝罩在屋顶,有几间房子在门框上挂了提灯,暧然放着小团暖黄的光。屋主人一半露在灯下,一半坐在阴影里,神情木愣地看着街道,又或者用余光偷打量经过的人,等谁神秘兮兮地拐进来,问最近都有什么货。和记忆中大同小异,马上就能习惯。他逐间屋子走过去,终于找到无人歇息的空屋,在那里拣了套还算干净的外衣更换,顺便戴上斗笠,旧衣物便压在行李最下面。

    前哨地方不大,很快就能走完一遍,大多数卖东西的商贩,或身份麻烦的人要住在更远处的周围。暵珛懒得往那里走,干脆在太阳逃过绝崖封堵前回屋睡觉。男人已经离开了,似乎决定要把地方让给他,屋内的摆设也没有分毫变化,仿佛那个人从没有存在过。他吹灭了提灯放在桌上,径直滚到床上睡去,对此并不惊奇。一直到难得的白天也捱过,夕阳在海上划出一道赤霞,他才慢腾腾从床上起身,往广场买了饭消磨时间。

    暵珛无法将此视为安顿,尽管他足够习惯这种生活。广场前的弯曲处又有生面孔结伴走来,这次他如旁人一样也阴郁又沉默地盯着看。赤橙的暮色照在脸上,衬得人仿佛变了模样,他认真观察了一会儿,才从装扮上识出这些是将军府的人。

    来人打破了目不斜视的规矩,让视线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然后掠过,这当然也不鲜见。只是会换来更阴沉愠怒的注视。暵珛不能理解这种斗气,但碍于气氛如此,就顺从地参与进去,显现出防备和警惕。却因有帽檐阻挡,反而在对方走近后,无法与他们正对。新来的群体稀稀拉拉穿过广场,向前哨再周围处远去。他把污碗递给餐铺,换了条路回房,等那群人转过脑筋赶来确认,逗留在广场的闲散人员早更替了几回。

    承蒙西野的幽暗庇护,恰值夜分时候,暵珛挎着包袱从山岩石缝中跳出来,坐在高地好好观摩了一出大戏。有许多朦胧晃着的提灯逐个叩开房门,探进去片刻便旋即缩回来,或是被粗暴地推搡出来。提灯向后退了半步,望不清楚有没有道歉,估计是没有,就固执地继续前进。待分散的灯光徐徐聚至一处,他悄无声息踱回房里,安静睡了个饱觉。

    未到天明,将军府来客的消息便在西野不胫而走。暵珛于暗中观察着众人的动向,穿过人迹罕至的潮湿角落,在比晦昧还要晦昧的永无天日之地,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们行踪。如此已有半月之久。

    他坐在瞭望塔顶,回忆着这半月来的躲避,猜想是不稚冬一直在施压谋划,他们的搜查才会越发细致迅疾。而现在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用高价卖出线索,所以这些人才能假装无意,试图不打草惊蛇地合围过来。他远眺着与天融为一色的海,接住了长空抛下的澈净碧蓝,也托起被分付怀中的重缕絮云,忽然想到自成年后,他还是第一次认真看西野的海。于是不禁用力拍了两下塔顶,这是一直立在前哨北郊的瞭望塔,曾通过海上浮岛与西洲传递消息,不知建造时用了什么材料,或是在内部雕凿了什么法阵,明明早便废弃不用,却始终没有倒塌。对来到西野的人而言,他们的生命就像这座塔一样,注定无法离开,只是无端地延续着时间。他本人就是这样的例子。

    暵珛回头环顾,来访的客人居然停在路边房子前,佯做选买货物,十分谨慎地慢慢靠近。他托腮坐着,允许自己再出一小会儿神,随后脱下外套,从行李中翻出一颗苹果绑在胸前,晃指圈个法阵,将苹果连着外衣一并扔出去。清光拦着苹果在空中急刹,披上外衣于塔顶翩然降下。合围来的众人逆着光,猛然看到一个不明物体,下意识起手一箭射穿外套。苹果被带得一顿,摇了摇身子,旋即有清光凝成利刃从阵法中发出。

    领头拨开手下让他们不要去管空中怪物,话还没说出口,众人便争先恐后地迎上一击,撞散了清光与阵法,把苹果跌在地上摔成烂泥。他抬眼望向空空如也的塔顶,飞速转着视线在合围未形成处搜索,余光蓦地滑过一片衣角,立刻招呼手下追上去。

    暵珛沿着郊野边缘冲进那些麻烦家伙聚居的地方,这里的房屋比别处更密集、更稳固,屋内叮铃啷当挂满了东西,于阳光下嘲讽着过路人的不识货,反而是人总要坐在阴影里。他向后匆忙一瞥,堆在墙边摞了有人还高的干柴突然歪倒,劈头盖脸朝追兵砸下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手拿柴火的女人站在屋檐下冷眼看着,漫不经心说句抱歉,几个人没工夫纠缠,狠狠瞪她一眼便快跑跟上队伍。

