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山河照破 > 古画(三)

古画(三)

    楼近月抓起冯阳一只手佯装惊奇,“冯将军,你手上的金粉研磨地好细腻,是哪家铺子的新货?”

    帮冯阳说话的几人心知肚明缄默其口,冯阳自知开脱无望,跪着挪到萧燃的脚边。

    “将军,都是属下一时鬼迷心窍,见那画好看就生了歹心,求将军能宽恕属下的罪过……”

    卫渠伸手抓起围棋罐,猛地向冯阳砸去,“这卷古画是朕赐给萧将军的宝物,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偷御赐的东西!”

    黑色的棋子散落一地,鲜红的血自冯阳的额角流至下巴滴落在雪中。

    在场宾客各怀鬼胎,偷偷斜着眼观察着萧燃的神情。

    楼近月微瞪双眼,用眼神制止卫渠莽撞的行为。

    暴露真实性情会招来萧燃的忌惮,他是已经不想活了?

    萧燃翻了个白眼,顺手拔了剑指着冯阳,从嗓子眼深处挤出几个字音,“交出古画。”

    冯阳吓得瘫在了地上,“画……画被我装在匣子里藏在府外石狮子后了。将军,属下不是故意的,求您饶了属下这一次吧……”

    萧燃看了眼院中的侍从,“去找!”

    “萧燃,这样的人不能留在朝中,杀了吧。”卫渠没有会意楼近月的眼神,背过身去,冷冷地命令道。

    萧燃转过头瞥了卫渠一眼,嘴角挂上一抹讥讽的冷笑,又将目光投到楼近月身上。

    “今日有女人在场,不宜杀戮,臣事后必定亲自妥善处理,陛下不必担忧。”萧燃答道。

    楼近月被府中侍从护送着入了座,思考着一会儿要怎样从萧燃手中拿到古画。

    刚坐下,她眉头一挑,不明所以地望向萧燃。

    “女子怕凉,我让下人们暖好的坐垫,你坐得可还习惯?”萧燃与她对视,轻轻一笑。

    楼近月的眼神飘向卫渠,垂下的珠帘遮盖住他的脸,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朕听闻将军为发妻亲手种下满院红梅,又听说将军对待妇孺向来和善有礼,今日一见果然不虚。”还未等到楼近月开口回萧燃的话,卫渠冷不丁地开口,额外加重了“发妻”二字。

    楼近月垂眸,萧氏一族能有今日,多亏了萧燃夫人的娘家蔡氏在背后加持,蔡夫人乃蔡氏家主独女,萧燃若做了背信弃义之事,蔡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话的空,方才出去的侍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慌张地禀报。

    “回陛下、将军,奴才找遍了,府前石狮子后并没有古画的踪影。”

    楼近月捏着酒盏的手一抖,酒水从盏中溅出,她下意识地扫视了场内所有人的脸,将他们牢牢印在脑中。

    古画再次失窃,方才萧燃又下令将冯阳押入牢中,在场的人必定还有朱雀阁的叛徒!

    听闻古画失踪,萧燃怒不可遏地掀翻了桌案,一副画在他府内接连失窃了两次,他镇国大将军的面子如何能挂得住。

    “来人,取刑具,将冯阳从牢中提出来!护送陛下和章大小姐回府,一会儿府内血腥,莫要脏了二人的眼!”萧燃忍着怒气沉声道。

    楼近月和卫渠被府内侍从簇拥着护送出了府。

    刚上马车,楼近月便听见了车外卫渠无奈的叹息声。

    她拨开帘子看向车外,卫渠的马车不知何时被人锯了车辙,若非车夫谨慎提早检查了一下,只怕一会儿会摔个人仰马翻生死难料。

    “你看,他们一个个的都要害我……”卫渠扒在窗口,愁眉苦脸地抱怨道。

    “上车吧,我送你回宫。”楼近月无奈应道。

    得了允许,卫渠像只猫“嗖”地一下钻进车中,敏捷地让人忽视了他身上繁琐复杂的衣饰。刚一进来,一阵浓郁的苏合香扑面而来。

    “明明身边危机四伏,方才在萧府为何还事事出头?”楼近月有些不快。

    卫渠扯住她的衣袖,眸中怒光点点,“朕看不得那些人的嘴脸,更何况朕答应了要帮你拿回那幅古画。”

    古画……

    楼近月攥紧了拳头,本以为今日之事十拿九稳,没想到节外生枝,竟多出这么些事端来。

    如今古画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她的线索又断了。

    卫渠冰冷的手出现在她面前,柔柔地撑了撑她皱成一团的眉心,“再皱眉头,可就要未老先衰了。”

