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很黑。
睁眼与闭眼头一次没有差别。
如果说，之前大抵还能借助着微弱的烛光以及隐隐约约从彩窗外弥散进来的月光来视物的话。
……那现在就像是被人弄盲了双目，在门彻底关上后，什么都透不进来。
恐惧与紧张感在黑暗中弥漫，无论怎么用力的去睁眼，试图看清前路，但漫无边界的黑暗依旧悄无声息地攀上人的手腕，小腿，后腰……凉意使人毛森骨立。
黑暗紧紧束缚着人的四肢，动弹不得，然后将人彻底淹没在无尽的不安中。
远处似有水滴在一滴滴地滴落，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像被一张通黑的巨网包裹。黑暗似乎在远方缓慢地翻滚、涌动，分辨不清，直觉得头晕目眩。我不清楚前方到底有什么，但也只能强撑着一直向前走。
脚下的布毯铺的很厚，每一脚踩下去都像是把脚踩进了淤泥里。那种软绵恶心又生怕踩空的感觉，十分诡异，就像是在朝着深海巨大的蓝黑色洞坑跃去。
我每往前伸一只脚，潜意识里都很想再退回去，可是我没有后路。
我伸出手，原本是想攀着墙壁，但又有点害怕墙壁上面会有什么，所以不敢真的用手去扶。
于是，我只能极力地把自己身子缩小，就好像这样，所面临的恐惧就会少一些。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突然冒出来的话，我也能立马逃避式的缩成一团。
因为看不见，我走得慢慢吞吞。
……我好没有骨气，第一反应就是先躲起来，装作听不见看不到，然后逃离这里，根本不是想着该怎么去回击。
突然，一双手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抓住我的手腕。
“走得太慢了。”
对方声音压得很低，语气还是很嫌弃的样子。
对方抓得很用力，说话口吻也带着一贯的倨傲。
但我反而因此稍稍放松了一些，我下意识地贴向在这里能够带给我安全感的那个人。
“……蠢得要死。”少年轻哼一声，但抓着我手腕的手攥的很紧。
这条道，又长、又窄，更重要的是，我们一直都在朝下走，却看不清楚这里到底有多深。
……或许我应该庆幸，我们正好还是两个孩子，整体体型都不大，如果我们两个是正常成年人体型的话，甚至都有可能进不来。
随着台阶不断地下沉，能容许人通行的空间越来越窄，感觉整个环境也变得越来越逼仄。
我都怀疑我可能会一直顺着这条幽暗的窄路走到地心，甚至，都有可能直接走到大陆的另一端。
脚步声被地上黏腻厚实的地毯掩盖，每一步都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实感，我顺着奇犽牵着我的方向前进，什么方向、概念我统统不知。
“……奇犽？”
犹豫片刻，我试探性地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讲些什么。
“嗯。”
奇犽回应我。
“从我们刚才进来，再到现在，我们走了多久了？”我问。
“至少在三四分钟左右。”
“啊，”我尴尬地说，“原来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啊，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呢。”
奇犽带着我，低头又绕过一个弯：“因为早在进来之前我们就已经走了很久，所以令你放大了这种感受。”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奇犽你说的有道理。”我低下头。
荒僻密室的门就这样被打开，我们就这样不断走着，试图去摸触这无边黑暗中的隐秘。
“栗栗。”
奇犽突然开口。
他这么正式的喊我，我反而被吓了一跳。
“接下来要继续往下走了，我粗略计算我们刚才已经走了有两层左右的台阶数。如果他和外部层数一致的话，那我们还要再往下走五层。”
“啊，哦！好的！”我乖巧点头，随后我才意识到奇犽可能看不见，于是我连忙回话。
我默默跟上奇犽。
可是我们刚才不就一直在向下走吗？为什么还要特地说一声呢。
“现在，需要转弯。”
“哦哦，好。”我一面答应，一面顺着奇犽牵着我手腕的方向走去。
“……”
“现在要下楼。”
“好哦。”我赶紧跟上，我小心地用脚底轻轻触下台阶，确认好大致的位置后，我才敢迈步下楼。我生怕因为我看不清楚再一不小心踏空，那就又要给奇犽添负担了。
不过意外地，奇犽下楼梯的速度倒也不是很快，刚刚好是我可以跟上的速度。
……我想，就算奇犽他的视力再好，那也一定是有局限的，在这么黑的环境下，可能他也怕踩空吧。
“这是这层最后一阶台阶。”
差点就要再向下踩的我连忙趁奇犽没注意到赶快收回腿。
虽然我不明白，奇犽之前明明还说要尽量减少交流，降低被发现的可能性。没想到进来之后，他自己说的话却变得多了起来，甚至奇犽居然还兼职做起了路面导航。
