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

    街道两侧亮起的彩灯为夜市增添了一丝热闹气氛,晚风把凉意和歌声一齐送来。

    又走了几步,果然看见立在麦克风前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民谣歌手,大概纯属自娱自乐,也不在意是否有人驻足倾听,唱得懒洋洋。

    萧宜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歌手唱的是首曾火爆一时的广告歌,在她的中学时代很流行,她也不能免俗地学着唱过。

    拉着钟既离开,她踮脚悄声和钟既说道:“她唱得没我好。”

    身后猛地冲来一辆电瓶车,钟既心一紧,去拉萧宜的手。

    电瓶擦身而过,连句道歉也没有,他眉心拧上几分不悦,所幸萧宜毫发无伤。萧宜视线下垂,落在他们相牵的手掌上,抬头挑眉示意他。

    钟既倾身向前,没有看她,手掌调整了下姿势,反而握得更紧了。

    他相当自然地接着上一个话题,很是捧场,“所以什么时候再唱给我听?”

    宁谧的晚风,热闹的人流,夜市的一切都显得完美。

    看见踩上酒瓶的杂耍,她很惊讶地呼出声。

    看见啃龙虾的老奶奶,萧宜低声说希望自己老了也能有这样的好牙口,不料老人突然转过头来,笑着说是因为她的假牙很结实。

    看见路边的编发店,萧宜也很有兴趣尝试一下,假发片被店家灵巧的手编入其中,她顶着一头粉色编发问他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她怎么打扮也不会丑。

    但他故意低头望着她看了好久,直到看得她怀疑起来,才告诉她:“漂亮极了。”

    “漂亮就付钱吧。”

    她拍了下他肩侧,也不等他,转身就轻巧利落地走出店门,店家这时机灵地围上来,夸奖“他女朋友”是多么地好看,让他心甘情愿地买了单。

    钟既付款出来,发现萧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家名为“猛男沙冰”的店铺,店员们是一个个光着上身只围围裙的壮汉,捣沙冰的臂膀显得颇为壮硕。

    店铺前排着长长的队,无一例外都是年轻女性。

    今夜气温并不算高,但猛男沙冰里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猛男们的汗水滑过健壮肌肉,浸湿了围裙,萧宜不由得感慨:“劳动的汗水是多么可贵啊”。

    眼睛被人捂住了,她问为什么,钟既说:“不能亵渎劳动人民。”

    “那可以亵渎……”话语很流畅地滑了出来,她及时闭了嘴,但被省略的内容过于好猜。

    气氛突然变得很暧昧,萧宜的目光大胆露骨,所及之处,隔着一层衣服下的肌肤都烫起来。心房里像有只拼命扑腾的鸟,不争气地跳得飞快,可他偶然瞥见她发红的耳尖,让他察觉对方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老练。

    萧宜见好就收,把视线收回,要算账的却是钟既,他很坏心地俯身贴近她的耳朵,悄声耳语:“我也有的。”

    所以要看我的吗?

    萧宜瞪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特意去猛男沙冰的摊位前排队。

    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对老人,老太太相当时髦地打开时间扫码付款。一转身,竟发现原来就是那个说假牙结实的老奶奶,此刻她手里捧着颜色粉嫩的草莓口味沙冰,用勺子挖了一口吃后说太冷了。

    她老伴很是嫌弃地说:“都是香精,甜得齁人。”

    “反正我也没有牙可掉了。”

    萧宜忍不住笑出声,老太太可太潮了。老奶奶也认出她,笑着问他们是不是来H城旅游的情侣。

    人物关系,事件,地点。三个错了俩,但他们都没有否认。

    她又问:“还要再玩几天?”

    萧宜答:“明天就回去了吧,周一要上班。”

    老太太八卦心起:“你们是同一个公司的啊?”

    面对老人,萧宜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很软:“是呀。”

    “哎呦,这个是不是就是那个很时兴的那什么……办公室恋爱?”

    萧宜乐了:“您还知道办公室恋爱呢。”

    “前两天看那个剧里就是这么演的,”老太太操心起来,“但是那剧里,公司老板不允许办公室恋爱呢,所以那个男主角和女主角谈地下情,你们……”

    钟既勾住萧宜的手指,“我们公司没有这个规定。”

    老人热情地问他们这对外地人都玩了那些地方,明天又打算去哪里,他们答只在附近逛了逛,明天也没有明确的打算,于是老人来了兴致:“我倒是有个去处可以推荐你们。”

    “就在下面的一个镇,离得不远,火车只要半小时,那里的景色才叫漂亮。”

    说到这里老太太特地停下来,想要人追问的表情太过明显,于是萧宜很配合地问:“有多漂亮呢?”

    “那里有座山,叫灵山,最适合夏天上山避暑,从那山上蜿蜒出一条溪,叫灵溪,贯穿全镇,水是又清又凉,镇子也因此得名,叫灵溪镇。那灵山上呢,有座寺,叫灵犀寺,几百年的古寺,没断过香火,许愿特别灵。”老太太很有私心地补充道,“尤其是求姻缘。”

    “许愿啊。”萧宜转头去望钟既,亮闪闪的眼睛眨啊眨,“阿既,我们去吗?”

