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停滞的记忆

    大约因为思想和地区发展有些落后所导致,神耀地区的大部分人没什么远见,他们只顾眼前的安逸,不懂得放眼未来。在人类与宝可梦共同生活的世界中,他们把宝可梦当作宠物之类的附属品饲养,对于战斗几乎是抵制的态度。于是他们一面自诩热爱宝可梦,一面压抑着宝可梦的天性、忽视它们的情感需求、限制它们的自我发展,却还鼠目寸光地认为这样是为它们好。

    即使是神耀联盟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唯一让他们觉得苦恼的就只是联盟大会等活动难以举行,无法吸引人流获得更多的利益。

    白冬幼年时与父亲一起生活。她从小被强迫着学习一堆东西,并且被拿来和其他孩子作比较、受打压。不过相比这些,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来自父亲的施暴,哪怕是“说话声音大”都能作为他对白冬进行辱骂和殴打的理由,而她无力反抗。

    受困于充满刺鼻的酒味的房间里,白冬的世界只有无休止的贬低和暴力,在这样的生活使她感到窒息。她渴望被爱与认同,可是她不明白自己该如何去做,年幼的孩子只能把一切归咎于自己的过错,她天真地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才会被如此对待,于是她一面提心吊胆地活着,一面加倍努力地讨好表现着自己。

    起初,白冬因长期被暴力对待形成了忧郁、胆怯又敏感的性格。她从未得到过爱,也不懂如何与人相处和建立友谊,对她来说,与一只宝可梦成为朋友,比认识一个陌生人要简单得多,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够很快地获得宝可梦信任,却做不到与人和平相处的原因之一。在她的潜意识里任何人都是危险的,比起人,宝可梦要更为单纯和友善,她只有与它们在一起时才不会感到有压力。

    直到在外地工作的母亲回家后,她才觉得日子好受一点,但实际上这只是心理安慰。她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父亲仍然对家人恶语相加,隔三差五地施暴。

    白冬七岁那年时,神耀联盟决心举办联盟大会,于是开始招募大量训练师。大会的规矩十分繁琐和苛刻,可因为奖励十分诱人,仍然吸引了不少人参赛。恰巧在这个时候白冬无意展现出了战斗天赋,她的父亲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到处打听教练和学校。几经周折,他终于成功地让白冬离开了家,去了距离很远的训练师学院,指望她将来能出人头地,让自己沾光。

    懵懵懂懂的白冬入学了宝可梦训练师学院,她的老师是个严格的人,开始她吃了不少苦,还经常受伤。个性沉闷且不懂与人交往的白冬跟其它孩子玩不到一起,就只能和自己的宝可梦们互相依靠。

    她单纯地认为只要自己乖巧些,做成绩最为优秀的那一个,把任务都完成就能早点离开这,抱着这个想法她极其卖力,新旧交替的伤疤与过度的劳累成为了常态,没有任何目标的她逐渐把学院中日复一日的训练当作使命、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

    不幸的是,白冬的表现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她的校园生活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却遭到了排挤。她不擅长应对这种问题,便只能一次次地自我检□□惯性地将他人释放出来的恶意当成是自己的错误。

    随着无处发泄导致日渐加深的心理问题,白冬又因她的父亲和身边的人经常拿自己与一些男生作比较,产生了更为严重的自卑心理与性别厌恶,她的脑海中开始会冒出“自己为何不是男性”这种想法,以及“倘若自己是男孩的话就会得到爱吗”这种疑问。

    这不是个好现象。因为这导致了她认为自己之所以这么辛苦,全都是身为女性的缘故,于是为了“成为”男性她做出了模仿行为,无论是外貌、神态和语言。久而久之,随着成长环境和自我催眠,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变成了现在这个患有性别认知障碍的白冬。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冬终于在十岁时离开了学院,此时她的实力大大地超越了普通训练师,在同龄人中她从未尝过败仗,内心极度空虚的她为了与更强的对手战斗,便将目标转向道馆,开始了旅行。

    事实上,在充满暴力与贬低的家庭氛围下,白冬一直对自己感到无比自卑。可旅途中她的优越表现获得了神耀联盟的关注,她的实力很快被众多人所认可,成为了小有名气的训练师。随着旅行获得的徽章越来越多,白冬的名字在神耀也越来越响亮,她破碎的自信心逐渐被修复,心灵得到治愈的她认为现在拥有的荣誉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人们的赞美和表面的善意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被善待、被爱的错觉。

    然而要把正在修复的一颗心重新击碎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就在白冬以为自己的生活有了起色的时候迎来了神耀地区第五届联盟大会,十三岁的她回到这儿,成为了众多参赛者中的一员。原本一帆顺风的比赛却因对手的言论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舆论的焦点。

    当晚,她的对手在网络上诽谤白冬,说自己的宝可梦因与她的战斗触及旧伤,情况十分危急。简单的一句话让人们勃然大怒,无人在意真假,他们只认为白冬是个卑鄙小人,她赢得并不光彩,毫无竞技精神的她不配拿冠军。要不然就是说她对宝可梦太过狠毒,肯定是个人品不行的混蛋,不能进入联盟。

    谣言散播的速度总是如此地迅速。最开始,白冬的一些支持者站出来为她声援,并发布证据或指出比赛中的各种细节来证明她没有这样做,但这些声音很快就被掩盖了,尤其是遭到跟风的愚昧网友攻击后,那些为白冬说话的人便再也不敢站出来了。

