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嘀咕：“不是您让甩开他的吗？”
红毛白眼，嫌弃手下胖子话多，“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快去啊！”
“是是是，可……就是怕她起疑心。”
红毛偷瞄着洛清羽，神色黯然道：“疑心就疑心吧，只要能带她回去，都可以！”
“是是是。”
“你就知道是是是！快带她去啊。”红毛叉腰，嘴里一顿输出……
“是是是……”胖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可下一秒就被红毛伸出脚踹飞了出去。。
“什么东西？”洛清羽眼瞧不远处庞大的物体如山崩而来。
“早知道就带瘦子来了。”红毛感受到地底的震动，直懊悔。
庞然大物速度很快，不确定是跑过去还是滚过去的。洛清羽意识到危险，赶紧奔逃。
可那“巨物”像保龄球般滚来，撞上洛清羽，“哐当”一下，二人齐齐滚落悬崖。
山中迷雾渐渐散去，她站起身来却发现眼前的山沟遍布鲜血，血迹从脚边，沿着石缝一路流淌到沟里去。
“我的血？”可她身上并没有分毫的损伤，一起滚下悬崖的胖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渐渐地，一段乘尘封的记忆在她脑海浮出。
32年前，她12岁，也被拐卖过一次。
当时车子在行驶了一个星期后进了山，那时通信、交通都远不如现在发达，人丢了，卖进山沟里就等于死了。
她被栓在牛棚里、被关进猪圈里、被打断过手脚，装模作样说了个把月的好话，装乖卖巧地干了个把月粗活，换来了一个雨夜逃跑的机会。
同样的雾气，同样的山林，同样的悬崖，同一块石头……
而她失足滚落山崖，头撞破在大石块上，背找到的时候，血染红了整个山沟。
“原来是这里，三十年兜兜转转，前世死在这儿，今生不是又要死在这儿吧？”洛清羽又摸上曹扬之给的符纸，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走为上。
“画像、道观，一切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我前世死后，这里发生了什么？”好像有个谜团在眼前，马上就能解开真相，她犹豫着收起符纸，向前走去。
迷雾散去后的山沟里猩红也逐渐褪去，胖子消失的地方现出一座绑着无数铁链的石塔。
这座六角玲珑塔坐落在山沟中，塔身细窄，像一根发育不良的春笋从石缝里钻出来。每一角飞檐下都吊着一只精巧的铜铃，历经多年，却依旧清脆。
清脆得震人耳膜，在天崩地裂的震动中，它似乎在向对岸的山体呼叫着。
“镇魂塔……还有些年头了。”她不解：“这么大的一座镇魂塔，用来镇压谁的呢？”
就在这时，塔身从上到下捆着的无数比胳膊粗的铁链开始震动，禁锢不住的铜铃声开始了响彻天际的躁动。
原是玉皇观再次崩塌，曹扬之坐在金光阵中，巨大的雕像只剩下头颅，正压倒在金阵上方。
“你怕不怕被压成肉饼？”
“你怕不怕这辈子再也吃不到肉饼？”曹扬之未回头，闻声便知道来人是谁。
闻言，周元直扯出一只足足有捕捞队的渔网那么大的乾坤袋，将巨石头像收了进去。
“查到真凶了？”周元直问。
“怨气的来源是观中道士养在鬼魂身上的小鬼，只是这座雕像和每个村民家中供奉的神像很有问题。”他寒光剑影般的眼神盯着面前雕像的残渣。
“一个小姑娘，他们拜她干什么？”周元直手中捏着一张从墙上扒下来的画像，端详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了，让黎带队已经收了山下的魂魄了。”
“通知五殿了吗？”曹扬之问。
冥府第五殿纠伦宫负责人间亡魂的引渡，魂魄头七过后，就由五殿的鬼差们带着去往鬼门关，走上黄泉路，抵达冥界。这些鬼差在人间统称——“黑白无常”。
而冥府五殿就是管辖“黑白无常”，负责引渡亡灵的部门。
“通知了。”周元直答。
“道观不会无故倒塌，此处损坏最严重的当属这个雕像了，看来村中还有未被揭开的秘密……雕像和……画像……”曹扬之提醒道：“我们探村的时候注意到村口有阵法，应该是道士设下为防止外人进村的，今晚被洛清羽当小石子无意中踢散了，你走的时候留意一下，恢复阵法，别再生人进来了。”
周元直点头又摇头，“哎？什么叫我回去的时候，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先去找人。”
“哦……找人啊！”他眼中浮现一抹不经意的笑意，“阿舒……”
曹扬之被他叫住，“怎么了？”
周元直先用审视的目光扫向他的全身，见他一身利索的装备，飒爽非常，又换了很是欣赏的眼神，夸道：“今天很帅！”
曹扬之回敬了个上下打量的眼神，但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帅……”周元直评价，“但闷骚。”
洛清羽这边闻铃声异动骤然停止才敢上前。
而塔中的灯在此时亮了起来，是微微的烛光，却透过窗户的缝隙泄了出来。
