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你是如何得到的？”奉尧抓住剑柄，不让牧延收回去。
目光锁定在布条缝隙里露出的几道纹路，面露思索。
“关你什么事！”牧延用力抽回龙山剑，警告地瞪他一眼，“说话小心点，下次就没这么客气了。”
奉尧伤重没什么力气，被牧延一拽险些扑倒，坐稳片刻后忽然笑起来，“小子，我好心劝你，这把剑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他扫过牧延，“你若是想要活得比我长久，就把剑给我，我不用你谢我替你做鬼。”
秦抒靠在一侧，略一挑眉，有些探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以秦汲川在江湖名剑谱第一位的地位，能认出他的佩剑的人大有人在，并不能以此判断交情；但龙山已经被她用布条缠绕起来，上面还沾着大胡子的血迹，这样还能一眼认出的人，只有两种。
挚友，或是仇敌。
秦抒暂时无法判断，但根据男人的模样，她已经在心中锁定了人选。
长着一张舞文弄墨的书生脸却有着不错的武功的，江湖上能叫出名号的有三人；但年纪如此轻，说话还不怎么好听的，她只能想到一个——
奉尧，名剑谱暂列第二位，佩剑云起。
眼看牧延又因他的挑衅发作，秦抒连忙开口打断，“这位公子，敢问这把剑可有什么玄机？为何说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神色虔敬，倒是真像个不谙江湖事的小姑娘，但身边有这么一个虽傻武功却还不错的小跟班，奉尧可不信她是个什么简单人物。
他故作神秘地向马车外看了一眼，看到外面空无一人的官道，这才小声开口：“这把剑是名剑谱第一秦汲川的佩剑，名为龙山。”
“江湖人都知只要胜过秦汲川，就能够取代他的位置，成为江湖第一剑客，我自然要找他比剑。”
“可我找了他很久，每次循着他的消息去都扑了空，直到几日前，我看到一个人，他手里拿着这把龙山，我去问他从何而来，他却当着我的面死了，这把剑就被路过的□□才捡走。”
他深吸了一口气，“呐，你看它现在又到了你们手里，那很明显，□□才肯定也死了。我这才说这把剑不详，谁拿谁死，会招来杀身之祸。”
奉尧说的一本正经，仿佛事情真如他说的一样。
然而，但凡马车里有面铜镜给他照一下，那宛如江湖骗子蒙骗人时的表情，奉尧自己怕是也能笑出来。
秦抒没有揭穿他，佯装恍然，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叹道：“没想到竟是捡到了龙山。”然后话锋一转，疑惑道，“那它的主人呢？江湖第一的秦汲川又去哪里了？难道他是知道此剑不详把剑丢了吗？”
“哎，姑娘问得好，”奉尧坐直身体，“秦汲川江湖第一的名号来自于打败了上一位榜首，天德山庄的庄主谢翊枫，可谢翊枫年纪太大，这其中到底施展了几分力气，无人知晓。”
“而我听说最近名剑谱第二云起剑奉尧正在找秦汲川比剑，秦汲川这个时候不见了，定是怕了，暂躲风头。”
他倚靠在马车壁上，随着车辆晃动着身子，感慨道：“奉尧着实太强，秦汲川不敢正面与之相对。”
“原来是这样。”
秦抒微微一笑，内心却有些懊恼，本想在奉尧这里探听些消息，没想到竟是听了一通假故事和自大的吹嘘。
她一时失了兴趣，闭口不言。
过去她或多或少听过看过关于奉尧的事迹。
传闻奉尧剑术高超，一入江湖便以挑战名剑第十方观扬名，但他最出名的一件事却是为了一只鸡砍了无极谷供奉黄大仙的脑袋。
他因此被无极谷高手项一舟追杀三个月，江湖不少人都等着看戏，最终却是以项一舟重病回谷而结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打没打，但从那之后，奉尧便踩在了项一舟的头上，被名剑谱列为第二。
说到底，奉尧的排名才是虚虚实实不知真假。
秦抒看着闭目休息的自大男人，冷哼了一声。
天色渐暗，马车一路北行，直到远远看到了静溪城门。
赶车大汉一甩马鞭，大声道：“秦姑娘，就要入城了。”
马车里三人只有秦抒还睁着眼睛望着外面，听到大汉的声音，她浅浅应了一声，没有叫醒旁边的二位。
奉尧藏在袖中的手指却慢慢捏了起来。
秦姑娘？
……
静溪是前往仓山派的必经之路，此城虽为当地官府管辖，然而官府懦弱无能且暗地里与附近匪寇勾结，无法解决百姓的麻烦，反而是仓山派多次派人下山清剿匪寇，是以仓山派弟子的身份在城中比官府中人更是好用。
如今临近仓山派喜事，各路江湖人纷纷相聚于此，让这个原本僻静几乎无人问津的小城平添了不少人气。
马车行至城中时，街道两侧的茶馆酒肆灯火通明，人声喧闹；屋檐上的雪色还未清尽，却俨然有了一副盛宴之景。
牧延第一次见此等热闹，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但秦抒没有开口，他只得安静地坐在马车中。
奉尧却没什么兴致，只是随意地看了外面一眼，又合眼休息。
秦抒让大汉先带他们找个客栈落脚。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夜里睡在马车中总归不太安稳。
城中此番热闹，客栈却略显冷清了些，大约是江湖散客大多贫乏，不愿花太多银子在路上，准备在外将就一夜；而那些门派弟子惯是好面子，更是不愿像散客一般提前多日到仓山派白吃白喝，估计不到初九那日，名门弟子压根不会上山。