    楼近月定睛,卫渠璀璨闪烁的眸子近在咫尺,靠近他的袖口,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雅的梅香。

    “喏,给你的。”卫渠从衣袖中取出一支鲜艳的红梅。

    望着她一脸愕然的神情,卫渠解释,“这是朕从萧府花瓶里偷的。朕记得你说过,百花中最喜欢冬日里的红梅,若有一天离开紫玉峰,你想寻一处种满红梅的世外桃源安度此生。”

    “如今正逢乱世处处征战,已经没有世外桃源了。”楼近月接过红梅,鲜红的花瓣上还挂着一滴融化了的雪水,她想到了蛰伏临渊郡的叛徒,忧心忡忡地把玩着手中的红梅。

    楼家衰败,唯一仍在仕途的楼盈在朝中也处处受到排挤,可以傍身的朱雀阁还出了叛徒,桩桩件件皆令人挠心抓肺。

    “马上就到年节了,朕借机封你为王如何?”卫渠看破她的重重心事,微微昂起头,垂眸注视着她黯淡的双眸。

    楼近月拿起梅枝戳了戳他的脑袋,愁容惨淡,“我于姜国社稷没有贡献建树,于姜国百姓没有恩泽怜悯,不以功劳论赏,就这样随意封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朕就是王法,朕想封战死沙场的功臣之女为王,萧燃又对章家事事照拂,这些群臣都看在眼里,谁敢不从?”卫渠瞪大眼睛辩解。

    车厢中陷入一片死寂。

    才两年未见,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记忆中的黏人胆小被时光洪流冲刷地斑驳,转而露出帝王与生俱来的那份张扬肆意,即使面对刀光剑影也能像一只小老虎般张牙舞爪地向着危险冲锋。

    可他越是像一个帝王,越是提醒楼近月此人非杀不可……

    楼近月盯着手中的红梅陷入沉思,她若接受他的好意,日后在姜国的行动确实会方便很多,有王位守护侍卫近身,她也不用再怕阁中叛徒的明枪暗箭,但她势必会因此而受到阁中长老的质疑盘查。

    她若不接受,卫渠磨人的性子她小时候是见识过的,灵光的脑袋全都用在记仇上,更何况,他没有多少日子了……

    “你不会在担心身为女子不能封王吧?”

    楼近月刚要答应他,想好的话就被他凑过来的脑袋堵了回去。

    “丰阳城的郡王就是女子,弱水城也是这样,就连姜国的国号都出自开国太祖的发妻姜氏,你用章若娉的身份封王不会有任何异议!”

    楼近月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此事由陛下全权操办,我随意。”

    得了回应,卫渠的眸中似炸开了烟火,直到被宫人护送着回宫,脸上都是一直挂着傻笑,吓得宫人们以为皇帝陛下出次宫回来得了癔症。

    回到楼府卸下钗环,楼近月坐回桌案前,她花了一个半时辰,将处理过的案牍重新过目一遍,又召来玉簪仔细清点数次,最终确定临渊郡送来的文书里对冯阳暗自招兵买马之事只字未提。

    一炷香后,楼近月偷留在萧府的死士禀报,萧燃对萧燃以及所有涉及古画的人严刑逼供,都未能得到画卷的下落。

    寒风席卷庭院,楼近月披上袍子倚靠在门前,仰首盯着发灰的天空,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冷得多。

    她回了屋,拿一张花笺给卫渠写信,期望他能将朝中官员名册誊录给她。

    卫渠肥硕的雁在楼府养了十天,满不情愿地被绑上装了信纸的竹筒,扑腾着翅膀依依不舍地向皇宫飞去。

    等到傍晚,楼近月便拿到了名册。

    古画丢失,如今只剩临渊郡一个突破点,她在名册中勾画,将所有同临渊郡和云垚有关的人全都列出来。

    楼近月对着灯火,薄薄的一张纸上写了将近二十个名字。

    她将名单藏在衣袋中正准备歇息,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士兵追击的声响。

    玉簪熄了灯火,悄声禀报,“阁主,冯阳趁着夜色逃出大牢,连夜投奔蔡府,目前正被萧燃手下的人追杀,经属下查明他已将古画托人暗中转移。”

    “蔡府?”

