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此下策

    众人扑通跪地,行大礼问安。然惠祺烁闻若未闻,冷眼扫视一番后,双手合十,弯腰恭敬问候济云大师。站在原地的济云大师淡笑,双手合十还礼。

    惠祺烁的丰容俊朗,普天之下无人能敌。他是无数女子思春的源,是无数女子怀病的根。攘攘红尘,他有纤尘不染的伟岸苍劲;滚滚喧嚣,他有拒人千里的俊逸潇洒;浩浩盛世,他有令人生羡的尊贵荣宠。

    他墨发高束,身穿一件纹有五爪坐龙紫色绣袍,腰间除赫然醒目的金黄鞓带外,还挂有一块用五彩如意穗子络着的价值连城的玉佩。

    本该多情含春的桃花眼此刻淬足了冰冷,又一次凌厉扫过跪倒的众人后,他疾步朝棺木走去。

    “殿下,万万不可急在一时!还是我来比较合适!”成林一见,忙低声提醒。

    惠祺烁的眉头拧成“川”字,怒道:“用你多嘴,还不退下!”听出主子的心意已决,成林只得讨过旁边人手里的白纱灯打亮。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软玉娇花般的人儿面如白蜡,满脸泪水陷入昏迷缩躺在赵渊的尸身旁时,他的心还是一紧,眸光跟着暗淡不少,拳头不由握拳。

    看到惠祺烁抛开身份地位,直手探进棺木时,济云大师双手合十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抱出沈之漪,嗅到她身上淡雅清甜的幽香时,惠祺烁纷乱的心安定不少。他瞋目看向跪倒一片的众人开口:“生死有命,弱女何罪?你们滥用私刑,妄图残害无辜,又该当何罪?”两次质问,让跪地的赵氏一族吓得魂飞魄散,忙叩头求饶不止。

    “听说,你们还扣押了沈家好一些人,是也不是?”惠祺烁不理求饶,又冷声开口。

    “属下知错,这就放人,这就放人!”赵世安擦着如雨冷汗,忙不迭开口。

    刘氏脖子上凸起的青筋,比蠕动的蚯蚓还明显。她的双手几乎要抓烂衣角,只恨自己早时没用一锤抡死沈之漪了事。即便没过门拜堂,沈之漪也算赵家的儿媳。她的渊儿还在旁边未下土为安,小殿下就堂而皇之将沈之漪抱在怀里。翻涌的恨毒该用什么做配料,才咽得下去?

    “大师,我……”惠祺烁待要细辩,就被济云大师打断:“救人要紧,殿下不必在乎虚礼,请先行!”惠祺烁不再客套行虚礼,抱着沈之漪阔步离开。

    一路凝视,济云大师眼露慈光,双手合十又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夜色浓郁,凉风习习,浅草阴处,虫鸣不止。借着微光行进中的车马,有条不紊如履平地。

    车内,美人在怀,贪念乍起。惠祺烁吻上沈之漪的额头。无奈,这根本解不了渴,反倒让他想要更多。但瞅到她一身素白,想到她受过的诸多委屈,他生生掐灭欲望,摸着冰凉的俏脸,喃喃低语:“我还是回来晚了!”

    车马队伍终到一处精致别院。惠祺烁抱着沈之漪几度穿廊过门,才来到如画内室。

    如墨的秀发垂落,沈之漪纯净的少女样一览无余。看着雕龙描凤床上的人儿,惠祺烁嗓子发干说道:“替你主子更衣,一刻钟后会有大夫进来替她瞧病。”

    “是!”翠雨点头领命,放下紫色床幔。见状,惠祺烁掉头离开。不大一会功夫,头梳双丫髻的婢女风儿,捧着放有簇新衣帛的丹漆方盘进来。

    “谢谢!”翠雨接过盘子时,微微笑道。两人相识过后,才知都是同一年生人,风儿还比翠雨大了三月有余。

    “你家姑娘长得可真美!”帮衬翠雨换衣服时,风儿忍不住夸道。“这话不假!”听到夸主子,翠雨喜不自胜,不过转念一想,她的眼圈禁不住泛红,“就是姑娘的命运不佳。”

