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野惠理子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起来，第二天她就若无其事地加入大家的行程。
北原阳太与月野惠理子的计划重合率很高，这两个看似磁场不和的人其实意外契合。赤苇京治与柚木千夏总是跟在他们后边，聊一些平常的话题。
经过被飘落枫叶染得鲜红的山寺时，赤苇京治偷偷看了柚木千夏一眼。
她的眼睛很亮，那双浅粉色的眼睛盛满这片景色，仿佛也映成红色。
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的瞬间。
比起轰轰烈烈，他更喜欢细水长流。
因而他更加喜欢这样一个又一个平常的瞬间，拼凑出的记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好，印象也好。
不正是这样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抑或是不美好的瞬间拼接产生的吗？
走在前边的月野惠理子忽然朝他们飞奔回来，她在前边碰见了其他班级的几个女生，回眸时露出了愉快无比的神情。
“三组传来最新消息！”月野惠理子神采奕奕地宣布，“回学校之后的第二周，就是文化祭哟！而且这次和以前还不同，是班主任抽签决定各班活动的！”
说完，她瞥了一眼北原阳太，开玩笑道：“和某一位消息通不一样哟，这是千·真·万·确·的提前爆料！”
北原阳太‘啊啊啊’的抱住脑袋：“不要再说了！”
柚木千夏笑了起来，她了解月野惠理子的性子，顺着往下问：“那我们班确定下来要举办什么了吗？”
赤苇京治也顺着看向月野惠理子，只见她双手抱臂点点头。
“我们这次是——”她神秘兮兮地顿了顿，才正式宣布，“执事咖啡店！”
“诶？”柚木千夏发出轻轻的疑问词，很快露出愉悦的笑容，转脸看向赤苇京治，“赤苇同学的执事装呀。”
赤苇京治愣了一下，被她注视着，他的耳根不由得发烫。
好在这时候北原阳太开口说话替他解了围：“可恶啊，为什么不是女仆咖啡店！”
“女仆咖啡也太老套了。”月野惠理子忍不住打击他。
柚木千夏也跟着点点头：“是呀，感觉执事咖啡店更加有意思呢。”
“赤苇一定是门面吧。”北原阳太很快转移注意力道，“在门口招揽客人之类的，应该很奏效吧！”
下一秒，他遭受月野惠理子的肘击：“这种花蝴蝶似的工作，还是让你来做比较好吧！”
赤苇京治忍不住笑起来，受到北原阳太的眼神攻击后，他收起笑容故作正经道：“我也认为这项工作很适合北原。”
最后赤苇京治的话成为现实。
北原阳太的也是。
穿上量身定做的执事服，赤苇京治对着镜子看自己，怎么都觉得奇怪。
更衣室门被叩响两下，沉默两秒后，门口传来柚木千夏的声音。
“是我哟，现在方便进来吗？”
“……可以。”
赤苇京治回答着，忍不住又在镜子里左右打量自己确认得体。
门把手被拧开，柚木千夏穿着平常的学校制服，只是平日里披散着的黑色长发被高高束在后脑勺。
赤苇京治感受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定格了好几秒，紧张情绪不由得泛起来。
“很奇怪吗？”他偏过一点点头，抬手轻轻摸了下侧脸。
柚木千夏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回答他：“不是的，因为十分帅气，忍不住多盯了一会儿呀。”
“请不要动。”柚木千夏的声音再次响起。
赤苇京治下意识转回脸，而柚木千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前。
柚木千夏的身高在女生里是偏高的类型，先前在体测时测量的数值是[170.3cm]，而赤苇京治则是[182.3cm]。
当时还被月野惠理子调侃过两个人是最萌身高差，巧到连一毫米也不差。
由于柚木千夏是微微低着头的缘故，赤苇京治稍稍垂下眼皮便能看见她靠近的发顶。
空气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柚木千夏的鼻息扑到他的脖间，赤苇京治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愈发沉重，被她呼吸略过的位置也开始隐隐发烫起来。
“好了哟。”柚木千夏这样说着，笑眯眯朝后退了两步，“刚才领结歪了。”
“谢谢。”赤苇京治的嗓子稍有些哑，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柚木千夏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却没有戳穿，只是说：“北原同学那边忙不过来，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来着。”
赤苇京治目光偏移后回答：“那我们出去吧？”
见柚木千夏点头，赤苇京治回头又看了一眼镜子，转身打算朝门口走。
“真不希望这样的赤苇同学被别人看见呀。”
如低吟般的声音飘进赤苇京治的耳朵，恍神之间他以为是幻觉。
他顿住脚步看向柚木千夏，休息室里光线不是太好，他看见她的脸挂着得体的笑容。
“我们走吧。”
柚木千夏说着，轻轻碰了一下赤苇京治的手臂。
要是赤苇京治再仔细一些，就会发现，走在前边的柚木千夏耳朵也红透了。
“赤苇！你可算来啦！”
远远地，北原阳太就在教室门口朝着他挥手。
赤苇京治朝他轻轻一点头，小跑过去。
“抱歉，人很多吗？”他在北原阳太身边站定。
北原阳太搭住他的肩膀，哭丧着脸道：“一般的女生都在探头探脑寻找[赤苇同学]的身影啊，阳太受挫了啊啊啊！”
赤苇京治笑了一下，权当他是在开玩笑：“没有这么夸张。”
北原阳太摇了摇头又轻叹一口气：“你还是太天真了赤苇。”
其实赤苇京治的确对自己的魅力没有很好的认知，因为在队伍中有更多更加耀眼的队员，为他应援的女生混杂在啦啦队中，他并不清楚她们的数量。
他一直认为自己在异性缘上面也是普普通通的类型。