    楼近月记得,萧燃的妻子就是蔡家人,冯阳投奔蔡家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玉簪会意,解释道,“昨夜陛下一改软弱的性子,痛斥冯阳,今日又亲临萧府,还同萧燃对弈,关系不似先前紧张,蔡家知晓后怀疑萧燃同陛下结盟给陛下撑腰,为求自保蔡家在傍晚向萧府派出一队刺客,但是被萧燃发现了。”

    听完解释,楼近月不禁一笑,都说朝廷风云变幻如战场,各路英雄你方唱罢我登场,捕风捉影的猜测也能变成痛下杀手的指控,哪怕是有秦晋之好的蔡萧两家,面对家族利益之时也能瞬间反目成仇。

    “吩咐下去,帮冯阳逃脱追兵,若我没猜错,他肯定会带着古画一起回临渊,你务必保证他的安全。”楼近月紧了紧衣袍,冷冷地吩咐道。

    要想顺藤摸瓜地抓到叛徒,那起码藤不能断了。

    冯阳回到临渊,势必会联络阁中叛徒,她只需暗中回到临渊,坐等时机一网打尽,因此他绝对不能现在就死。

    只是回到郡中,她断不能用朱雀阁阁主的身份示人,如此一来她要怎样在郡中行动?

    楼近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目光落在窗边的梅瓶上,梅香混着皎洁的月光在混沌的屋内闯出一片清明。

    她想到了卫渠封王的承诺,遂起身回到案前点燃烛火,飞快地写了封信绑到昏昏欲睡的雁上,安抚了好一阵才将它放飞到空中。

    她要亲自进宫面圣,当面商议封地事宜。

    翌日清晨,天上飘着薄雪,卫渠遣来的人敲响了门,递给开门的玉簪一个令牌。

    拿了令牌,楼近月梳妆打扮完毕,立马登上了进宫的马车。

    萧家掌控朝政,再加上昨夜蔡家同萧家撕破了脸皮,朝中一片惶然,卫渠早就听闻此事,干脆罢朝懒政,躲在宣德殿享受早膳。

    见宫人领着楼近月来了,他吩咐宫女添套碗筷,随后又屏退左右,求着她先陪自己安安稳稳地一同用膳。

    楼近月看着桌上将近二十多道早膳,冷冷地盯着卫渠,“今年冬日格外寒冷,城外饿殍千里,百姓受了雪灾没饭吃被冻死在家中的比比皆是,陛下怎可如此奢靡?”

    卫渠放下手中筷子,看了眼窗外扫雪的瘦弱宫女,沉吟道,“你觉得百姓饿死是朕的过错?如今皇权式微门阀当道,朕就算下令开仓放粮,那些赈灾的粮食也只会流到世家大族手中。”

    楼近月隐忍不发,将面前的粥推开,开门见山道,“陛下说要封王,我想挑临渊郡做为我的封地。”

    “为何?”卫渠抬头,临渊在姜国并不算肥硕的封地。

    “临渊郡地处偏僻远离战火,虽与巫族接壤,但好在巫族人信奉巫神,忌讳奸邪杀戮,因而两地百姓常年互通有无安居乐业,正是我心之所向的福地。”楼近月按照昨夜草拟的腹稿陈述了理由。

    “就这个?朕答应你就是。”卫渠看着她,眼神上下翻动,似是想在她身上找到些什么。

    “怎么了?”楼近月不自在地摸着脸。

    难道是今日来得匆忙,胭脂打重了些?

    “朕赐你的玉佩呢?今日为何没戴在身上?”卫渠皱着眉头,情绪低沉地问道。

    楼近月轻笑,“将天子御赐的团龙玉佩随身戴在身上,让人人都知晓我是天子手下的人,这样也未免太招摇了些。”

    “朕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朕身边的人,朕要保证你绝对的安全!你若不答应,朕就不许你封地临渊!”卫渠偏执地盯着她,眼眸微微泛红。

    见他这副模样,楼近月叹了口气,退了一步,“往后我将玉佩贴身携带,遇险之时再拿出来,这样可好?”

    卫渠的神色缓和了些许,唤来宣德殿所有宫人,撤走食案上的饭食。

    “这些都赏给你们了,下值后把东西带出宫去分给孩子们吧。”卫渠命令道。

    楼近月不知所措地看着宫人激动地撤走案上的点心,偏过头与卫渠四目相对。

    等到众人走了,他为自己斟了杯酒慢悠悠地解释。

    “宣德殿新选的宫人都是出身贫苦的孤儿,往日几十个人屈身于一个破败的院子,饿死冻死被老鼠啃被乱兵砍……朕如何不知世道艰难,可凭朕现在的力量,只能切实惠泽这样一小圈子民。”

    楼近月定定地面前这个失落自责的男人,和市井传闻竟无半点重合的模样,若生在盛世,他必定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君王。

    “朕打听到古画的下落了,你还想听吗?”见她出神,卫渠换了个话题。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