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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冠礼且成

    座次安排费了心思,顾天悬就同我正面相对。

    风岑离则在我左手边一席,我们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众人观望的对象,就像当初在梅宅时我与师兄那样。

    阮鸾子在我身后,侍从们布菜之后退出,她倾身小声叫我:“久幽?”

    我收回落在顾天悬身上的目光,侧过脸:“嗯?”

    “朱公子好像一直在看你。”

    于是我四下一望,看见了斜对面的朱少谷主——既然不再是朋友了,我的眼神大约是十分冷淡。

    相识十余年,少时交好,而后却渐行渐远,我想我也有问题,但一次又一次辜负我们之间的情谊的那个人,是他,不是我。

    风岑离有所察觉,略微不解地看了看我。

    我倒不怕他回去告诉师兄什么,即便师兄知道这事,也只会高兴,很高兴。

    今日的主人公古羽芙——作为古家一向行事低调的二公子,古羽芙在外的盛名不比年少成名的古羽刃,但他盛装华服之下,仍是长身玉立,目如朗星——甫一露面便引起不小的骚动。顾天悬看他的目光里蕴含赞叹和欣慰,似乎比起上座的古家三位长辈更为慈爱,顾颖君说这世上人心难以捉摸,大概就是在这样矛盾的慈爱与暗害当中产生的困惑。

    整个冠礼十分顺利,古中楠给侄儿授冠时,一度难以自抑,眼眶泛红地拍他的肩,口中说着‘好孩子,都长得这么大了’,场面十分令人动容。

    我听见阮鸾子细细地叹息了一声。

    接下来宴席间觥筹交错,我与顾颖君事先有约,因此一直在顾天悬附近游走,礼数周全地同数人交谈后,终于等到顾天悬主动找我说话了。

    他先问候师父,并询问师兄的近况。

    师兄到底见过拜访过了多少江湖名人?

    以后我是不是走到哪里都要听见‘当初风楼主来访’?

    我说:“多谢顾大侠挂念,师父和师兄都安好。”

    顾天悬微笑道:“说起来,顾某与夕未先生和风楼主都曾见过,却一直没有机会见一见姑娘的大师兄程前辈,程前辈早年隐居,顾某虽则仰慕,也无缘拜访了。”

    我很意外,但很快,我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仰慕大师兄。

    大师兄与二师兄同门学艺一起长大,情义非凡,二师兄去世后,他的幼妹和独子都是大师兄照料,大师兄不仅将梅津亭教养成了五巍山门下唯一发扬师门、成立宗族的洛阳梅大侠,也一直庇护当时才十几岁的梅箬阳,直到梅津亭长大成人,梅箬阳也成婚之后,他才安心隐居,不再过问世事。

    “实不相瞒,”我回答,“上次见大师兄还是在五巍山,那是大约十年前的事了,大师兄不喜欢外人打扰。”

    顾天悬缓缓道:“程前辈是夕未先生的弟子,自然也不喜江湖纷扰。”

    我一笑:“惭愧,我却总是四处惹是生非。”

    他目光平和地打量我,淡笑说:“姑娘如此年纪,正是闯荡江湖之时啊。”

    “顾大侠说的是,我倒希望师父和师兄也能如此想,而不要责怪我行事鲁莽,伤及无辜。”

    “姑娘心中自有论断,夕未前辈和风楼主必定可以理解。”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顾天悬平静得超乎寻常,不像对接下来的事早已知晓早有准备,也不像毫无察觉。他如此坦然,到底是因为他本性就是这样,还是,他有着眼前我们这群年纪尚轻的人无法捉摸的定力?

    然而相比不擅长猜测人心的我,阮鸾子则更关注另一方面。

    顾天悬转身和别人说话,她趁着近旁无人,悄悄对我说:“久幽,我觉得他,好像不太对劲。”

    “哪里?”

    “身体,之前顾少主说过他身体不适,我看不是托辞。”

    我诧异地看着她。

    毫无疑问,这世上形形色色的职业之中,除了书画师,我最尊敬的便是大夫了。

    “怎么了?”她眨眨眼。

    “没什么,”我轻轻笑笑,“只是很钦佩你,你看出什么了?”