    忽然屋中有摇铃声起,清泠汋然,从远处漫递过来。暵珛被这铃声叫住脚步,扬掌抓来清气洒在地上,将其引入法阵。待众人赶到时,狭窄曲折的街上依旧恹恹乏无生机,潜藏的昏沉视线透过草帘照出来。领头挥手示意众人停下,谨慎地查看前路通往的方向,突然回身拔刀出鞘,飞掷斜插入街口地面。他抬掌召着长刀向外退出,如深根从地底拔起,勾出一道清光浮上地面。他点头,众人随即以利刃切割撕扯,泄出的铃声嘈杂激荡。街道也在刺耳噪音中扭曲,随着朦胧光线散去,熟悉的身影在转角一闪而过。

    暵珛纵身跃进桥洞,追兵分出一路到出口堵截,其余人陆续踩着水坑跳下来。他暗向石墙投去一瞥,只能沿着路继续往前跑。那双守在石墙后的阴鸷眼瞳写满了警告,而他对内容再清楚不过,若因他惊扰那片永无天日之地,此后的西野也不会允许他立足。杂乱的脚步声每分每秒都在靠近,他不会浪费时间在敌众我寡的交手上,也无意藉由争斗摆脱危险。但出口已闯入视野,笃定上前不过是自投罗网。于是他翻转脚尖,升起一道清光利刃横在身前,骤然朝疾奔的追兵冲去。两相冲撞下,利刃几乎眨眼来到身边,靠近的几人猝不及防只能堪堪侧身避过。

    领头从下属手中抢过一条软鞭,追着暵珛卷过去,被他反握利刃弹开。便连打几声口哨,招呼外面的众人调转方向。俶然有道暗色清光从暵珛肩膀冲出,缠着软鞭被拽向众人,跃身跳上长刀,摇尾一甩割断了领头手腕。暗光飞速攀着他左手绕到后背,避开喷溅的血液,神出鬼没爬到一人颈上,在内里藏了细小锋刃猛地收紧。有人匆忙唤来清光试图将它劈散,暗色却只向后一退,其上头颅便轻巧滚下。刀斧斩不断清光间的丝连,暗色随时会将身子一塌分作两半,趁他们出手未回时钻进口腔,切断舌头再顶着上颚逼他们仰身,等喷涌而出的血液将他们溺死,就甩甩身子从口中出来。即使同样招来清光对敌,暗色也能挡开利刃,挟控住一方动作,震尾将其它清光驱散。或拉扯成细密网格埋进清气中,骤然连起将清光粉碎,总会让他们无法包围。

    很快暗光便钳住最后一人手臂,转将长剑倒持,猛地刺入胸膛,缚在手腕上的部分却忽然一空被夺取控制。才发现领头不知何时止住了血,呆滞地站在原地,左掌托着一个碎裂的琉璃球。囚困其中之物终得自由,立刻吞噬着空中养分膨胀至两倍、三倍,抓住暗光一寸尾巴纠缠上来。暗光挣扎着想隔开躯体,可为时已晚,还是被撕咬侵吞。而领头依旧呆滞地站着,神志浸泡在浊气里,在重重迷雾中消散,迟钝地向桥洞外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直直面向石墙倒去,用腐烂的双眼与那阴鸷的眼神相视。

    朝另一边跑去的追兵被口哨声召回来,无暇等到与领头会合,就急忙追着翻墙上来的身影离开。暵珛低声叹了口气,没再沿着郊野走,反而穿过房屋间隙,径自赶往广场。至于为什么要去那里,他不清楚,只是脑海中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开始行动。虽然说到底,广场也只是一个大致的区域,他并没有很想去广场中的某个地方,但仍然在向那里跑着。或许有个瞬间,他明白自己是想回到那间房子里,然而那间房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同样不清楚。

    他可能也没时间想清楚,身后突然传来的惨叫就打断了思绪。一个女人站在屋顶,费劲地收着绳子,另一端是特制的钢爪,正牢牢抓在某个追兵后背。见动作被人发现,她轻“呀”一声,满不在乎地撇撇嘴,继续用力收绳子。有人过来帮忙角力,爪趾似乎也没有调试好,尚经不住这等重量,没两下就开始松动,终于从后背上滑脱,顺着绷紧的绳子弹回去。暵珛这才看到,在打开的钢爪中固定有一柄短剑,现在正淅淅沥沥地滴着血。女人转头看向他,吹出短促而又轻快的口哨。

    他没做回应继续往前跑,毕竟这在西野也不少见。即使互不相识,但若是与同一个人作对,就一定要插上一脚。正因如此,在这片不大的地方才始终存在着显著的派系之别。暵珛抽空回头观望,两三个追兵在目睹同伴被害后,顾不上追杀的目标,干脆离开队伍去和那女人较量。而肩头的暗色清光又蠢蠢欲动。

    广场已近在眼前,暵珛却突然觉得十分疲惫,不禁放慢了脚步。他没有在岔路口转弯,这时也已然认识到,他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到那间房子。于是改为踱步,不慌不忙地沿路走着,追兵反被这种异样震慑,也放缓步子试探着跟上来。就在小路通往的前方,广场入口处,那个陌生男人扛剑站着,看到他平静的表情问:“怎么了?”

