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隔空回望着彼得。

    空气中飞舞着被风碾碎的枯叶，仿佛褐黄色的细雪。月光照亮了远处的山影，把他们两人的影子拢在了一起。

    “我不后悔，因为我得到了更多更重要的东西。”她的声音极轻，“我只是在思考一件事，而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彼得张了张口，只敢问出：“什么事情？”

    其实他想说的话很多，但他什么也没说，哪怕他心底汹涌的情绪也快要走向溃决。

    格温的嗓音和往常一样平静：“我明白了，在我内心的最深处，我知道我注定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哪怕我一开始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彼得的瞳孔微微放大，整个人的表情都像是被冻结成了空白。

    周围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可怕，仿佛风和时间落到这里都会凝滞，天地间只有她和他。

    她上前了一步。

    “我爱你。”她说。

    忽如其来的告白让彼得彻底凝固在了原地。

    “那天晚上，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爱上了你。我想这才是魔鬼上找我的理由。”

    她说得很郑重，然后抱住了他。

    近乎胀痛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急促地鼓动起来，她听得一清二楚。

    这让她更加确信自己得出的结论。

    她思考了很久，思考如果当初她知晓了全部的未来，是否会想要和魔鬼交换更多的东西？她是否不再对他产生好奇，不再对他悸动，不再这样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可她用尽了全部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另外的可能性。

    因为在那个夜晚，当她看见少年英雄向镜头祈祷好运的时刻，那一瞬间的抬眸，她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在嘈杂的街道中央，一声又一声的心跳清晰可闻，不正常地在她的胸腔里持续迸发着，就像是信号坏掉才会产生的黑白噪点。

    那或许才是命运真正降临之时。

    正如她当初抗拒的那样，有的人一旦出现，就会像星火燎原一般，那些本该憧憬的无数种可能的未来，从此就只剩下了一种面貌。

    命运猝不及防地与她迎面相撞，她循规蹈矩的人生自此脱离了轨道。尽管她也觉得荒谬，但爱就是这样，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在得知未来的悲惨宿命之前，她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于是，她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

    “我爱你……在被魔鬼引诱之前，我就爱上了你。所以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命运，不是其他任何人操控的结果。”

    他怔愣地抬起头，看见少女那双与宝石无异的澄澈眼眸近在咫尺。

    “……格温？”

    “嘘，先别说话。”她用手指按住他的唇，“听我说，小彼。”

    “无论墨菲斯托会让我们面对什么，不管牠想做什么，抹除什么，拿走什么，都不重要。因为不管牠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阻止我们彼此相爱，全宇宙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这一点，魔鬼不能，上帝不能……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在昏暗的夜色里，她湛蓝的眼眸里积漾的情绪纯粹而真挚。

    “你不需要自责或是愧疚，我选择帮你一起背负这沉重的宿命和后果，而你将承担所有的责任和我的生命，这是公平的。”她说，“不是你的厄运束缚了我，而是命运的丝线一起绑住了我们。从此，不管生与死，我们的命运始终相连在一起。”

    伴随着这个确定的回答，她捧住少年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

    柔软的嘴唇碰在一起的时候，犹豫和疑问都碾碎了，融化在温热纠缠的呼吸之间，彻底地消弭开来。

    他想不出更好的言语去回应她，只好环抱住她的腰身，抬起早已浸湿的双眼，更深地回吻她。

    “我将会永远爱你，格温。”他嗫嚅着向她起誓，“永远……永远。”

    也许未来的命运依旧会无情地碾向他们，但是此刻，他们将抛开所有的顾虑，尽情地拥抱在一起。

    ————

    今天又是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平常一天。

    莫比乌斯·M·莫比乌斯的心情还算不错。

    他步态轻松地环顾宽敞的办公室，来来往往的时间卫队穿梭而过，发出干练的哒哒声，而其他管理人员也都已经就位，紧盯着各自面前的屏幕，观测着各个宇宙和时间线的状况。

    一切都井然有序，令人心情舒畅。

    或许不应该用“今天”来形容，因为他所在的这个地方不分昼夜，时间也不会流动，所有用来形容时间的词汇也都失去了意义。

    这里……是时间的尽头，时空变异管理局的所在地。

    时空变异管理局简称TVA，是由时间守护者（Time Keepers）创建的组织，是脱离于所有宇宙之外的存在。

    作为时空变异管理局的员工，他们的职责是确保时间的正常流动，致力于监督，调整，以及平衡包含着无限变量的多元宇宙，防止发生时间悖论，导致不该存在的时间线产生。

    他们会监控所有宇宙以及宇宙中的核心个体，尤其是那些关联整个宇宙时间线的锚定之人。只要发现异常，他们就会介入并修复错误，把时间重置到预定的路径中。

    毕竟神圣时间线一旦偏离原有的路径，都会造成关联事件，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会引发混乱，甚至最终导致多元宇宙崩溃。