    虚构的故事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谣言不断升级,衍生成各种版本供人们消遣,在娱乐至上的时代,大众不需要真相。随着事情越闹越大神耀联盟也一团乱,陷入了负面舆论之中。缺乏经验的他们此时只关心如何保全自己,将联盟的损失降到最低,于是决定舍弃白冬。

    在白冬面前,联盟的说辞是让她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实际想法却是与她解除合约,禁止她再参赛,彻底断绝与她的任何关系。得知这一消息的白冬再次受到打击,可无论她有多么委屈,此时也只能被逐出联盟。

    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联盟象征性地对她进行了一些“精神补偿”。拿着那张支票的白冬只觉得可悲,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诞生的梦想与自尊就这么坍塌,她失魂落魄,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无形的手紧紧掐着似的喘不上气。

    联盟事件之后,回归日常生活的她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网络上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声,现实中则是学校同学明目张胆的排挤与欺凌。白冬觉得自己就像路边的一颗小石子,无论谁都可以来踢一脚,而她连翻身的力量都不存在。

    极度的不安与巨大的压力让她开始失眠,仅仅半个月,白冬的精神临近崩溃。在某一天,一位能力很强的律师对她给予了帮助,他快速整理资料帮她澄清了谣言,又起诉了始作俑者并胜诉,可惜的是在这时刻人们的注意力被曝出来的明星绯闻所吸引,几乎没人关注她这边近况如何。

    告别了好心的律师之后,白冬依旧痛苦地活着,当提出想要休学的想法时,她的母亲表示理解,但却遭到了父亲的反对。无法理解的白冬第一次反抗了父亲,她用近乎咆哮的方式吐露了内心所有的屈辱后,她像是临时起意,又像是早就下定决心一样流着泪跑了出去。

    她最后去看望了一次雷光——那是与她关系要好的一只野生逐电犬。然后她上了楼顶,打算以这种方式来解脱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当时联盟比赛的对手也在这里,他们聊得正愉快,没有注意到白冬的到来,所以她听到了他们是如何讥讽自己,以及针对自己的理由——

    那并不是什么理由,不过是他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竟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澜,让所有人都站在了他这一边,将一位新任联盟冠军从高处扯下来,这种欲罢不能的愉悦感使他上瘾。他扬言,即使白冬已成功维权,可她的坏形象已深入人心无法改变,提起她,人们脑海中浮现的仍然是一位疯子、一个失格的训练师。

    白冬感觉到脑袋里的一根弦绷断了,一直以来习惯于自我检讨、把人们的恶意洗脑成是自己不够好的她看清了事实。她本是来寻求解脱,但现在她抑制不住内心的爆发动了手。

    然而对方放出了宝可梦,眼看白冬快要遭受攻击,悄悄跟过来的雷光及时出现保护了她。气愤的他们吩咐宝可梦反击,雷光被打出护栏,而白冬为了救它也跟着坠楼了。

    那段时间,白冬因伤到了头部一直处于不清醒的状态,等她醒来时已过了好几天,她会获救的原因是雷光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她下方,但雷光因脊椎骨折和年龄太大,它没能坚持到进宝可梦医院。

    听了这个消息,白冬表现得很奇怪。她什么也不说,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就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上沉默了很久,麻木得像块石头。

    住院的这期间内她的父母离了婚。因为她的母亲明白了一件事——虽然这一次救回了白冬,但她不敢保证继续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生活的话,自己的女儿会再采取什么极端行为。

    出院后,白冬注销了在神耀的训练师身份,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什么也不做,但脑子里充满了各种不好的回忆,她常常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怀着自责的心情想念着雷光。

    到了某一天,她的母亲抱着两只来电汪进了她的房间,它们显然是刚出生的孩子,耳朵软软地耸拉着,没有立起来。早在白冬清醒之前,母亲就在雷光的小窝里发现了两只宝可梦蛋,而现在蛋孵化了,这两只来电汪就是雷光的孩子。

    白冬感受着它们的皮毛与体温,良久之后痛哭起来。她的热泪夺眶而出,划过脸颊落在了床单上,她浑身都在颤抖,愈发急促的呼吸使她发出了奇怪的呜咽声。只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哭,是因为再也见不到的雷光吗?还是因为无能的自己?

    她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颓废了一年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下去只会更糟,她不想腐烂在神耀,所以打算重新踏上旅途。

    回顾起自己曾经的生活,她发现自己一直在为成为一个让别人满意的人而活着,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直到被抛弃的那一刻,她还觉得是自己不够好——她对此感到十分可笑。

    白冬想要试着抛下过去。她要在旅行途中完善自我,以及寻找自己的另一条道路。以这个想法为目标,她毫不留念地离开了神耀。

    虽然联盟大会落幕了一年,但白冬的痛苦却从未结束。创伤后带给她的,是委屈、不甘、憎恨——各种各样的情绪就像梦魇一样折磨着她,赶不走,甩不掉。就像是在讥讽着她那既可笑又可悲的荒唐的遭遇。

    白冬想不明白,自己这近十年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背负着他人的期望所去实现的目标终究是错误吗?追寻着胜利而付出的代价一定要如此惨痛吗?偏离轨道的事物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想不明白,这一切意义何在,自己那不堪的生活到底有何意义?奔跑在不是自己所希望的目标途中究竟有何意义?不明白,她只是想不明白——

    “意义”这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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