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门
转眼间，叶冰裳和萧凛今生，就已成婚三日……
宣王府，正院外，
萧凛为叶冰裳披上领镶兔毛的斗篷，温柔妥帖的系好衣带。
叶冰裳看着萧凛，扬唇微笑。
笑意清柔，若风中初绽的茉莉，馥郁芬芳，熏人欲醉。
萧凛却道：“冰裳……对着我，你不需要强颜欢笑。”他拥佳人入怀，下颔抵在叶冰裳发间，不无担忧道：“怎么了？今日去叶府回门本是喜事，你却从一早开始就愁眉不展的……”
那是因为叶冰裳昨晚又梦见、不、应该说是，回忆起——曾经作为旱魃妺女，卧在初代魔神臂上时的经历了。
只是……这一次……
初代魔神在叶冰裳的眼里，不再是举世无敌、风采无双的强者，而是一个痛苦、疲惫、不堪重负到几近疯了的普通人。
——魔神啊……
天道之影，天下罪业的化身，生而神圣，先天就代表着这世间最强的力量。可亦承载、背负着这全世界的痛苦与悲哀……
“没什么，”
叶冰裳从记忆中，王座上人经年不化的沉郁哀伤中抽出心神，软软依偎到萧凛肩上，说：“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冰裳？”
萧凛闻言担忧的握了握叶冰裳的手，道：“你觉得不舒服？那便不要出门了，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叶冰裳：“可以吗？”
她泓如秋水的眼眸中有一丝惊喜闪过。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萧凛道：“我这就让钟泰去叶府传话……”
“可是，清宇从边关回来了。”叶冰裳不确定的道：“我们三朝回门的日子，不回叶府，真的可以吗？”
“这有什么好骗你。”萧凛莞尔一笑，说：“我送你回房休息。”
话音方落，叶冰裳便伸出了那一双藕臂，环住了萧凛脖颈——确认过眼神，是个很方便被人拦膝抱起的姿势。
萧凛见状，唇边笑意更深，顺势便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回房去了。
………………
………………
而此时，叶府中……
叶啸正苦口婆心的劝告黎苏苏，待会见了叶冰裳，给她赔个罪。态度诚恳点……
黎苏苏嗯嗯嗯的应答着。
并主动提出要去大门口接人。
最后等到的，却是领着两大车礼物来叶府的钟泰。
………………
钟泰从叶家送完了礼，回王府时，告诉萧凛与叶冰裳。
叶清宇是前天正午到的都城。
一回来就以叶家家督身份，为先前叶夕雾推叶冰裳下手一事做出了处罚——用竹枝条打叶夕雾手心十下，责令她在自己房间关禁闭百日。
同时也说了……
他今天去叶府时，是在大门处看见了叶二小姐。
叶冰裳：“我知道了。”
太医来过王府，没在她身上查出什么大问题。只道是从小没有养好，才气虚体弱。冬日严寒，注意保暖，别冻着了。平日少些思虑便罢。
叶冰裳不想在房间里躺着。
萧凛看外面日头不错，就给她又加了件小被子一样厚的大披风，拥着她在花园游廊下散步、赏景、晒太阳……
午膳也是就近摆在花园凉亭里的——当然，这个时节的凉亭四面都垂下了木制的格挡与厚实的棉帘，加上炭盆的火气，一点儿也不凉。
这会儿看见钟泰过来……
叶冰裳顺口邀他一同用膳。说着，便打发了人去取碗筷来。
钟泰：“谢王妃。”
………………
………………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
宫中历来是要举办宴饮，君臣同乐的……而一般的文武大臣用过宴席便可以自行回家去了。萧凛作为皇子，还要继续在栖梧宫陪盛帝、王后守岁。
自然，这一年，叶冰裳也是要伴萧凛身边的。
………………
………………
不出正月，
简单舒朗，并不奢华，却很精致的宣王府中，卸去婚事与新年的喜样后，又重新装扮了起来——为了叶冰裳的生辰。
“生辰啊……”
叶冰裳是在冬天出生的。但她此刻忆起生辰二字，脑海中最先浮现起的，却是六月的赤水，白发红裙的女孩，采了河边野花，编织做成花环，戴她发上的画面……
然后是魔宫后殿，业火中绽放的红莲……
