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萍被抓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王二娃的耳朵里。他气急败坏,立马对妻子怒吼道:
“你敢背‘朵’老子,不打招呼让黄所长抓人。”
刘花花说: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看你被捅伤了,也是着急,让黄所长抓人,为你出口气。”
“出锤子气!黄所长现在怕是偷‘朵’(四川方言,指着)笑老子,被一个三岁娃儿捅了。你个‘哈婆娘’。”
“我没有说你的糗事。我没得恁个‘哈’。我说陈一萍不从你,让黄所长抓去关几天,吓唬吓唬她,让她要么从你,要么拿出20万来。”
“那还好。下不为例,这个家里还是老子说了算。”
“好的,晓得了。哦,对了。黄所长过来的时候,托人带东西给你了。他本来说要亲自拜访你,我让他办正经事要紧。他说下次过来。”
“啥子东西?”
“明朝的一个古董,他说去别人家搜刮过来的,不敢独自占有,他还说自己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留在身边也是浪费,特意拿来孝敬你的。”
“赶紧拿过来老子看看。再把放大镜拿过来。”
王二娃拿着放大镜,仔细端详着,发出一声声惊叹声:
“他妈的,他妈的,这个碗太美了,太美了,是真品,真正明朝的东西,不是假货,起码值十来万。宝贝儿,发财了。”
“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老子玩古董多少年了。没有错的,绝对是古董。”
“这碗要是放他那里就砸了,他那个大老粗,确实欣赏不来的。”
刘花花喜形于色,说道:
“看你还怪我不?”
“不怪了,不怪了。对了,黄所长这家伙,挺会办事嘛,不枉老子在三叔那里磨破了嘴皮子。”
“是呀。”
陈真和陈萧萧一路打听,来到了正义县人民政府门口。但是保安拦住了他们,语气极不友好地问:
“干啥子的?”
“我们有冤情,要找政府。”
“不准进,穿得‘楼里楼哨’(四川方言,指穿得不好)的,影响政府形象。”
“您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大老远从幸福村过来的,来一趟很不容易。”
“我妈妈被平白无故抓走了。”陈萧萧带着哭腔说。
“谁抓走的找谁,这个地方不准进。听不懂嗦,乡巴佬。”保安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叉子驱赶他们。
无可奈何,他们只能离开。这时,恰好路过一个好心人,看他们着实可怜,就告诉他们:
“你们就不要站门口了,他们不会让你们进去的。你们在围墙拐角处等。只要是看到有插五星红旗的汽车进去,你们就赶紧过去,拦着不要走,把你们的诉求说一说。”
就这样,他们在那里蹲守了一个星期,带的饼吃完了,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快要绝望之时,他们定眼一看,一辆油光锃亮的轿车缓缓驶来,车前方插着鲜艳的五星红旗。他们想一定是个大人物,肯定可以主持公道。他们就加快脚步,冲了过去,跪倒在汽车面前,高呼:
“冤枉啊,请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保安见状,立刻一窝蜂涌过来,架起陈真和陈萧萧的胳膊,准备将他们强行拖走。坐在车里的黄秘书发现周围聚集了一些群众,又瞥见领导脸上的不悦。于是,他示意保安将人放下,然后慢慢走到两人面前说:
“这两位同志,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转达给领导。”
“我们想见领导,我们有冤情。”
“好好好。”
他一边应和着,一边让一名叫孙姓的保安将两人领到值班室。随后,他对两人说:
“你们先去值班室,将冤情慢慢讲清楚,我再向领导汇报。你们看行吧?”