洛清羽此时还未发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便被一双从窗户缝隙里伸出来的大手拽住。
她一只脚死死蹬住墙壁，不让自己被拽进去，但力量悬殊巨大，无奈被拽了进去。一只粗壮的手牢牢掐住她，将她按在地上。
“你跟闯入观中的那小子是一伙的？”掐住她的正是逃跑至此的道士。
她说不出话来，可一边观战的方西平却皱紧了眉头，哆哆嗦嗦道：“师兄，她……她……”
这张脸，方西平死都不会忘记！
洛清羽也认出了他，方西平就是当年把自己拐进村子的人贩子。这么一张特殊的脸，她不该忘记的！
“她就是师傅说的那个仙姑。”方西平捂住眼睛喊，当年自己拐她进村，她失足落下悬崖后，村中就怪事不断，方西平心有余悸。
道士吓得松开了手，洛清羽得以挣脱。
“仙姑？三十年前的那个？”
“昂！”方西平哭丧着脸道：“好像是的。”
二人齐齐跪下，“仙姑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仙姑重来故地。仙姑饶命！”
那头磕得“咚咚”作响。
“仙姑？我就是啊。”洛清羽打算问出点什么，于是拿腔拿调说道：“说吧，你们犯了什么事儿？”
塔中回音重，她的话在空中转了个弯晃晃悠悠地，很是有“仙气”。
“没……没……没犯什么事儿啊。”方西平支支吾吾道。
“没有吗？”她盘腿坐下，模仿雕像的样子闭上眼睛，“本仙姑亲自去玉皇观巡查，你们很侍奉得敷衍！不然也不会塌了。这镇魂塔怎么又突然震动？那定是你们惹怒天神！”
“仙姑饶命！”道士匍匐在地，“三十多年前，是我们眼瞎，误伤了您的转世。后来奉命供奉仙姑您的神像，修建玉皇观孝敬您，已赎罪三十年有余，请仙姑救救我们！”
“说。”
道士不敢抬头，“我这么多年师弟也是为了村里，带回来一些女孩子，谁知那些女孩福薄，都死了，我们才修了这座塔存放她们的尸骨。前些日子有一批人从天而降，村子里的人被他们的金光烧死了，他们还要拿走观中和您一起供奉的箱子。哦，今天跟仙姑来的那位……收了村民的魂魄，我们没办法再给仙姑供奉灵力了，镇魂塔也越来越不正常了。”
他拉着方西平一起磕头：“都怪我们做得不好，仙姑生气了，才不继续帮我们镇压塔中恶鬼。”
“什么箱子？”洛清羽问。
“就是和您的神像一起在观中供奉的箱子啊，自从村里发生惨案，我们就把它挪到镇魂塔二楼去了，就在楼上供着呢。”
“是谁让你们供奉我的？这孝心难得。”本还想问是谁杀了全村，只听塔顶上空飘来一阵空灵的声音，“是我。”像是环绕在山谷里的，更像是在耳畔。
“是我啊！”红毛闪现在道士身旁，吓了他们一跳。
红毛朝洛清羽一笑。
他长着一对笑起来醉人的酒窝，灿烂得像九天的繁星。
“好久不见。”他伸手打招呼。
“你谁啊？”她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红毛的信息，“如果有一天能够在我的大脑中植入系统或者芯片，我一定要求给我的十八世轮回的记忆划分好区域，随意读取。”
红毛：“不重要啊！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黄口小儿胡说八道。”道士拂尘挥来，带了十足的狠戾，“分明是我师傅他老人家传达天机，让我们才有侍奉仙姑的机会。”
红毛一把抓住了他挥在半空的拂尘，“你再仔细看看我，觉得眼熟不？”
他变幻成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模样，道士哑口。
“当日我扮成你师父的模样给你托梦，让你修建神像还孽债。你倒好，修了神像就罢了，最近还翻出什么狗屁古籍养起小鬼来了。辛辛苦苦供奉三十多年的功德毁得一干二净！”
趁道士听得自己三十多年的供奉颗粒无收，肠子都悔青了。就在他愣神的瞬间，红毛拉上洛清羽飞快上了二楼。
二层原是一间开阔的平层，而供奉箱子的案几下全是白骨，随意地堆成堆，一直堆到楼梯口。
无处下脚，她惊愕地愣在了原地，“这是害了多少人命啊？”
年轻女人的骸骨、女童的骸骨……镇魂塔里满是冤魂，人间都是恶魔。
“他们每害死一个女孩，就把她们的尸骨扔进镇魂塔里。你的尸骨本也在其中，是我扮成道士的师傅才让他把你的尸骨放在观中祭拜。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他神情凝重、专注地看着洛清羽。
她提高的警惕，装作不懂的样子问：“什么一次机会？”
“无尽世的十八次轮回，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能找到回去的路，你会……”他止住话语，不忍再说下去。
洛清羽惊讶他居然自己如此隐秘的事情。
他眼睛笑得弯弯的，酒窝深陷，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说：“不过你别怕，这次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我之前是不是认识你？”洛清羽看红毛男人的眉眼觉得有些眼熟，奈何自己十八世轮回中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多的，一下子难以对上号。