直到一小时后，赤苇京治对北原阳太的话才有了几分相信。
指名他的女生数量的确很多，其中一些女生提出合照、签名等请求。
赤苇京治不由得想到木兔学长大概也是正饱受着这种，外人看来[甜蜜的烦恼]吧。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叹气，看见教室门口柚木千夏朝他摆了摆手。
“抱歉，门口有客人，失陪了。”
赤苇京治对面前提出希望他与她们一起喝咖啡的女士说道，转身朝柚木千夏的方向走去。
柚木千夏把他叫到一边，与此同时他的空位也有另外班里另一个男生填补上去。
原定计划理应是两小时换一班，想必这是柚木千夏替他争取到的。
“很累吧。”柚木千夏边说着，向赤苇京治递上一瓶运动饮料，是他最常喝的口味。
赤苇京治不自觉勾起嘴角：“谢谢。”
“我们去那边吧？”柚木千夏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梯间，她食指抵在嘴边，压低声音说，“正大光明的可不好呀。”
楼梯间相较于走廊安静了不少，他们还没聊几句天，一道身影的出现彻底打破了祥和的氛围。
赤苇京治在球场上那双善于捕捉球影的眼睛在这时也派上用场，他一瞬间看清来人是之前那个藤崎琴美。
她来势汹汹，与往日那副文弱的样子截然相反。
她一下捉住柚木千夏的手腕：“柚木千夏，我分明警告过你了的。”
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赤苇京治与柚木千夏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变成这番情景。
“琴美，不要这样好吗？”
藤崎琴美握住柚木千夏的手十分用力，指关节都微微泛白。柚木千夏吃痛而稍稍蹙起眉，只是落下这么一句。
“什么不要这样，那你不要这样不行吗？”藤崎琴美声调变得尖锐起来。
赤苇京治抓住藤崎琴美的手腕：“请你放开她。”
藤崎琴美见他偏向柚木千夏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赤苇同学，你不要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她妈妈……”
“够了，藤崎琴美。”柚木千夏厉声打断她，用力一挣脱离她的禁锢。
赤苇京治惊讶于从未在柚木千夏脸上见过如此冰冷的表情，而后听见她往后说。
“我不想和你计较，因为我曾经把你当做过朋友。你说和我做朋友只是为了利用我，即便如此我也希望给我们彼此最后的体面。不过，有这样想法的我实在是可笑。”柚木千夏揉了揉被掐得泛红的手腕，“你喜欢谁就去争取不是吗？而且，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来评判。”
藤崎琴美气得整张脸涨红，而后不死心地看向赤苇京治：“这个女人她妈妈谈了无数男朋友，就是一个乱人，你还指望她女儿是什么好东西吗？都是贱——”
打断她的，是柚木千夏甩在她脸上的耳光。
“藤崎琴美，你真可笑。”柚木千夏脸上很少浮现出多余的情绪，但这回她的确是被惹怒了，“我再说一次，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轮不着你评判。”
藤崎琴美捂住那半边脸，不甘心地说：“你看，赤苇同学，她心虚所以打我，你看见了吗？”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赤苇京治花了一秒钟整理现状，上前一步将柚木千夏揽在身后。看见他这个举动，藤崎琴美失神无措地摇着头看他。
“柚木是什么样的人，她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会自己去了解，不需要旁人来告诉我。”
赤苇京治此刻莫名心情不佳，最初他感觉到隐隐的不协调感大概就来源于藤崎琴美对自己扭曲的喜欢，而这次他的内心告诉他，他不愉快的最大原因，是眼前的人伤害了柚木千夏。
他看见了她眼中因气愤而萌生的薄薄的水雾。
“没想到你和其他人也一样……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藤崎琴美愤愤摔下这句话，倒退了两步，捂住下半边脸转身跑开了。
“抱歉赤苇同学，让你见笑了。”
赤苇京治回过身时，柚木千夏正用手背轻轻抹去生理性泪水。
他借助光线看见她的手腕不只是被掐红，其中一圈似乎还泛着被指甲狠狠扣过的痕迹。
赤苇京治没忍住牵起她的手，看清上面甚至有几处还被掐破了皮：“我陪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等一下，赤苇同学。”柚木千夏深吸一口气，释然了似地开口，“关于我妈妈的事，我想还是和你说清楚会比较好。”
于是，赤苇京治得知，柚木千夏的母亲恋爱对象更换了许多，但每一个都是因为爱而在一起，不爱而分开。而柚木千夏之所以告诉她这些，是因为不少人知晓后认为她妈妈是始乱终弃的女人，谈这么多恋爱就是不光彩的事，并且说她身为[那样的妈妈]的女儿，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可他觉得这没什么。
“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赤苇京治听后认真地说。
然后，她看见柚木千夏松了口气似的，慢慢绽开笑容。
“你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呀。”
那双因为刚流过眼泪而愈发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赤苇京治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
柚木千夏轻轻握住他的手。
“遇见赤苇同学，是迄今为止最幸运的事。”她说，“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