“你们都散了吧,县政府肯定会为人民主持正义的,绝对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
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陈真和陈萧萧不断磕着头,重复说着“感谢政府”四个字,认为母亲终于有救了。
“你们抓紧起来吧,这样可不好。小孙,你领他们进去吧。”
“好的,黄秘书。”
他们站了起来,看见县政府大门口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如此圣洁。
说完,他登上了汽车。车上的大领导向黄秘书嘀咕道:
“一群乡下刁民,真是晦气。有什么冤情,正义县到处都是阳光。纯属刁民闹事,还是吃得太饱了。”
黄秘书应和道:
“是是是,王县长,您说得对。哪里有冤屈嘛,在您的主持和强有力的领导下,四海清平,人民幸福安康,过得快活似神仙。”
“小黄,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王县长,我会将这件事处理好的,坚决不给您添堵。”
“嗯。”
黄秘书陪同县长回到办公室后,就打电话给值班室了解情况,然后指示保安队趁天黑,秘密将两人送到乡镇派出所拘押,不准他们再来闹事。
在黄秘书的指示下,陈姓保安伙同另外几个保安,诓骗两人道:
“大领导已经知道了,命令我们陪同你们去派出所,解救陈一萍。”
陈真和陈萧萧连连道谢,登上了驶向太平镇派出所的汽车。到目的地后,他们发现不对劲,微笑一路的保安霎时变了脸,将车门一把推开,将两人踹了下去。车门旁的几个警察早已等候多时,给他们戴上手铐,将他们丢到了黄所长秘密设置的关押室。在这里,陈萧萧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她虚脱得倒在地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陈萧萧抱着自己的母亲,愤怒问道:
“你们把我妈妈怎么了?”
“她快死了。”
原来,她被抓进来后,就没有怎么吃过饭,偶尔有人进来送饭,也是黄所长打算用来喂狗的。陈一萍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狼吞虎咽吃起来。不给吃饭只是他们折磨她的其中一种手段,还有睡眠剥夺,强迫她不准睡觉。在一个星期的残酷折磨后,她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奄奄一息了。
大门打开,黄所长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说道:
“胆儿挺肥啊,敢去正义县告御状。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我不姓‘黄’。”
说罢,他命令站在身旁的几个警察用电棍电击两人,疼得他们喊“救命”。
“喊吧,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们。”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半个月,黄所长对两人说:
“我们这边很简单,你们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陈一萍跟着王二娃,一条是拿20万出来,就放你们走。”
“我们哪里来20万。”
“没有也行,让陈一萍从了王二娃。”
“不行,打死都不会让我妈跟着那个混蛋。”
“他妈的个巴子,谁是混蛋!”
黄所长给了陈萧萧一耳光,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我去打工,给这20万。”
黄所长同意了,并且警告说,别想着赖账,否则他们一家人随时都可能被抓进去。
在约一个月之后,陈一萍、陈真和陈萧萧总算从关押室走了出来。他们搀扶着,没有走几步就倒在了马路边。到太平镇办事的小伙子吴义挺看到了三人,对周围的人说:
“大家能不能行行好,这是我们幸福村的人。大家能不能帮帮忙,帮我送他们回去。”
在央求一阵后,有几个热心肠的村民挺身而出,帮着吴义挺,将三人送回了家。陈萧萧休养了好一阵子,收拾了一些衣物,准备跟随老乡前往广东务工。临行前,他嘱咐弟弟和妹妹要听妈妈的话,不要让她操心。陈一萍抱着陈萧萧,两人哭成了泪人。她说:
“萧萧,是我害了你呀。”
“妈妈,哪里话。等我赚了大钱,把您和弟弟、妹妹接去享清福。”
他乐呵呵说着,还将自己的眼泪偷偷抹掉。陈飘飘和陈梅花也跑过来抱住大哥,舍不得他离开。他强装开心地说:
“你们要好好读书,一定要‘恨气’(四川方言,指争气),要读出去。我们家现在就指望你们了。”
“等大哥挣了钱,就回来看你们。”
“你们加油读书,钱不要担心,包在大哥身上。”
“大哥,不要走。”
“大哥,我舍不得你。”陈梅花一边紧紧抓着哥哥的衣服,一边伤心地说道。
老乡此刻已经等在了陈一萍的家门口,催促着陈萧萧该动身了。尽管他有万般不舍,依然不得不走了。母子三人目送着他离开,眼睛里早已经噙满了泪水,心想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