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

    十五月圆,鬼市大开,京城中不少世家子弟都爱在鬼市里搜集名家字画珍瑰奇宝。

    人来人往的鬼市里,每个人都戴着一个面具,鬼市的规矩,买卖离手,银钱两讫,相忘江湖。至于是亏是赚就全凭自己本事了。

    大梁对女子的束缚并不严苛,鬼市里也常有些带着仆人偷溜出来的世家小姐,她们大多着男装或者戴斗笠,旁人即使认出了也不会说什么。

    谢语照小步走着,视线紧落在路旁的每一个摊子上,生怕错过她想要找的东西。

    她记得上一世皇帝病逝后,流落民间的皇子马无疾拿着先皇后信物回到了宫中,而这块信物曾被他在危难之时在盛元十七年夏天的鬼市中卖给了一个少年。

    就是马无疾口中的那个从来都是隐居幕后的少年在谢家被贬的三年后恳求了新帝,恩令谢境以知州身份永留江南,不必进京谢恩。如果不是那份天降的恩令,她们就要卖祖宅来安葬病逝的母亲了。

    谢语照一直想要找到那个曾经帮助过她的那个人,哪怕只是当面道一声谢也好,况且她重活一世,也许在某些地方可以帮上他呢?

    马无疾。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在平治一年新帝登基举国同庆的时候,她曾借着姨母的光,见过这位新帝一面,虽然那已经是三四年之后的事情了,但是一个人的样貌总归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的。

    想到这里谢语照想起那位新帝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来着,宴席觥筹交错间竟独独看了她好几眼,吓得她以为新帝是看上了她,要让她进宫做妃子,不过好在等到她回到江南那位新帝也没有再提过她的名字。

    谢语照把脸上的面具戴得更严实了些,她可没做过变凤凰的梦,能够一家康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就够了。

    透过面具的两个圆圆的小孔,外面五光十色的世界落在谢语照的眼里,摊子上折射着微光的宝石绢罗,散发着墨香的泛黄字画,摊前戴着各色面具的人们在谢语照眼前一一略过。

    冬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又是在偷溜出来的情况下,所以她没看这些珍奇一眼,只是紧紧地跟在谢语照的身后,一边拽着谢语照的衣袖一边警惕地张望着四周。

    “冬华,鬼市有鬼市的规矩,不会有人傻到敢在这里闹事的。”谢语照感觉到冬华浑身肌肉的紧绷,不禁安慰道。

    正在谢语照说话间,她的目光突然被半块玉给吸引了。

    狭小昏暗的角落里,一个瘦弱的少年正把半块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递给一个戴老虎面具的少年。

    是他!谁又能想到几年后坐拥整个大梁的雄略帝王此刻只是一个消瘦阴郁走投无路的年轻人。

    谢语照激动地浑身都小幅度的颤抖了一下,没想到真能让她碰运气给碰到。

    “小姐?”感受到情绪起伏的冬华疑惑地抓紧了谢玉照的手臂。

    可是谢语照顾不上冬华的疑惑,眼见着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就要离开了,再不上前就来不及了。

    “等等!”谢语照提起裙子朝着角落跑去,可是角落里的两人恍若未闻,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两人身量都很高,迈的步子也很大,谢语照看着那个少年走入人群,几度交错间就找不到人了。

    身侧全部都是陌生的路人,入目都是一张张虚伪的面具,明明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他来着,可是还是没跟上。

    她果然没用,这么好的机会她都没抓住。

    谢语照咬唇气恼自己刚才不够仔细。

    那个人为什么不肯让她找到呢?

    谢语照放缓脚步,上一世她也不是没去打听过,但是他的神秘程度远超她的想象,所有的调查都只是无用功。

    鬼市的路并不平整,路上散落着不少小石子,谢语照心情不好,低眉踢着挡路的小石子,嘴里嘟囔着些丧气的话。

    “这位姑娘!”

    忽听背后有人在叫她,谢语照毫无防备地回头,结果入目的是一个放大的青面獠牙的歪脖鬼!谢语照惊呼着后退,不想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重心不稳间身体向后倒去。

    这是遇上在鬼市捉弄鬼的杂耍了?

    谢语照倒下瞬间才想起鬼市有些人会通过扮鬼来吓跑偷溜进人间鬼市的真鬼。

    突然谢语照的手腕一凉,接着一股力直直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只能让身体在地上转了个圈后半蹲在地上。

    手腕被摩擦的火辣辣地痛。

    许是这人想拉她一把?