我冥思苦想，觉得或许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
奇犽他怕黑。
呃，虽然一开始觉得不太可能，但真的是越仔细想越觉得合理。
那些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得的吗？表面上桀骜冷酷，实际上却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阴影面。不当杀手的原因是因为大部分杀人越货的时间都选在晚上……诸如此类的，是这样的吧，就是这样的吧！
况且我觉得奇犽本身就是一个不怎么喜欢多说自己内心想法的人，更别提让他亲自讲出自己害怕什么了……
瞬间，我感觉自己看向奇犽的眼神都开始变得慈爱起来。
什么嘛，平时端的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做什么事情都在扮酷，好像学什么门类都很快，原来私下里却在悄悄怕黑。
……我自己越思考越觉得真的好有可能。
实在没忍住，我左右晃晃奇犽攥着我手腕的那只手。
“想做什么？”奇犽淡淡的回道。
我凑过去，使劲憋住笑意，努力一脸真诚地朝奇犽讲。
“奇犽你别担心，我知道你是在怕黑，但没关系，我们马上就快要出去了！”我甚至还拍拍胸脯向奇犽保证，我绝对不会透露给第二个人这条消息的。
看吧，总算是让我抓到你的弱点了吧。
奇犽反而沉默下来，他没能理解我的细心，他很凶的说：
“闭嘴，认真走路。”
虽然看不大清，但我总觉得奇犽在黑暗中恼怒地斜睨了我一眼。
之后任我怎么和他搭话，奇犽都不愿意再多开口了。
我只能无奈地继续跟着奇犽向前走。
我无意中突然意识到……好像自从奇犽他刚才和我不断讲话，以及意外得知他那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后，我甚至都忘记了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再去想那些让我害怕的事情了。
就像是纽带一样，楼梯螺旋式下降，让人在不断下台阶的过程中彻底失去了对方向以及时间流速的判断。
我也不知道我们又走了多久，忽然，奇犽转过身来。我被吓了一跳，正好磕到了旁边冰凉刺骨的墙壁上，凹凸不平的材质直直撞上我的后腰，总感觉磕青了，所以我没忍住用小口轻轻抽了一下气。
奇犽的手臂搁在旁边的墙壁上，他半俯下身低头提醒我：“我们好像快要进到那些人的念力范围里了。”
奇犽声音很沉，“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念的范围能包裹到这么远。”
“有关这方面的消息，云谷之前还没有同我们说过。”
“这里粗略看上去占地要有三十多万平方英尺，总顶高还很高，而他们每个人的念力范围平均大概都在几十米左右，只要是被他们的念力所覆盖的地方，就像是多了双无形的眼睛。只要有人进入到这个场域内，就会立刻被察觉到。”
“我在来之前已经试验过了，虽然他们不能将教堂整个包围起来，但是他们会选择重点走动对他们来说重要的区域来用于防范，刚才我就是这么发现这个闭合空间的。”奇犽慢慢解释。
我安静地听着，但我还没能意识到奇犽到底是要表述什么。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所以，我们现下不能耽误时间，以防万一，我们先把气味覆盖好。”
我结结巴巴：“可是……我们刚才那个难道……”
奇犽手依旧搁在墙壁上没动，他语气冷静，一副公事公办，不为所动的样子。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早就不起作用了。”
“你没有习念所以察觉不到，他们的人数有很多，你也不想我们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吧。”奇犽顿了顿，又补充说：“小杰他，还在等着我们。”
四下很黑，虽然看不清晰，但我可以感觉出，奇犽正低垂着眼睛盯着我看。他一直耐心地在等我做出决定，此刻我竟慌乱到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或许奇犽说的是对的，但是总要使用这种办法也有点太奇怪了。
我忍不住要退却。
我的手轻轻扣着我背后冰凉的岩壁。
奇犽见我半天都没有反应，他压下上身，微微侧过头，在我耳边轻声说。
随着细小的衣角綷縩声，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银发正缓慢地撩过我的脸颊以及耳廓，令人有点发痒。
“我说…大小姐，就别再浪费时间了。”
他语气冷静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