    翠雨没听到济云大师的评价,更不会想到今晚过后,她的主子变成了无数人垂涎的香饽饽。

    风儿轻声宽慰时,手不妨掀起了沈之漪的纱衣。“呀!这是怎么弄的?”只见沈之漪后背的雪肌上赫然有一道红青泛紫的肿伤。

    “铁定是那帮畜生干的!”翠雨见后,也被唬了一大跳,眼圈变得更红。因为,伺候主子沐浴换嫁衣时,主子的皮肤还白皙如羊脂,不曾有半点伤痕。

    跟随背药箱的大夫进来的,除了惠祺烁,还有沈之明和墨香。

    密密垂下的帘幔遮住沈之漪的尊荣,只露出半条雪臂和纤纤玉手。明光下,她的指甲莹润如酥,精致如粉贝。不敢多看多想,大夫忙隔着丝帕,号起了脉。他几经皱眉,几经摇头,将在旁的几个人弄得紧张兮兮。

    “大夫,堂妹到底如何?”沈之明顾不上许多,直接开口。

    “按理说,惊吓过度多多休息即可。不过令堂妹的脉搏太过微弱,要配上汤药细心调理方可。”大夫抚着八字须,缓缓开口。

    “即便如此,还请速出药方吧!”听了大夫的话,惠祺烁的心又熬煎起来。“是!老朽这就拟药方。”

    “大夫,您那有活血化瘀的药膏子吗?”翠雨逮着说话的机会,忙开口。“谁用?”大夫谨慎问道。

    “给我家姑娘用。她后背上有道很严重的伤。”“怎么不早说?”惠祺烁一听就火了,“以后关乎她的任何事情都要第一时间通报!你们几个记住了吗?”

    这种急迫和怒火,分明是因为在乎。短短一瞬,沈之明心中了然。想不到堂妹居然有这种福气,他由衷为沈之漪高兴。

    “记住了!”翠雨、墨香、风儿齐齐答应。

    “我这倒是常带有舒瘀膏,但药性太过虎烈,不适合女孩子家。”大夫脸上露出难色。“药膏子的事,我来处理。您不必多虑!”惠祺烁接过话匣子,带着大夫出去开药方。

    夜静烛泪流,灯薄药香浓。昏昏暗影中,守在床前的翠雨和墨香沉沉打着盹。一个跌头摔醒墨香,她揉了揉惺忪的眼,下意识去替沈之漪掖被子。虽是酷夏,但深夜寒凉异常。

    一眨眼功夫,她触到沈之漪的身体滚烫异常。“姑娘……姑娘……”摇着主子,墨香喊了起来。翠雨惊醒,以为大不好,扯着嗓子刚哭一声,就被墨香喝止住了。

    睡在东厢房的惠祺烁闻声而动,披上外衣,靸着鞋,疾步冲到窗户前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姑娘发烧,像是烧糊涂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翠雨的话中带着颤音。

    “孟荣,你速带人去把刘庸医给我抓来!”惠祺烁暴跳如雷,“我要将他大卸八块!”

    “属下遵命!”孟荣打起十二分精神领命。孟荣是惠祺烁跟前除成林外,第二重要侍卫,为人比成林活泛机巧。

    冷月高悬,银辉如白纱,幽幽翠竹中寒意漫起。已是夜半子时一刻,今晚注定成了无数人的不眠夜。

    整装束发后,惠祺烁凌然立在檐廊下,心内煎熬异常。

    “殿下,小人以全家性命担保,所开药方是对症下药,真的不敢有半点谋害之心啊!”刘大夫叩头如捣蒜,嘴里不断辩解。

    “既如此,她怎么发高烧?”“凡是总有变数,只怕小人学艺不精,没料到这番光景。”刘大夫不敢直视惠祺烁,只好巴巴看着他绣有威严无比腾龙的锦靴。

    “事已至此,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庸医?来人,给我好好修理这个老货!”到这会,惠祺烁积压在心头的怒火彻底被点燃。

    “且慢!”一道急声传来。众人回头,只是夜深灯暗,看不甚清楚。惠祺烁听得出来人是谁,因为人还是他命成林去接的呢,虽然他很不想这么去做。他忙敛了敛怒意,上前迎道:“舅舅!”

