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一早赶来联盟会议室的缘故，古鲁夏感觉有些困倦。他挪了挪身体，把围巾拉高，以免自己心不在焉的模样被也慈看到。

    他听着也慈的发言，虽然手里握着钢笔，可他的笔记本上却没有什么内容。上半年即将过去，也慈一一总结着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以及联盟内部的事情、系统的改善与联盟的发展等等。虽然这听起来很不负责任，但古鲁夏觉得那些都与自己关系不大，他只是个道馆馆主，上面的事情还远远轮不到他来操心——他此时关心的是这无聊的会议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身旁的青木似乎与他想法一致，因为他瞄到了他正在笔记本上毫无规则地乱画，随后更是夸张地停下笔打了个哈欠。

    等到也慈宣布会议结束，古鲁夏合上了没写几行字的本子，他不习惯当第一个离开的人，所以在座位上停留了一会儿，等人都走得差不多时，他才有点儿反应。

    今天只有两位预约了下午时间的挑战者，现在回到道馆的话，兴许能去休息室里浅浅瞌睡一会儿。抱着这样的想法的古鲁夏起身，经过奇树身边时，在看到她手机的那一刻古鲁夏瞬间倦意全无。

    “……白冬？”

    他不禁让这个名字从自己嘴里跳了出来，他盯着奇树的洛托姆手机里的内容，惊讶和疑惑并存。

    奇树被他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咦咦~？是古鲁夏你认识的人？”

    “朋友。”古鲁夏说，“她。”

    “哇……”在奇树眼里古鲁夏是冰冰冷冷、类似“独行侠”的角色，此时从他口中听到“朋友”这个词，她感到很新奇。

    “简单来说就是~会议结束后我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这么多推送消息——”奇树感慨着把洛托姆手机展示给古鲁夏看，“虽然我不太清楚剧情走向，但你的朋友似乎上热搜了耶~？”

    古鲁夏仔细地翻看着那些消息，从昨天开始，内容围绕着她与白冬的直播展开。随着越来越多人来讨论，白冬曾经在神耀的事情逐渐浮出水面，形成了热度不低的话题，甚至现在已经上了热门搜索。当年她在神耀联盟发生的故事，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十三岁时白冬参加了神耀地区的联盟大会，最初一切都很顺利，她如愿取得了冠军的好成绩，但问题出在晚上——她的对手声称因与白冬的战斗，自己的宝可梦旧伤复发，情况十分严重，甚至危及生命。

    白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回事，等发现时她已被推到风口浪尖，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一个凶手、失格的训练师。刚开始还会有她的支持者为她发声，但遭到多数人的攻击后他们不堪其扰，也就不敢再站出来了。人们放大白冬的一言一行进行挑剔，剪辑视频来制造她很糟糕的形象。

    子虚乌有的事就这样变成了事实，而白冬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因为无论她说什么，众人总能钻字眼挑出毛病，最后咬定她在掩饰。他们用这种方式践踏着年仅十三岁的孩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们纯粹只是享受霸凌的快感、想把一个人拉下来罢了。

    人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发泄任何情绪的靶子，而白冬成为了那个靶子。他们在网络世界里肆意妄为，尽情地对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施展恶意。真相不重要，白冬的创伤与未来不重要，只要能够发泄自己、逞一时之快，事实一点也不重要。

    而缺乏经验的神耀联盟害怕引火上身，他们决定舍弃白冬，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古鲁夏已经知道了——她被取消比赛成绩并禁赛，失去了任何目标的她离开了神耀，一直在旅行途中寻找着什么。

    “……”

    有够扯淡。

    古鲁夏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看完这些，他感到如鲠在喉，与白冬相识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仿佛历历在目，这一刻他明白了在帕底亚最高峰时她所说的那些话。

    古鲁夏的眼睛虽盯着洛托姆手机，但奇树觉得他的思绪已飘到了别处。她默默地翻阅了一会儿，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大家都在为白冬曾经的遭遇感到遗憾，也对神耀联盟的做派感到荒谬至极。

    “打扰一下——”也慈突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她踏进几步，停在恰好的距离。“你们两个怎么了，表情这么凝重？”

    “噢，首席~！”奇树让洛托姆手机往边上挪了挪，说：“我的挑战者出了点状况……。”

    “那位挑战者是叫白冬吗？”也慈似笑非笑地问，没等奇树回答，她眯起眼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说：“果然……比我想得还要快。”

    “……”古鲁夏凝视着这个深不可测的人，“你一直都知道，是吗？”

    “当然。去了解自己想要招募的训练师，这是最基本的。”也慈微笑着。回想几个月前在桌台市与白冬初次见面之后，她就详细地调查过这孩子。当时的也慈只是单纯认为，以她的能力，留在帕底亚说不定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虽然对她的了解只停留在资料上，但正因为如此，才有试探的价值。所以在那之后也慈又与白冬见了一面，还将太晶珠给予了对方，她想要激发她的兴趣，即使是微弱的火光，它也会持续燃烧起来。

    然而，此时的情况正如她所料，声称不再参加正式比赛的白冬还是选择了挑战联盟道馆，不知不觉中，她积累的徽章越来越多。

    “首席也认识那孩子？”奇树的外套袖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什么情况，难道我错过了哪次的更新？”

    “她现在……会感到不安吗。”古鲁夏轻叹一声，那天他仅仅只是随口一问，白冬便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他不能想象当她发现自己的伤疤被当众揭开时会是什么模样。

    “这是她必须面对的事情。”也慈简明扼要，她的话语里似乎带有暗示的意味。“只有战胜自己的阴影，才能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无坚不摧。不是吗？”

    古鲁夏没有回答，纵然也慈说得没错，但这也未免过于轻描淡写了。

    “就像雪山一样。”她突然说出了一句古鲁夏很熟悉的话，那是他经常会说出口的台词。也慈在他们的目光下随便坐在了一个座位上，继续把话说完：“虽然危险，但究竟是直面恐惧翻越过去，还是停滞不前……这取决于人们的意志。”

    说到这她闭了闭眼，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然后她转头——“对吗，白冬？”

    听到她喊出了这个名字，古鲁夏和奇树猛然抬头，在门口的白发少女的脸藏匿在阴影之中，不知悲喜。

    “你怎么……”

    “我去过你的道馆，卡洛琳告诉我你今天得出席联盟会议。”白冬的声音从未像此时这般低沉，古鲁夏感到了一些奇妙的陌生感。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低落的情绪，一向活泼的闪电此时很规矩地跟在她身边，没有乱跑。

    “古鲁夏，各位……。”她环视了一圈室内，人不多，而且都认识，她觉得心里的负担稍稍减轻了一些。她走了一步，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抱歉，我早该说出来的。”

    白冬一直不愿意对古鲁夏提及自己的过去，因为那些事对她的影响太过深刻，导致她的心灵异常敏感，她害怕古鲁夏在知道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会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吗？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她不敢去赌，这不是她所希望的。

    而现在他知道了，她该怎么做？她不想让任何事影响到与对方的情谊——这让白冬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或许古鲁夏会对自己失望透顶，也可能会感到无所谓，但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能理解，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那些报导，但她意识到，是时候坦白这一切了。

    “……”

    越是回忆，白冬就越感到心力交瘁，巨大的无力感吞噬着她，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十三岁的那一刻，孤立无援，又无处可逃。

    她调整好情绪，此时此刻的她就像是位局外人。她口中所说的东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她就这样如此平静地坦言出曾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