    因此，他们会把那些干扰时间线，使时间脱离设定路径的时间犯人逮捕到时空变异管理局，让他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接受TVA的裁定和审判。

    莫比乌斯给自己泡了一小杯咖啡，并加了一些鲜奶和枫糖。在工作量不多的时候，他会像享受下午茶一样，让自己放松片刻。

    “长官！莫比乌斯长官！”

    似乎有人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只好暂时放下咖啡杯，抬眼便看见一个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的男人急匆匆地朝他走过来。

    男人是他的下属，名叫乌罗波罗斯，大家都喜欢叫他老欧。（乌罗波罗斯Ouroboros，也可以翻译成衔尾蛇，简称OB。）

    “噢，乌罗波罗斯，你来得正好。”莫比乌斯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这个下属，保持着刚才的惬意，“唐娜快结婚了，休息室里有庆祝她新婚的蛋糕，趁着实习生进去前，先去拿一块吧。说真的，别老是被困在工位上，我应该没有要求你们时刻坚守在岗位上，偶尔劳逸结合，去吃个蛋糕也不错。”

    乌罗波罗斯摇摇头，表情异常严肃。

    “长官，我感觉不太妙。”他支支吾吾地说道。

    “哦？发生什么事情了？”莫比乌斯笑了笑。

    “我刚才查看了一下地球199999格温·史黛西的档案，我感觉很不对劲。”乌罗波罗斯轻吸了一口气，有点儿紧张地汇报起来，“尽管她此刻看上去和普通的时空变体没什么两样，标准的乖巧型美式甜心，有聪慧的头脑和坚韧的品性，以及……和蜘蛛侠彼得·帕克相爱。可为什么……她的关联事件阈值……”

    莫比乌斯淡淡地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必须把这种感觉抑制住，乌罗波罗斯。”

    他吹了两下杯子，吹散杯口升腾弥散的白色热气，然后品味了一口杯里的咖啡。

    “我们的职责是监控整个神圣时间线，当我们提拔你的时候，应该很明确地在员工手册里强调过这一点。”他对乌罗波罗斯耐心地说，“执着于任何个体宇宙中任何个体星球的任何个体中的一个特定的版本，并没有意义，这与我们神圣的使命背道而驰。”

    “在多元宇宙中有无数个格温·史黛西的个体，她们之间存在差异是正常的，我们甚至观测到在65宇宙，有一个被放射性蜘蛛咬到并获得了特殊能力的格温·史黛西。”

    “我们时空变异管理局并不是刻板冷酷以及完全不讲道理的，我们会对这种特殊的个体进行风险评估，只要她不会影响时间的正常流动，让一些既定的事件能够顺利发生，引发关联事件，确保时间线不产生分支，我们就应该允许这种差异个体的存在。就连地球编号65宇宙的格温·史黛西的风险系数也只有0.7，还远远达不到需要被减裁的地步。”

    “可是长官……”

    “放心吧，那可是格温·史黛西。”莫比乌斯微笑说，“我有时候挺同情这个女孩的，作为一个普通人，却时常被卷入铆定之人的既定事件中，在数不清的时间线里早早就丢了性命。我在这里工作了那么多年，见过很多时间犯，尤其是洛基，这个难缠的家伙简直烦不胜烦……但是我从来没在这里见过格温·史黛西的时空异变体，她一直是个守规矩的好女孩。”

    “但是莫比乌斯长官……我的意思就是她不是。”乌罗波罗斯弱弱地说，表情却越发严肃起来。

    “不是什么？”莫比乌斯总算坐直了身子。

    “地球199999格温·史黛西不是寻常的格温·史黛西。”乌罗波罗斯调出自己时间监测器，“她的风险系数已经超过了地球65的那位，并且……”

    莫比乌斯看到监测器里那条时间线快要变成醒目的红色。

    “并且……她的风险系数还在持续走高。”乌罗波罗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