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快!再快些!

    明月高悬,星光熠熠。

    这一刻有人如困兽般在猎场上厮杀,有人安坐在温室之中。

    ——

    谢府内。

    轩窗四敞,灯火通明,奴仆们几进几出,很是热闹。

    “快快快,炉子里的火再旺些。”

    “老身可把话撂这了,今日的菜谁也不许给我出纰漏了,否则仔细你们身上的皮。”房妈妈站在厨房中高声道。

    房妈妈是从小贴身伺候谢老太君的奴婢,如她现在的地位,还亲自到厨房盯着菜色,可见今日家宴的重要性。

    龙井虾仁蒸蛋,酒蒸鸡,野獐肉,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陆续出了厨房,又由房妈妈领头,带着一群穿红着绿的丫鬟们,穿着二门的小穿堂端上了桌。

    正堂里,众人围成了几桌,可话题的中心只围着许久未在家宴上露面的之人。

    “小钰啊,你快看看,祖母特意命人为你准备的菜可还满意。”谢老太君一言,身边的奴婢立即用公筷夹了,盛至碗碟,又放到谢言玉面前。

    小钰是谢言玉的字,象征着玉中的奇珍异宝。但钰这一字又有些女气,因此谢言玉长大后便很极少有人这样唤了。

    散发着热气的獐肉汁水十足,光是看就让人垂涎欲滴。

    谢言玉默了一瞬,“祖母命人准备的,孙儿自然喜欢。”

    一旁的人开始打趣,“是啊,大哥。今日的菜都是为你准备的,祖母这心偏的明眼人可都瞧见了。”

    说话的是二房,谢言玉的庶弟谢朗风。他的话调侃居多,艳羡之意也不少。

    见此,谢老太君颇为宠溺一笑,“瞅瞅你这泼皮,平日里耍鸡斗猴还不够,连盘子菜都要吃味。碧玉,快端一盘菜添过去,堵上这泼猴的嘴。”

    老太君的顽笑之意,婢女自然不会真的去做。

    一家人和睦融融,谢老太君笑的慈祥,她虽年岁已大,虽脸上布满皱纹,可精神气十足,此刻又满面红光,可见平时里过的极为舒心的。

    笑过后,谢老太君瞧了一圈周围,发话道,“好好好,今日的家宴,人都到齐了,大家都别拘着,动筷吧。”

    谢老太君说的人齐,是指家宴上除了谢父没有出现,其余三房的人都在。

    也不知老人家是故意,还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只字未提她的孙长媳三七。

    三房的幺妹谢清照性子骄纵,她瞥了一圈席面后,心直口快附和道,“祖母说的对,今日没有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其他人确实都到齐了。”

    谢清照说完,屋内俱是一静,可她尤不自知,还在继续说着,“说起来好久也没见邱氏了,不知她在小祠堂内过的如何。”

    “清照,慎言!”一席话提了两个不该提的人,谢清玉惊的怒喝一声。

    身为谢清照的亲哥哥,他的呵斥比一般人还要重些。

    清照不觉有错,甚至含着泪花回怼,“哥哥你凶我。我不就提了下邱氏,有什么不能提的。”

    谢清玉心头骇然,只觉得清照此举和找死没什么两样。即使旁人再觉得他这位大哥君子皎皎,可也只有他才知晓,谢言玉私下的手段有多么令人胆寒。

    他这个大哥是个疯子,如今的邱氏便是最好的证明……

    谢清玉悄悄抬头瞥了一眼。

    而从始至终,谢言玉都不发一言,只安静的吃着菜。

    谢清玉见状,愈发不敢掉以轻心,他站起身,小心翼翼道,“大哥,清照言辞无状,我代她向你赔罪。”

    酒杯隔空举起。谢言玉拎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倾泻的水珠在空中溅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谢言玉有一搭没一搭的细啜着,水渍沿着唇线周围漫开,泛出一抹艳色的红。

    谢清玉见此,手中的酒杯更加不敢放下,甚至由于太过用力,手臂不自觉的发生了小幅度的震颤。

    气氛凝结,过了好一会,谢清玉再次小心低低的唤了声,“大哥。”

    这一言似乎唤醒了谢言玉,此时,他抬起头,俊面醺红,唇边浅笑,“小孩子顽笑之意,三弟怎么还当真了。”

    谢清玉微松了口气,却忘了自己的酒,对方并未接下,“谢谢大哥。”

    谢清玉坐下后,谢老太君转头看着谢言玉,“小钰,这几日清减了不少啊。是不是朝廷里的琐事太多了,太忙了。我看不如在族里挑几个合适的兄弟,帮衬帮衬你。”

    谢言玉继续斟酒,“祖母,族里若是有想进朝堂的弟兄,不妨找父亲规划筹谋。”

    谢老太君见他避重就轻,话里露出一丝不喜,“谢府百年根基,万人只看到表面风光,可殊不知谢府这一脉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自圣上登基,建立属于自己的直卫,并重用锦衣卫,便是要想方设法的打压世家。