    钟既好多年没坐过这种绿皮火车。

    记忆里的一次,是去某个贫困县,绿皮火车已是最快捷的交通方式,哐嚓哐嚓的火车慢悠悠地开了一整晚。

    他们买了最早一班的车票,早晨萧宜兴致勃勃地敲他房门,此刻这人坐在对面歪着脑袋打瞌睡。

    不知道她怎么睡的,一只手臂懒懒地伸了出来。

    钟既觉得她好可爱,想去捏她鼻子,但又不忍心弄醒她,微微倾身,伸出手指去勾她掌心,缓慢地,一下下。

    火车的速度真是慢极,咔嗒咔嗒地徐缓地响着,途径两侧的矮山与稻田。车窗外的树木飞跃而过,柔软的叶连缀成绿影。

    睡梦中的人皱了皱鼻子,钟既怕把她弄醒,轻轻地将她摊开的掌心合成拳,把她手放好,身子退回来,然后看见同排座位女生举起的相机。

    被抓包,女生讪讪地拿下相机,小声说:“我没有录脸的。”

    的确没有录到脸,但车窗外连绵的绿影,勾在一起的双手,荷尔蒙氛围比露了脸还强烈。

    钟既没有让她删除。

    女生观察他表情,用气声问:“她是你女朋友啊?”

    他很想就这样占她便宜,但看了眼睡着了的人,他想想还是说,“目前还不是。”

    缓慢的火车像摇篮,钟既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时他发现萧宜坐在自己身侧。她指指对面,示意对面的女孩和自己换了位置,那女孩在萧宜看不见的地方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说还不是后,女孩长长地啊了一声,“那很快就是咯。”

    女孩望了望萧宜,又看看他,笃定地:“她一定也喜欢你。”

    他好奇地问:“为什么?”

    “不喜欢你怎么肯跟你单独出来啊,而且,”女孩开玩笑地说,“你是不知道自己长多帅吗?帅哥。”

    他笑了,女孩让他加油,“看好你们哟。”

    她的看好落到了实际行动,他给女孩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萧宜正戴着耳机,横着手机屏幕看视频。屏幕里的人很熟悉,花白但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棉麻质地的中式外套,色彩绚丽的花丝巾,钟既也不知道她怎么有那么多风格统一又各自不同的外套与丝巾,但外人都称赞她时髦又颇具知识分子气质的穿搭。

    萧宜分给他一只耳机,声音传入耳膜,那是教学课堂上截出的片段,在讲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娓娓道来的话语坚定而有力量。

    “我只从某一点来看,才说他是个好人。如果全面地去考察一个人,那还会有很多好人吗?”

    她又复述了原文里的这句话,钟既看着看着就笑了:“她讲的还是和以前一样。”

    萧宜眯着眼睛说:“阿既,你真的很幸福。”

    这点他从不否认。如果没有外婆,他未必能长成如今的模样。

    昨晚才提到的人,萧宜这就找到了视频,而且他不记得自己有说过外婆的名字,他很好奇:“怎么找到的?”

    “根本不用找,你外婆很出名诶。”

    见钟既的疑惑状,萧宜主动科普,曾经有个社会热点话题在网络上吵的不可开交,这时有人,大约是她的某个学生把她授课的视频片段上传了,视频是依据某本名著故事情节展开的讨论,却格外契合这次热点,比不少博主的命题分析表达得还更到位,话语击到不少人心坎里。

    由此S大中文系教授宋瑛的名字火了起来,S大也很会宣传,顺势上传了部分她从前的公开讲座和教学视频,鞭辟入里的分析和鲜明的个人风格使她拥有了一批粉丝。

    这些东西,外婆不在意,所以从没和他讲过,而当时钟既又在国外,很少关注国内社交媒体,他这才知道外婆竟然还在网络上颇有名气。

    “所以你之前就知道她了?”

    “嗯,我听见过你妈妈说她的名字。”这是在解释,萧宜望着他,“你们眼睛很像。”

    到达灵溪镇的时候,天还很早,初升的太阳蒸发掉青草叶片上的露珠。

    他们有幸碰上还没歇业的早市。

    参杂着方言的叫卖完全不影响理解,地摊上摆着的一溜儿绿油油的蔬菜好看极了。

    尤为特别的是绿色的玫瑰花束。

    那是用棕榈叶折出来的,撕下叶片中间的硬茎,向下折弯作为玫瑰的梗,灵巧的手指穿花蝴蝶般捻起两片叶上下交替压折,留一叶段绑住,打结,一朵玫瑰就编好了。

    好多朵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捧。加上其他植物点缀,看起来与真花无异。

    钟既蹲下身去,和摊主说,要最多最大最漂亮的一束捧花。

    萧宜收到了这捧玫瑰,“我没说要。”

    看见花后她眼睛都亮了,钟既没戳穿,只说:“可是我想送,怎么办?”

    “那就勉为其难咯。”她接过花束,笑容里面没看出一丝勉强。

    那的确是很多很大的一捧,玫瑰们挨挨挤挤,颜色深浅交错,有层次感的漂亮。

    其实折玫瑰用的是同一种叶子,但有新老的区别,新生的是嫩绿,较老的渐发黄,呈现出渐变的效果。

    萧宜伸手去摸那棕榈玫瑰,哪怕没香味也低头闻了一闻,走在路上她缓缓说,“我人生第一次收到玫瑰,也是绿色的。”

    玫瑰要越红越热烈才越代表爱情,钟既问:“还有人送绿色的玫瑰?”

    “你啊。”

    钟既顿了下,笑起来。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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