    她摇头:“说不好,看着有点病弱之态,但也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

    我淡声道:“他是关中顾家家主,从来都是身躯凛凛,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今天的他和当年我第一次见他时的确判若两人,”

    当初遥遥见到这位传闻中的顾大侠,我还曾将他和朱邕的父亲相比较过,甚至得出了他年轻时肯定比朱谷主更俊美的结论,那可真是……无知的岁月。

    阮鸾子不甚在意,压低声轻描淡写道:“随便吧,也许他也中毒了呢。”

    我挑挑眉,看来她对古羽芙中毒的事耿耿于怀,现在对顾天悬无论如何都拿不出一点医者仁心。

    宴席结束后古羽芙要给宾客送行,今天的客人大多都是同辈,年纪相仿,彼此间熟稔的还要多说笑几句,因此他一直在庭前忙碌,顾颖君和顾天悬则早早离席了。

    因为席间一直没有机会,风岑离终于在这时给我引荐了一人,来自孤山派,是位面容素净娟秀的小师太。

    孤山派最初在渠国临安一带立派收徒,创立者南枝师太在如今的江湖上仍是传说纷纭,但之后孤山派遭遇良多,一度弟子离散几乎消失,直到几十年前,一位曾经的孤山派俗家弟子正式出家,在蜀地重设宗门祠堂,再收弟子,让孤山派再次新生,并且立足江湖。

    小师太是出家人,我不好以世俗眼光看待,只觉得她温和沉静,然而交谈几句后,便听她柔声说:“说来或许冒犯,我倒觉得早就与绿姑娘相识了,风楼主每每谈及绿姑娘,总是赞叹有加。”

    我脸上那点笑意荡然无存。

    “师太客气了。”我尽量语调放平和,不远处古羽刃朝我微微使了个眼色,我于是接着说:“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风岑离意欲跟上,我看看他:“你别跟着我。”

    “小……”他还想说什么,古家的侍从礼貌地上前来让着他去别处了。

    阮鸾子从刚才起就一脸茫然尴尬,她觑着我的脸色,咳了一声,说:“那个,久幽啊,那个师太,是风楼主的朋友?”

    “不知道。”

    我想尽快与顾颖君他们会合,不再多言。

    今日古家后院积雪扫尽,几株青杨枝上也不曾忽略,无雪作景,相比先前温暖热闹的宴厅,这里显得多了几分清寒。

    千阳小筑,名字取得猜不出寓意,我和阮鸾子绕过亭廊进门时,只见顾天悬覆手于背后,站立堂中。

    他的背影秉直肃然,这位威震四方的一门之主,在这个时候依然如此平静。

    顾颖君在他身后,听闻脚步声,回身朝我们轻轻点一点头。

    随后进来的是古羽刃和古羽芙二人,顾天悬终于转过身来,扫一眼众人,神色淡然地问:“还有谁要来啊?”

    顾颖君看向门外。

    朱邕面色深沉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紧紧围着披风的女子,那女子摘下绒帽,露出一张和顾颖君有三分相像的脸来。

    古羽芙和古羽刃齐齐一愣。

    两家相好几十年,这位顾家大小姐的存在竟然被瞒得毫无痕迹。

    顾天悬目光触及她,稍稍一怔,随即笑了。

    笑意中带着苦意,他摇了摇头,看着顾大小姐,伸手轻轻招了一下。

    “到叔父跟前来。”他说。

    屋内温暖,顾大小姐目光却冷峻而伤感,她看着顾天悬:“叔父……”

    见她不动,顾天悬也并不恼,他看看顾颖君,轻声叹道:“你们要问什么,叔父自然都会说的,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这半年,想来没少辛苦吧?”

    顾颖君:“事关真相,谈何辛苦,至于兴师动众,无论叔父怎么想,在场的,都是最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

    阮天悬仍是苦笑:“好啊,好啊。”

    顾大小姐似有不忍,既恨又气,抿着唇,眼眶通红。

    朱邕扶着她,眼神安抚。

    “在你们问我之前,我是不是可以先问你们几个问题?”顾天悬忽然道,“就比如,你们用鬼灯笼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我心中蓦地一沉。

    阮鸾子双目圆睁,立刻极紧张地看向我。

    古羽芙匆匆几步上前来,眼神如刀:“何必这么问?你应该知道兄长没有杀无辜的人。”

    顾天悬淡笑:“无辜与否,只怕也很难说吧,当年在青松门平叛之下身死的黄独帮弟子,难道人人都是十恶不赦,该当死罪吗?他们当中的有些人,根本不知道鬼灯笼是什么,也从来没有杀过人。”

    古羽芙一怔,不知道作何想,也看向了我。

    这让我陷入了数道视线当中——实在是不能理解这种场面的转变,如果不是身处其中,我简直要觉得我才是那个处心积虑的幕后主谋了。

    自证清白本就是难评之事,此时就更加无用,我便说:“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如果没有黄独帮的话。”

    顾天悬有些怅然:“是啊,原本大家都不用死的,只可惜……绿姑娘为清照阁主报仇,不惜手染鲜血,有的人死有余辜,但可知那些牵连而死的人,一样是别人的朋友。”

    “但不是我的朋友。”

    我一字一句说。

    我看着顾天悬,迎着四面而来的视线,清清楚楚地再次说:“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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