    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回答,他就只摇摇头。男人的视线略过他落在跟来的几人身上,陷入沉默等着他们靠近。追兵们意识到这将是他们接下来的对手,不由对不稚冬的判断产生些许怀疑,显然西野不像他口中那么各自为战。暵珛径直走向餐铺前的桌凳休息,徒弟忽然盛了碗甜粥放在桌上,低声说着“好久不见”便转身离开。他颔首以示谢意,呆坐了一会儿才决定吃点东西,就又买了两块果泥馅饼。

    先众人一步赶到男人面前的是一支箭,被他用剑脊擦过箭头撞乱了方向,随后一杆长枪呼啸而来。男人举剑荡开,上前两步反身握住枪杆,踢退了趁机来袭的弯刀。长枪主人扫腿欲将他击倒,他便顺势把枪纂插进地里,用剑在当中一横,逼这人随自己转身挡下飞矢。夺来的枪恰好可以挑落他人兵刃,凭剑缠住飞矢奉送回去也能添上点麻烦。暵珛在咀嚼间隙观看战局,估计很快就能结束,也帮男人买了饭等着。

    端菜汤来时,徒弟站在桌旁突然问道:“之后还离开吗?”

    暵珛想了想,虽然还没有决定,仍然说:“大概不了吧,总要回来。”

    “是吗。”徒弟略有些惊讶,但并不是非常意外,补充道,“他死前似乎提到过你。”

    “说了什么?”暵珛抬起头望着他。

    “不清楚,我也是听说,当时见过他的人好像已经死了。”

    徒弟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到餐铺,重新在碗筷与食材间忙碌起来,留暵珛独自猜想着那人会说些什么。实际上他很怀疑那人是否还能记起自己的样貌,毕竟他离开时正是成长的年纪,而那个人已经在衰老。或许他也会想再见自己一面呢,暵珛这样琢磨着,可惜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并没有哪段能为此佐证。

    沉想间,一个影子在对面缓缓坐下,他掏出手帕递过去,男人用力擦着手上的血。但有部分已经凝固,把皮肤染成红色,形状像漂在汤底的油花。他难以察觉地皱着眉,小声咋舌说了句“算了”,把手帕还给暵珛。男人似乎没打算说出自己的名字,他照旧不问,这时男人好像又没了聊天的兴致,兀自吃着菜汤,同样一言不发。消化了太多的糖分,暵珛眼皮开始变得厚重,一阵困意从粥里泛上来。突然有人拉开他身旁的板凳,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要了餐食,安静坐着等。

    暵珛漫不经心投去一瞥,蓦地发现那双阴鸷眼瞳竟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来人把一块旧布搁在桌上摊开,里面是破碎的琉璃片,她转过头目视前方说道“下不为例”。暵珛向她道谢,重新将碎片包好拿走,还了碗给餐铺便离开。走时听到男人和她说话,二人像是早就认识,现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货物往来,仿佛粮油、布料店谈论生意情况那样平常。

    即使困倦,他还是尽量快速地回到房子里,从行李中翻出衣物,挨个儿检查领口。果然在外衣偏肩后的位置发现一枚硬纸,背面涂着粘性极强的东西,一直贴在衣服上。他用清气稍微一试,贴纸上就浮现出一圈如法阵般的刻纹,大概就是这个东西不动声色地把法阵映印在他肩上。他忽然想起那日在短丘山遇到的两个人,不禁对他们的目的有些好奇。

    那间不大的酒馆二楼,明雨纹丝不动地盯着盏中茶色,局尺则以指腹徐徐轻击杯壁,不时端起来浅呷一口。倒映在茶中的影子眼神空洞,仔细盯一会儿仿佛就会跌坠其中,好在填补空缺的精魂仅失职了片刻,旋即便回到眼瞳里。他托着下巴摆摆手,冲局尺说道:“抱歉,没事了。”

    局尺点点头,问他:“收云没有和你一起?”

    “他被拉去禡台帮忙整理资料了。”明雨悠闲地喝着茶,突然想到些什么,随口说,“对了,规荣让我打理一家香材店,我今早翻了账簿,看生意往来几乎都是朝中官员。你需要的话回头抄份给你。”

    “于我无用,倒是可以去问问炟旰。”局尺不假思索地回绝,跳过了这个话题,“我今天来是为梴松的事,她和故北暂时离开西京了。”

    明雨应着声,暗自松了口气:“找到就好,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局尺将茶盏放下,对上他的眼神,正色道:“没有出事,不过带来了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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