红毛没搭话，自顾自说：“箱子里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你在无尽世轮回里丢失的神骨，不过还有一些没找到。冥王宗岱知道这里供奉着你的神像，所以全村无一活口，他很快就会重新带人来抢走你的神骨，阻止你回去。”
“神骨？”洛清羽指着箱子问，“村民是冥王杀的？还想杀我？”
他点头，却没解释，“记住！那是你能回去的唯一的希望。我暂时没有能力替你保护它，你一定保管好。遗失的那些神骨我在帮你找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说完便化成一阵青烟离开了。
“我保管？我？”对着有自己一般大的箱子，洛清羽开始怀疑自己从前是不是得罪过这个红毛，“这么大的箱子，我怎么拿回去？还有个要杀我的权势滔天的冥王！看来十八世横死也不是没有原因。”
最重要的是应该怎么跟曹扬之解释这个箱子，他才不会把自己当成泡酒的材料呢？
“对了，给你推荐一个人，曹扬之，你可以无条件相信他！”红毛飘在窗户上，留下最后一句话。
她跨过一地的白骨，来到箱子前，仅仅是用手轻轻触摸，就感受到了来自自身神骨的强大的感应力，“他没骗我。那曹扬之是不是也可信呢？”
“无条件相信？”她尚不敢笃定，于是打算瞒过曹扬之把箱子带回去呢。
“符纸！”被反复拿出来揉捏的符纸，已经有些褶皱，“对不起大师，狗命重要。”
洛清羽紧紧抱着箱子，符纸迸出一阵蓝色强光，一人一箱消失在无尽黑夜中。
村口乌泱泱排着好几队鬼差，曹扬之在镇魂塔没寻到洛清羽，空手而归，得到了周元直的嘲笑。
“呦，我们曹神君这是头一次铩羽而归啊。”他盘腿坐在车顶吹风，从曹扬之的神情中看出一丝不快。
“村民贩卖人口，滥用私刑，带回酆都严审。”曹扬之将两个冒牌道士交给手下，却遭到了五殿副使的阻拦。
“这二人阳寿未尽也要带去酆都？这不合适吧。”
周元直早与五殿神君不和，二人拌嘴吵架是常有的事，今天五殿神君没来，手下不开眼的副使竟拿个鸡毛当令箭，到曹扬之跟前叫嚣起来了。
“元直，生死簿。”曹扬之接过载有生死簿系统的“方仪”，就将二人的信息改成了“离世”“恶鬼”。
“既然是恶鬼，就是我们九殿的职责，不劳五殿费心。”九殿副使让黎是曹扬之的心腹，赶忙接过两只“刚离世的恶鬼”，不让五殿沾手。
“让黎，搜山。”他在相册中翻出一张在村民家中拍摄的神像照片，点下了删除。回头望了一眼荒山，道：“这山碍眼，烧了。”
周元直放了一只八卦的耳朵过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好好的山干嘛烧了呢？”
“一座荒山而已，想烧就烧了……你怎么还不走？”曹扬之抬头看见周元直还赖在荒山里头，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就在夜店的卡座左拥右抱，与各个美女“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唉，阿舒！”周元直又蹭过来，“上次山魈没吓跑她，这次终于跑了吧？我早就告诉你不能带女孩子看你办案的，爱情是朦胧的，让她看透你就没得情爱可说了。”
“上次山魈是个意外，来黔北是因为她的眼睛对案子有帮助。”他一幅正儿八经的模样，说得半分私情都不沾。
他拿出仅存一张的画像问：“是吗？这么巧吗？我怎么觉得这张画像那么眼熟啊？我在村民家的墙上揭下来的，这小姑娘是谁啊？我瞧着倒是……”
曹扬之势急如电，抢过那张画像，捏成粉末，问：“你说什么画像？”
周元直惊呆了，笑道：“这人还要不要点脸？”
“不能再要了，已经倾倒众生了，如此足矣！”他将手中的粉末扬进风里。
“倾倒众生”是洛清羽想出来的酸词，写在了给他的第一封表白信里，夹在一本《茶经》中送给了曹扬之。却被周元直第一个看见，念给了他听。
“唉，铁树开了花，老脸都不要！”周元直无奈还是删除了存在手机里的照片，“冥王宗岱在要杀她，酆都神君爱上她！这姑娘不简单啊！”
周元直笑嘻嘻，“女人，她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
曹扬之剜了他一眼。
“你听懂了？霸总文学都看了对不对？”
周元直往他的抽屉里、邮箱里放了百部《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玛丽苏文，“这好不容易铁树开花，得多学习，多进步。”
曹扬之闲来无事，随手翻了一两本，也随手扔进垃圾桶，语重心长对周元直说道：“我想我大概能体谅你了。”
“体谅我什么？”
“长期饱受这种不良思想的侵害，难怪会觉得天下皆是真爱。”曹扬之的眼里饱含着对周元直的同情。
“呵呵，你还没恋爱，就开始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