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妖魔，随手丢下的各色神金、宝矿、偶尔还有毁去的神器残骸……
“殿下，”
叶冰裳的目光飘远，幽幽说道，“从来没有人为冰裳过过生辰。”
仿佛，在所有人看来，叶冰裳的出生都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不像叶夕雾和叶清宇姐弟，是夫人的嫡出孩子。也不像叶泽宇，作为男丁，即便只是庶出之子，当年他的出生，也代表着叶家有后了。
………………
萧凛：“以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会陪你共度。”
“殿下，”
叶冰裳失神片刻，忽然说道：“今年大暑，殿下陪我去江南看花好么？我从前在书上有看见过，江南汶洲，有种红莲，红瓣紫茎，极是好看。”
就和，魔宫中的业火红莲差不多……
只除了，业莲是通体火红，而根部赤金的。
萧凛：“好。”
微风拂过，掀起叶冰裳背后几缕青丝，他摸了摸妻子白玉般的容颜，认真许诺：“以后，你想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
………………
盛都，大街上
一队潜龙卫风尘仆仆，策马而过。
百姓们看着他们身上统一的服装和身下膘肥体壮的骏马，神情崇拜而自豪。
“看，是六殿下的潜龙卫！”
“六殿下亲自统领的兵，就是不一样啊！”
领头的统领——陈贤英武矫健，素来沉稳。这会儿听着两边百姓的议论，黑沉的眼眸中，却有化不开的忧虑……
潜龙卫们一路疾驰，最后宣王府前停步下马。
钟泰迎了出来，向陈贤行礼。“陈统领，潜龙卫不是还在城外训练吗？你突然入城，是有何急事？”
陈贤道：“城郊闹妖怪，一句话说不清，钟泰兄弟，我可否面见殿下？”
钟泰自然点头，领他入府。
………………
王府书房，
萧凛听着陈贤的禀报，忧心忡忡。
妖怪啊……
在萧凛身旁奉茶的叶冰裳明眸轻闪，想了想道：“……数百百姓失踪，却找不到丝毫尸骨，事发之处唯有妖气不散……”
“我观那些失踪的人每个都不住在一处，若是妖物做乱，猎杀血食……一般不必这样麻烦。”
“进食吃饭嘛，没有说在一个地方吃一顿，没吃饱又换个地方继续吃的……若说是在挑肥拣瘦……陈统领，敢问那些被害百姓，可有什么共同特征？”
“这……”
陈贤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半天，才迟疑的道：“……经过初步调查，那些失踪的人中，男女老少皆有。只是没有孩童……”
“高矮胖瘦，身份背景，也是什么类型的都有，不见有特别挑拣的痕迹。其中以贫苦百姓居多……”
不过这很正常。
因为这天下永远都是穷人多，富人少。
而妖怪们也都不是傻子，晓得柿子要捡软的捏。往往富贵人家都掌握有较多资源。说不准就能请来厉害方士，甚至仙门弟子降妖呢！所以一般小妖要想害人，也不会在繁华大城，选有头有脸的人开刀。
“如此……”
萧凛道：“我即刻入宫，向父王禀报妖祸一事，请令搜捕。”
仙门与妖魔敌对多年，逍遥宗是不缺寻妖、探妖手段的。
“冰裳，为除妖物，我近来恐不常在府。宫中有结界和逍遥宗的高人守护……我再送你去母后那里，暂住一段时间吧。”
“……好。裳儿听殿下的。”宽大的，雪青色绣藤萝花的如云衣袖下，叶冰裳默默攥紧了一枚玉佩：羊脂暖玉的底子，淡金色的扶桑木纹。
乍然看去，精致、华美、温润、高贵。
就是一件工艺绝佳的艺术品。
而若是由身怀灵眼的人来看，却能窥出那里蕴含有极其强大、纯粹的太阳神力……
………………
………………
是夜，
盛国，皇宫-栖梧宫
沐浴更衣，卸了满头珠翠后的叶冰裳半倚在东暖阁的床榻上。随手翻看着一些志怪杂谈。对比记忆，搜寻、筛查着其中有用的信息……
跟随着她一起入宫了的嘉卉则在一旁蘸着桂花油，帮叶冰裳梳理长发，保养发尾。
忽的，
“王妃，那枚玉佩在发光！”嘉卉惊讶的看着叶冰裳床头，扶桑木纹的羊脂暖玉。确认过眼神，这真的是玉佩本身在发光，而不是因为玉质通透，折射了夜间灯火……
叶冰裳：“我知道了。”
她从书上抬眸，似乎想要穿透宫墙的阻隔，看见一些常人不可见的东西……于是，她便真的看见了：一道黑雾般的妖氛，飘过高高的宫墙，流入了皇城。
叶冰裳手指本能的一紧。