    谢老太君不喜三七,除了因为三七和他们的立场不对等,更重要的是三七嫁进来,便等同于圣上的眼线,会阻了谢家的清云之路。

    这一点三七不明白,可谢言玉不会不知。

    谢言玉垂眸,仰头饮尽水酒,“祖母说的是,孙儿知晓。”

    更寒露重,三七披月归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副祖孙说话的场景。

    从外头回来的急了,三七心里有些烦躁,头上的珠钗也在跑动下弄的东一支,西一支的歪倒着,身上的衣服更是被磨出了破碎的小口。

    不过那双眼儿倒是亮的出奇,像是某种幼兽。

    心中还有些怨气,三七站在门口,语气略显不快,“谢言玉,你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从没有一个女子,会在众人面前,以这样的口吻去唤自己的夫君。

    谢老太君当即冷了脸,“那是老大家的?”

    即使明知故问,也要有人能够接下她的话。房妈妈将膝盖弯下,做了个礼,“回老夫人,正是三七夫人。”

    谢老太君扯动嘴角,竟是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真是好大的官架子,官谱都摆到家里头了。”

    这一番话很重,三七有些莫名其妙,虽知道自己一贯来不受老妖婆待见,可到底也不曾像今日一般那么难以忍受过。

    “祖母,您的说法孙媳可担不起。”三七绷着脸,陈述事实,“若是要摆官威,您方才看到的就不是孙媳的见礼,而是绣春刀了。”

    “你!”谢老夫人面色青青白白,只差没一口气吊死过去,她捏着帕子,手指颤抖的指着三七,“这难不成就是你在谢府学的规矩?果然是没爹娘教养的东西,如此上不得台面。”

    闻言,三七双眸蓦地一冷,身子似捕兽的猎豹一般绷的笔直,“我再没爹娘生养,也是谢府八台大轿娶进来的。倒是您,不要以为我唤你一声祖母,就是给你脸……”

    “三七!”谢言玉站起低喝一声,“道歉。”

    温润的郎君,此刻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他再次重复那句话,“我说道歉。”

    三七被喝的一惊,眼底的湿意骤然聚成了一团,凭什么,凭什么她要道歉?

    三七倔强的抿唇,一字一句道,“我没错,也不会道歉。如果有错,那也都是你们的错。”

    谢老夫人被话气了个仰倒,又惊又怒道,“反了你了,来人,给我将她押下去跪佛堂。什么时候反省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谢老夫人素日里与佛为伴,几乎是不管事事,很少去处罚人,更别提当着众人面了。

    几名仆妇得令后,上前就要拿住三七,而谢言玉却始终一言不发。

    巨大的失落和委屈涌上三七的心间,泪水再也压制不住的,顺着她低下头的从眼尾涌了出来。

    “吧嗒,吧嗒~”一颗颗泪珠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七咬咬牙,用内力挣开押着她的下人,一扭头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谢言玉所有所思的收回视线,淡声道,“祖母,我去看看三七。”

    谢老太君疲乏的挥挥手,“你莫要觉得我小题大做,如她这般戾气若是现在不治,将来必会酿成大祸。”

    谢言玉倾身,“孙儿知晓。”

    ——

    佛堂里昏光摇曳,怒目金刚,佛像金身。

    本是让人心生敬畏的地方,可蒲团上的少女却懒懒的跨坐着,她的脚下歪七扭八的搁置了几本佛经、一串佛珠。

    寻常人敬仰的佛,三七却毫无敬畏之心,她直视于他,眼角的红晕还未消散,“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世人还会受苦吗……”

    “与其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寄托在自己身上。”脚下凸起的异物感,让正朝着佛像走去的谢言玉停顿,他低头看去,不觉好笑。

    拾起那串佛珠,谢言玉漫不经心的掸去上面灰尘,“方才席间众人都在,祖母又年岁已大,你便是在不喜,也不该当众对祖母说那样的话。”

    “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该忍忍。”

    “为了你忍?你与我什么关系?朝颜又与你什么关系?”三七吼道。

    话音落下,佛前供着的灯牌暗了一瞬,火芯子在油灯里炸出一朵绚丽的火花。影随光动,三七忽然以极快的速度,朝谢言玉掠去。

    旁人若遭突袭,必是要惊上一惊,可谢言玉连眼皮都也抬。

    极为昏愦的房间,身体的感官一触即发,率先涌来的是一抹熟悉的暖香,狭带着少女身上独有气息,混成了一股独特的香味。

    而身高的带来优势是什么都不用做,极容易就让视野变成俯视,从他的角度一寸一寸的流连在面前之人。

    发钗上的红翠果,脚下带着的离离草,均是一线天特有的避障之物,三七这一行,显然是谢言玉未曾料到的。

    谢言玉眸色微深,话语轻柔,“三七,你今日去见朝颜了?她与你说了什么?”

    话毕,他抬至半空的手,慢慢掸去三七珠钗上挂着的红色果实,又落在地面上发出咯吱一声轻响。接着一只皂靴覆在上头,辗转碾轧。

    “究竟她说了什么,让你竟然一人去了一线天,深夜才归来?”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