    谢语照在心里想着,视线向上,青灰色的衣服,腰间是一枚手打的平安符,脸上是一副......红色的老虎面具。

    谢语照呆愣了几秒。

    他肤色白皙,与脸上的红色面具反差感极大,青灰色的领口,一滴汗隐没进他衣裳里。

    谢语照盯着他露出的皮肤,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少年冷漠地松开手,不想这时候谢语照反应倒快,反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叫什么名字?我.......我只是想感谢你。”

    “松开。”少年压低声音。

    谢语照的目的也不是为难他,所以听到少年说话就十分乖顺地松开了手。

    “谢谢你。”谢语照连忙开口郑重道。

    是对他今天晚上的举手之劳,更是对他上一世雪中送炭的真心感谢。

    少年闻言双臂抱胸,无言地看着谢语照。

    夜晚微风穿过,月移影动,谢语照平静下心绪,明亮的眼眸看向少年:“今夜你买到的那枚玉你可要好好保管。”谢语照说完就有些后悔,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会让对方觉得她是个怪人吧?

    但是话已出口,谢语照只能张张口把想要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怕是越解释越糟糕吧。

    少年见谢语照说完低下头才放下双臂,他带着面具,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谢与照只能看到他利落地转身,似乎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依旧大步走着,挺拔的身影逐渐走远,直到与昏暗的月色融为一体。

    虽然并不顺利,但是还是希望他能一生顺遂才好。

    谢语照站在原地长舒一口气,不管结果如何她都算是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直到现在她回想起重生这件事都觉有些虚幻,飘飘然的不真实,可是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一切偏偏又都真实地不得了。

    谢语照伸出手,晶莹而握不住的月光倾泄在她手上,身旁往来的人群细语着,她慢慢握紧了手掌。

    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远远地,她似乎看见四处找她的冬华了。

    “冬华!”谢语照朝着远处匆匆赶来的冬华挥了挥手,“好冬华别生气,我下回在也不敢一个人乱跑啦!”

    “小姐你还想有下回?!”

    “不不不,绝对没有下回啦!”

    ......

    月光把吵吵闹闹的两个人的影子逐渐拉长。

    她们刚刚逗留的榕树旁,繁密的枝叶间,顾时瑛解下了脸上的老虎面具,他手拿着面具在脸上扇了扇风,略微吹散了闷热,但是一张脸还是有些红,几缕不太听话的碎发也很合时宜地被汗水打湿了。

    他见两个人结伴离去方才跳下榕树大步朝着城外跑去。

    也不知这一耽搁会不会误了事。

    顾时瑛在疾跑中感受着凉风拂面,“怪人。”他轻声道,几个字很快就消散在了风中。

    从来都是他京城小霸王顾时瑛追咬着别人不放,谁能想到他也有被纠缠的一天。

    顾时瑛咬了咬后槽牙,实在不行他还是先回西北军营那边呆一阵吧,就等他待成了一个老男人再回来好了,正好免了他母亲整天在他耳边唠叨娶亲的事。

    夜晚的城门早已关闭,但是这可难不住顾时瑛。

    只见他趁着看门士兵困倦之时攀上瞭望塔,转瞬间他就借力越过了城门,他手抓着城墙,眼睛四处打量了一番,最后找准了一块草地,借势跳下来,在柔软的泥草地上翻滚一圈便完好无损地出了城。

    如今已经是下弦月当天了,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大概半个时辰。

    顾时瑛不作他想,专心致志地朝着约定的地点跑去。

    月色清冷,在野草半人高的护城河边的地上躺着几个用麻袋包裹的男人,几个人嘴里被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只能通过扭动身体来反抗。

    对此项辉的评价是:扭地不如厕所里的蛆。

    项辉无聊地蹲在地上,用随手捡来的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着什么。

    忽然,寂静的河边传来一声清亮的口哨声,惊得河边飞虫高飞,连地上一直扭动的几个人都安静了一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项辉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谁。

    于是项辉赶紧扔下手中的树枝站起身,用他的大脚使劲在地上磨蹭了几遍,直到地上的沙土都快要被他磨没了他才敢看向声音的方向,用嘴型喊着:“老大”。

    顾时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项辉和梁羽身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先不要出声,他来晚的事一会再说。

    地上被捆着的几个人此时也意识到了来人分明是这些人的同伙,根本不是来救他们的,愤怒绝望之下扭动的更厉害了。

    顾时瑛觉得好笑,便解开魏尽野的麻袋,他眼睛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黑布,嘴里还塞着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破布。

    “啊啊啊啊啊啊”你有本事把我解开,我们单挑。

    魏尽野尽力输出着,渴望对方能给他解开绳子。

    顾时瑛轻声笑了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魏尽野折腾的已经汗津津的头发,“唉。”他叹了口气。

    怎么就落到了他顾时瑛手上了呢?

    顾时瑛脑中闪过几个人的面孔,手上的力气越发大,直到魏尽野被拽地哀嚎不断他才停下了不断加大的力气。

    清白的月光下,他漆黑眼眸的平静之下是化解不开的风暴,脑后的头发擦着他耳边垂到脸侧,有些痒。

    顾时瑛手一挑,把头发随意拨到脑后去,他活动了几下手腕,接着毫无征兆地朝着魏尽野的腰侧打了过去。

    一声闷响,魏尽野当即满头冷汗,□□着想要求饶。

    可夜色正长。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