青葱如玉的指骨，关节之处清透雪白——毕竟是做了十几年普通弱女的人，乍然面对传说中的妖怪，自然会有下意识的惧怕与恐慌。
但……
“一只小梦妖，金丹后期修为……”在旱魃妺女看来，确实是司空见惯到和路边野草无异……
所以，
叶冰裳伸手摁了摁心口，告诉自己：别怕，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凡人弱女。作为上古旱魃、堕神血裔，她不配怕！
“嘉卉，没事，你先下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是，王妃。”嘉卉闻言顿了顿，也知道萧凛是曾在仙山学过法术的。便理所当然的觉得，那扶桑木纹佩是萧凛送予叶冰裳的仙家宝物，自有神异……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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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国，
皇宫西北角，人迹罕至更不会有结界保护的冷宫中……蓬头垢面，面容苍老的莹心睡在小榻上。
在妖物独特的视野中，她脖颈一侧有一根红线，已经从领口向上延伸到了耳后。
倏尔，
一团黑雾出现在莹心身侧。喃喃低语：“红线过领，看来你有许多糟糕的回忆啊，真是个苦命的人。”
“正好，可以为我培植出许多的魇之花。”说着，梦妖鼓起妖风，便裹挟着莹心走了。
走的时候，梦妖不曾注意，冷宫外有一只乌鸦，将她掳走莹心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
叶冰裳：“血鸦……小红？”
她根据梦境里回忆出的法门，分出一点神念，降临冷宫。
本是冲着那梦妖来的，不过来了以后，就先被冷宫枯树上停栖的乌鸦吸引了注意力。“不，没有妖瞳不熄，没有血羽滋生，你不是小红……暂时还不是……”
小红：上古魔神信使，种族血鸦——其实本质上就是受到魔神关注，被魔神赐予神力改造身体后的乌鸦。
是魔神信使，更是魔域公共快递员。
因为妺女记忆现在恢复的还不是很全，所以叶冰裳不太确定，血鸦小红，是修分身道，走的一人化族的路子。
还是说被魔神改造后，血鸦一族思维共享。一族如一鸦……
不过这只乌鸦，叶冰裳猜到它是澹台烬养的了……它身上确实已经具备了血鸦小红某些特质。
乌鸦：“嘎——”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叶冰裳忆及故友，思绪万千。回过神时，只冲乌鸦柔柔一笑，习惯性的摸了摸它脑门绒羽道：“金丹后期的小梦妖冒险入皇宫掳人……想来是突破在即，需要寻找精神力量足够悲苦的人，来培育出高质量的靥之花，进阶梦魇了……”
梦魇……
梦妖一族，金丹期及以下的存在，统称梦妖。
碎丹成婴后，元婴期的梦妖，就叫梦魇。
婴变化神，化神期的梦妖叫梦魔。
至于化神以上的合体期……合体大妖无论什么时代，都是魔域王者之一，地位超脱原生种族，属于魔域战略性武器。一般都是直接被人叫名字加尊称。
………………
“罢了，能遇上我，也是她的机缘……”
元婴期，
上古时代金丹遍地走，元婴不如狗。只要有功法有资源，一直活着别死了，总能修炼上去的。
无论神域还是魔域，都要化神才能抖一抖，算个小首领。
但现在……
叶冰裳已经知道了，现在的三界，元婴期已经算高手了。以十大仙门中排名前三的逍遥宗为例，元婴期一般都是长老级的人物！
所以，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保一保这梦妖的。甚至，辅助梦妖，成功突破，成为梦魇………
而澹台烬……
“澹台烬如今处境堪忧，你回去，告诉他：梦妖之事已入盛帝和逍遥宗案头，他不宜涉入其中，平招麻烦。”
“至于今日被梦妖带走的人族，是从小服侍他长大的夷月族侍女吧？三天之内，那人自会重回他身边，教他不必记挂了。”
乌鸦：“嘎！”
“去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