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不是‘鬼’，可以排除她了。”
闻星皱着眉头，一点点理清自己的思绪。
“我本来怀疑过她，因为她给自己的‘人设’太真了，又是帮衬儿子媳妇的慈祥母亲，又是因为被宁海洋帮过所以厌恶我的好心老太太，但是经过刚才的投票，她的嫌疑基本可以被排除。”
“嗯。”殷寻点点头，“如果她是‘鬼’，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她，她就算有‘不喜欢你所以可能投票给你’这个理由，但会引起所有人的怀疑，就算只为洗清嫌疑，她都绝对不会再投给你，但你还是得到两票，说明真正的小昌另有其人。”
“就是这个意思。”闻星似乎乐在其中，继续道，“杨莉和马腾暂时可以排除，因为他们认识多年，感情亲密，没那么容易被冒充，而且他们没有参加杀人游戏。”
“答案应该就在参加杀人游戏的我们之间。”殷寻说。
“孔经理、周满月、王雅晶、宁海洋、何壮志。”闻星说出怀疑之人的名字，脑中重新筛选一遍，“何壮志和周满月都表现出对外面世界的认知，周满月认识我，何壮志知道动物园规则怪谈，但我和检票员聊过，他似乎并不了解现实世界，这么看来周满月和何壮志的嫌疑要小一些。”
闻星说完自己的推测，看向殷寻，却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幽微，异样的光芒在眼中闪烁。
“为什么不怀疑我？”殷寻极力克制嗓音，但还是被闻星听出一丝波澜。
她微微一笑，手抚上殷寻的脸，温热柔软的手掌落在殷寻冰冷的肌肤上，他仿佛被烫伤似地轻轻一颤。
“别人想要冒充我的前男友，我难道认不出来吗？”闻星收回手，语调轻快，“而且你都听我的话投票给你自己了，我再不相信你就太没心没肺了。”
听了这话，殷寻眸光更加深沉，缓缓抬起一只手掌，把闻星的手覆住。
“我也想问问你。”闻星话锋一转，收回手，“我把你推出去挡照相机你忍了，第二次让你投票给自己，你怎么也那么听话？殷寻，你转性了啊。”
这话说得不太中听，殷寻目光暗了暗，声音冷了不少：“如果我死了，也会变成鬼纠缠你，不死不休。”
“我好怕……”闻星轻轻挑眉，“不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死了也是漂亮鬼吧，被你纠缠也只能认了，跟你一起死也不错。”
这话说得像是那种调戏女孩的下流男人，尤其是配上她那根本就不真心的笑容，殷寻根本不信。
“闻星，有的话不能乱说。”殷寻不想再谈这件事，岔开话题道，“周满月的那一票是你投的吧？”
除了殷寻和闻星得了两票，一向只会哭哭啼啼、胆小心怯的周满月也得了两票，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你猜到了？”闻星也不惊讶，她本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我让你投给你自己，既是因为我担心自己会得到两票，也是我想试一试到底谁是那个‘鬼’。”
在进入怪谈电影院后，闻星表现得太过突出：
先是说出找小昌电影票的思路，接着用杨莉的钻戒换来了参观收藏室的机会，最后又说出杀人游戏的解法。
树大招风，小昌既然隐藏在他们之中，如果不想被找到，显然要找机会杀死闻星这个思路最清晰的人，何况杀死闻星才有可能将嫌疑引向其他人，毕竟闻星是这群人里最遭恨的那一个。
杀人游戏就是最好的机会。
闻星开始不知道李阿姨是不是小昌，便故意质问她，使她不能投给自己，同时为了避免真正的小昌另有其人、浑水摸鱼将她投死，她便给自己上了第一道保险：让殷寻投给他自己。
这样假使闻星被人投了两票，殷寻也会得到两票，他们便都不会死。
“但是还有何壮志这个变故。”殷寻说，“他本来应该投票给我，但如果他是小昌就会投给你，我就只有一票，你依然得到两票，还是会死去。”
“是啊，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给自己上了第二道保险。”闻星唇边笑意更浓，“我把我的票投给了周满月，这样除了你之外，还会有第二个得到两票的人，这不仅是为了保护我，也是为了保护你。”
闻星选择周满月是在那个极短的时刻里做出的最优选择。
“鬼”如果是何壮志，他的最佳方案就是投给闻星，这样既能直接杀死闻星，也能祸水东引，让李阿姨被众人怀疑，这是一石二鸟的选择。
这样闻星便会有两票，殷寻反而只有自己的一票，为了杜绝她是唯一的两票者，她将票投给周满月。
如果何壮志是“鬼”，那李阿姨就是普通人，她便会按约定投给周满月，再加上闻星的一票，周满月必定是两票。
这就是闻星说的，给自己上的第二道保险。
“双重保险。”殷寻也很快明白了闻星的意思，“这也能避免所有人都按你所说投票、没有人乱投的情况下我自杀似的投票行为。”
殷寻提到了最后一种可能：不管他们之中有没有“鬼”，但所有人都按照闻星提出的顺序投票了，这样殷寻自己投给自己，显然会成为唯一的两票者，所以闻星跑票给周满月，也是变相地保护他不死。
“是这样。”闻星满意地应了一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这让殷寻微微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但那时我没有同意，你还是相信我会投给我自己？”
殷寻说的是最后那一分钟，闻星虽然告诉他投给他自己，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没有承诺会如她所言去做。
毕竟当时他并不知道，她将自己的那一票投给了一个“安全阀”，保证他在各种情况下都能安然而退。