    “微臣不敢当!”沈秉业正色跪拜行礼。沈秉业一向恪尽本分,在外从不以皇亲国戚自称。

    惠祺烁带着几分殷勤搀起沈秉业。是的,就是殷勤,甚至还可以说有讨好。不过,从沈秉业严肃如包拯的面容来看,惠祺烁的讨好战术收效甚微。

    沈秉业医术高超,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更可断生死,故有“神医”之称。他是皇帝钦点的御医,也是太医院唯一可以在民间自由行走治病的大夫。他还是沈之漪的父亲,也是惠祺烁名义上的舅舅。

    “沈神医救我!”刘大夫看清楚后 ,忙大声呼救。

    “殿下,容我看看药方,再定如何处置此人。不过这事先缓缓,当务之急是先瞧病治人。”沈秉业镇定从容,目光如炬。惠祺烁点头应允。

    翠雨、墨香一一向惠祺烁和沈秉业见过礼后,详细描述起沈之漪的情况。

    看女儿犯赤的面颊压过春花,早烧得不醒人事,沈秉业面上无变,心里着慌。即便骨肉血亲,他也守规守矩,搭着白丝帕替女儿诊脉。

    “老爷,姑娘这病严重吗?”翠雨开口。“没有大事!这丸药配温水让她服下,半个时辰后烧会退下!”沈秉业从药匣中取出一粒绿豆大小的深棕色药丸。

    “烦请殿下移驾,微臣有几句话想和您讲!”操心完女儿的身体,沈秉业还有的忙。惠祺烁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出,于是不带半点犹豫,阔步移到书房。

    房门刚关严实,沈秉业郑重跪地行礼,道谢:“今日多亏殿下及时出手救小女,微臣实在是感激不尽!”惠祺烁欠身欲扶沈秉业起来,不料他岿然不动。

    “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惠祺烁挑眉不解。“殿下先答应一件事,微臣才会起!”沈秉业的脸色异常严肃,大有文人墨客死谏的义无反顾。

    “莫说一件,十件你也可以开口。”惠祺烁想获得沈秉业好感的心永不变。

    “微臣只求殿下以后离小女远点!”沈秉业的脊背挺得笔直。

    “你……”惠祺烁明显被气极。他朗俊的脸泛青,嘴唇颤抖,实在忍无可忍后,抄起书架上一个翠色汝窑花瓶砸到地上。迸溅的瓷片散开,将怒意撒落一地。

    门外侍卫闻声,握紧腰间的刀就想往里冲。成林忙喝止住。关书房门前,惠祺烁早就叮嘱过,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任何人闯进去。

    惠祺烁踱着疾步,声音透出浓浓的不满:“我对之漪的心思,我不信你不明白!趁我代父皇去南商,为其王贺寿不在京城这半年,你连着将她嫁了两次。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你竟不知好歹到这个地步!那两个死人歪瓜裂枣一般,你宁愿将之漪先后嫁给他们,也不愿给我一次机会?”

    “我就是太知道你对她的心思,才出此下策!她不满13岁那年,你想对她做什么,我可是亲眼目睹!”相比惠祺烁的暴怒难压,沈秉业沉稳如山。

    “那次的事,我分明是被陷害。您也在场,为什么就这么冥顽不灵?”

    就是他们嘴里的事,让沈秉业对惠祺烁产生了深深的偏见。这桩宫廷秘辛发生时,知情人要么被杀,要么就有三缄其口的理由。其实,这件事说到底跟沈之漪有很大关联,但被保护的她就是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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