秦抒既非散客也非名门，没有那么多顾虑，为了防止势如水火的二人在夜里动手，她还给他们两人各开了一间房。
“凭什么？”牧延挡在秦抒前面，怒目瞪着奉尧，“他有什么资格睡上房？”
奉尧身上披着秦抒给他的外衫，眼皮半阖着，看起来很是疲惫。然而就算这样，他依然有力气和牧延斗嘴，“爱哭鬼，晚上一个人睡可别害怕哭鼻子，爷爷我可没功夫给你擦眼泪。”
“你找死！”
牧延在奉尧面前就像一吹就燃的火折子，甚至不需狂风，轻轻一口气就能让他迅速燃起最大的火光。
秦抒昨夜没睡，一整日劳顿，着实没了心情再看这二人斗嘴，干脆拽着牧延上了二楼，留下一句“公子请自便”，就消失在拐角。
秦抒没有让牧延回他的房间，而是把他拽到自己的房间。
“主人，我……”
只要和秦抒待在一块，牧延就没了那副生硬模样，变得小心翼翼眉目柔软。
秦抒给他倒了杯水，瞧着少年有些发红的耳朵问道：“牧延，你如今多大了？”
“回主人，十三。”
“我比你年长，所以你应当称我为姐，而非主人，对吗？”
听到秦抒又在拒绝当他的主人，牧延有些委屈，但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无论主人年长或是年幼，主人永远是主人。”
秦抒凝视着他倔强的目光，唇边的玉杯无奈放下，顺着他的话温声劝道：“但你尚且年幼，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回去。”
家人二字似乎触动了牧延的心弦，他全身一颤，目露惊慌。
就在秦抒以为他心有所触动时，牧延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主人你不要我了吗？不要赶我走，我永远是主人的人，永远跟在主人身边。”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抒的目光锁定在他颈侧，一丝微不可见的蠕动被她捕捉到。
“难道是……”她目光微暗，“蛊虫？”
牧延被善言公子下了蛊？
她曾在书中看到过一些关于蛊虫的介绍，但在百年前，擅长制蛊的紫云殿就被那时的江湖人屠尽，最后更是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往后百年的时间江湖上都没再出现过蛊虫的记录。
难道当年的紫云殿还有漏网之鱼？
带着怀疑，秦抒小心地伸手触碰牧延侧颈，但见少年因寒冷干燥有些皴裂的脖颈仿佛受到了指引，竟是主动向前磨蹭着她的手指，似乎享受其中，那动作就像……
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秦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收回手臂，再看向牧延时心中竟是有些恐慌，仿佛她就是导致这少年变成这样子的罪魁祸首。
可她现在毫无办法，牧延不肯离开她，她也没办法甩掉牧延。
“起来吧，我不赶你走。”秦抒拍了拍牧延的背，看着哭得满脸泪痕的少年，心中暗道，“我一定帮你摆脱蛊虫。”
[监测到失踪案件：街头猪肉铺朱老头的亲孙子失踪今日失踪，目前大致定位：城北。]
[请宿主尽快寻找，头痛缓解次数仅余1次]
心中寻亲系统僵硬的声音忽地响起，把秦抒一时烦乱的思绪打破。
费了些力气把牧延哄劝回房间，秦抒换了件暗色窄袖外袍，趁着夜色未浓离开客栈。
此时街上的喧闹声小了许多，仍在行走几乎全都是持刀握剑的江湖人，秦抒藏于暗处，一路向城北赶去。
静溪是个小城，从城南到城北不过三里地，大约过了一刻钟，她便按照系统的指引找到了大致位置，是一个布庄。
这个时间布庄已经打烊，外门紧闭着，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秦抒在附近转了两圈，系统始终提示需要找的人在里面。
望着两人高的高墙，她观察了一番，与系统道：“若是你的位置错误，我就会被抓去见官，你只能再换一个人奴役了。”
[宿主]
系统很无奈，[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对系统的全面性产生怀疑了，该如何做你才能放下戒心？]
这次秦抒回答的很快，“找到秦汲川。”
[……]
[请勿以难题刁难]
对于这个回答秦抒早已料到，轻笑一声没再继续为难系统。
昨夜得知秦汲川失踪时，她就求助过系统帮忙，可这寻亲系统并非无所不能，仅可以在失踪者附近触发提示。
这也使得秦抒不得不亲自踏入她从未触碰过的江湖。
时间不早了，秦抒收回思绪，提气一脚踢上墙根，借力起身，伸手扒住墙头，把胳膊撑在墙上伸着脑袋向里看去。
院中没有点灯，唯一有光的房间在另一侧的角落中，从秦抒的角度只能看到从门前映到地上的烛光，为一探究竟，她只能翻身入院。
院中打扫的很干净，没有杂乱的东西阻止秦抒的脚步。
刚走到亮光的房间，她便听到里面切切低语声，“今夜把这小子带去给主人，切勿被人发现。”
接着是一道怪声怪气的嗓音：“放心，我做事，那群呆头呆脑的江湖人根本不会起疑，他们……”
倏地，声音一顿，“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