他只觉得她像个赌徒，为了游戏最后的胜利不免要牺牲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他。
这个想法让他感觉到了彻底的寒心和绝望。
“但你还是那么做了。”殷寻纷乱的思绪被闻星一句话终结，她凝望着他，骄傲的脸上带着必胜的把握，“殷寻，我是个赌徒，我就是在赌，赌你在任何情况下都愿意相信我，反正我做了选择，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她嘴角微勾，绽开一个无比明艳的笑容。
“殷寻，如果我不是赢家，就会成为凶手。幸好，我最后成了前者而不是后者。”
殷寻胸口如遭重锤，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这的确是一场豁出命去的豪赌，闻星也的确是场上最疯狂的那个赌徒，对“人”心掌控的是她的砝码，殷寻是她最后的底牌。
赌徒为了赢得胜利当然不怕牺牲别人，但那个人不是殷寻，而是那个无辜的圆脸女孩周满月！
他之前忽略了一件事：闻星才是倒数第二个投票的人。
在要求他投给自己之前，闻星已经先一步做出了选择，将自己的票投给了周满月。
如果殷寻最后没有把票投给他自己，“鬼”也没有将票投给闻星，周满月就会成为场上唯一的牺牲者！
“闻星，你真疯啊……”殷寻身形微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我已经尽力了。”闻星的语气却很平静，“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想的十全十美，我只能尽可能预测‘鬼’的选择，我做出这个选择也不是想要牺牲其他人，我只是想所有人都活下去，我有错吗？”
殷寻哑口无言，他无法反驳闻星的做法。
的确，在这种心理博弈的游戏中，只有零和一百，要么没有最高票所有人存活，要么猜错一次一人死去，只有这两个选择，没有容错率，没有中间数。
闻星的做法只是像她所言，多上几道保险，尽力覆盖多的可能性，让“鬼”的大多数选择都不会造成伤亡。
但即便如此，如果“鬼”不考虑那么多，只是想无差别杀人，同时他又不是李阿姨，也不是何壮志，又那么恰好无意间地投给周满月或者殷寻，那被投中的那个人必死无疑。
但这种假设已经是最最微小的可能，在游戏中必然被舍去而兼顾大多数情况。
游戏的结果也的确像闻星所说的那样，她赢了，她的保险发挥了作用，没有任何人死去，甚至提供了一些找到“鬼”的线索，让他们排除了李阿姨，也确定了何壮志是按要求投票。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殷寻根本无可指摘。
他只能庆幸，庆幸就算觉得死的那个人是自己，他也会按照闻星所说的方式去投票，这样才能让周满月在最糟糕的可能中也能活下来。
虽然这种最糟糕的可能性并没有发生。
“你没错，你已经考虑得很完善了。”殷寻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其实也并没有抱着责怪闻星的意思说出之前的话，他只是有点害怕。
他感觉闻星就像一个穷途末路的逃亡者一样，她有时候根本不在乎生死，也不是像她说的那样要救人。
她哪有那么高尚？
对她的本性殷寻早就了解得透彻。
她只是想获得乐趣，想赢游戏，想得到胜利——至于救下所有人不死，那只是捎带的结果而已。
殷寻凝视着闻星，就像凝视着一座着火的森林，她火光熊熊热烈无比，那么绚烂美丽，产生的亮光几乎照亮整个天际。但他知道，她分明伤人伤己，不可接近，并且总有一天会焚烧殆尽，变为寸草不生的灰烬地。
他不想有那一天到来，为此，他愿意将自己的身躯献上，作为她最后的可燃物，和她一起在最盛大的火光中灭亡。
他的疯其实比她少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一切闻星并不知晓，她还沉浸在杀人游戏胜利的喜悦中。
“是啊，我怎么会有错呢。我让大家赢了啊，我是大赢家。”
说到这里，闻星顿了顿，笑得更开心。
“而且我还发现，设计了这么多，小昌最后还是投给了我，看来他真的很想让我死啊。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就把他找出来，这次游戏变成猫抓老鼠，该我来当猫了。”
殷寻看见闻星灿烂的笑容，喉咙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走廊尽头冲过来。
是杨莉——殷寻瞳孔微缩，闻星也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头去看。
“殷寻，你输了啊。”闻星看清杨莉的模样，表情丝毫没有意外，好像她早就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你看到了吗？杨莉还是选择了我给她指的那条路。”
失魂落魄的杨莉已经奔到了两人面前，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恶臭，仿佛刚从腐烂物中走出，光洁的手臂沾满血污，那张温柔美丽的脸也因为恐惧而扭曲。
她断掌的那只手无力地耷拉着，另一只手却紧握着一个亮晶晶的玩意儿，那东西折射着影院的灯光，一闪一闪，映照出殷寻和闻星表情迥异的面容。
那正是闻星之前塞给她的那把玻璃做成的匕首，匕首尖端的血还在不停往下滴落。
杨莉脸色灰败，唇色苍白，她见到两人，泪水滚滚落下，颤抖着开口，却只说出简单的几个字：
“马腾想杀我。”
“马腾死了，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