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哎!时兮,你没事吧?”

    时兮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掌心刺痛,低头一瞧,发现是被地上的碎石子划伤了。一滴血吧嗒落到她手上,同行的蓝田玉吓了一跳,忙忙掏出帕子帮她按住:“你流鼻血了!”

    搓掉镶嵌在皮肉里的细碎石子,时兮沉默地接过她的手帕继续按住鼻子,脏脏的脸上红一块灰一块,分外滑稽可笑。

    蓝田玉道:“……时兮,你还是去医庐看看吧。”她略想了一想,“明天依旧是剑术课,哪怕你伤成这样,严师父也不会准假的。”

    时兮现在确实浑身是伤,最严重的当属被木剑抽过的腿,疼得她都有些站不稳,若明天再被这么抽一顿,她大概走都走不了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她只得暂且弃了回寝屋躺着的念头。

    拒绝了蓝田玉陪同的建议,时兮慢吞吞地顺着她指的方向走。不远的,拐两个弯,再穿过小树林就到了。日头尚未西沉,若是顺利,应当可以在天黑前回寝屋休息。

    她实在太累了。

    下课的学子说说笑笑地从她身边经过,各个长袖飘飘光鲜亮丽,灰扑扑的时兮身处其中显得分外狼狈显眼,一路收获了无数惊疑的注视。她仿若未察,一面按着鼻子一面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鸡中凤凰格外亮眼,凤凰里的鸡也不逞多让。

    拐过一个弯,再拐过一个弯,进入小树林,还好,没走错。

    这边已经远离了学子的活动区,时兮默默松了一口气。她拿掉帕子,发现鼻血已经止住。四处张望了一下,寻到附近一条小小的水渠,她慢吞吞地将脸擦洗一遍,又将手帕搓干净,妥帖地收起来。

    大概因为她是外来魂魄,这具身体总有些不听使唤,平常也就罢了,无非是反应慢些。剑术课之类需要身心高度协调,时兮只有挨打的份,每次都被对练的同学抽得浑身是伤。

    撩开裙摆看看小腿上的青紫,时兮无声地叹了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时兮还未反应过来,背上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她没稳住,一头栽到了前面的水渠里。已是秋日,冰凉的水刹那间浸透薄薄的衣衫,冻得时兮打了个哆嗦。

    “这里怎么有个人?!”

    “她悄没声蹲在这,灰扑扑的我还以为是石头!”

    时兮:……

    所幸水渠不深,仅仅没过她膝盖。时兮艰难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面无表情地瞪回岸上,却只见几个迅速离去的身影,挑着扁担,穿着粗布衣衫,似乎是学院里帮忙干活的杂役。

    杂役皆是普通人,不敢惹学院里的学子,发现踢错了人直接溜掉倒也正常,只是时兮的一腔怒火却落了空,她也不过刚入学没多久,还未踏入修仙的大门,想要教训人也做不到。

    她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有玄幻元素在的,而青云学院便是踏入修仙路的第一步。按照时兮的看法,便是有点类似于她原来世界的预科班。

    单薄的秋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倒不至于走光,只是实在难受。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凉意却已弥散开来,时兮打了个喷嚏,哪怕是再心如止水也无法古井无波了。她从水渠里爬出来,拧了拧裙摆的水,一脸死鱼样地继续朝医庐走。

    当然不能回去,走出小树林便是医庐,她可不愿前功尽弃。

    医庐是一排不起眼的小屋,上面挂着个牌子,端端正正地写着“医庐”二字。时兮哆哆嗦嗦地走进去,暖香混着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自觉松了口气。屋中放着一个小桌,桌后是一名穿着高阶弟子服的青年,柔软的料子服服帖帖,衬得他腰背笔挺。桌上铺着笔墨,他正专心书写,察觉有人来访,青年抬头望过来。

    看清他脸庞的那一瞬间,仿若小屋都明亮了几分。青年容貌温润如远山黛水,眸子清透,目光触及狼狈不堪还在滴水的时兮,他微微一怔,回头唤道:“袁师姐,麻烦拿一套干净的女弟子服。”

    小桌前放着一条小方凳,青年搁了笔示意她坐下,“是摔伤了吗?”

    时兮慢吞吞道:“是剑术课被抽到了。”她捞起湿乎乎的衣袖和裙摆,露出胳膊腿上道道狰狞的青紫,饶是青年见多了被抽伤的弟子也有些吃惊,他正要说话,内屋里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弟子,怀抱着一套弟子服,她一眼便看到时兮的腿,诧异道:“这是怎么弄的?被木剑打的?”

    时兮点了点头:“嗯。”

    青年不急不徐道:“我为你开些药,你同袁师姐去换衣服,顺便让她帮你把淤血揉散,方便吗?”

    时兮又点了点头。

    青年起身为她寻药,坐着不显,这么一站时兮便发现他身量挺高。修长的手指抚过满墙的柜子,青年认真辨认出自己要找的药膏递给时兮,时兮正待起身随袁师姐进里屋,又有一人匆匆从外面迈步进来,声音如冰泉泠泠,率先落入时兮耳中:“颜鹤白,你随我去看看安林——”

    屋内人闻声望去,进来的青年同样穿着高阶弟子服,身姿笔挺,长腿带风,他一双黑色眸子落到时兮身上,在她胳膊腿上微微顿了顿便移开了:“……无事,你先看诊,我这边不急。”

    时兮:“我已经看完了。”

    袁师姐笑吟吟:“颜师弟你放心地随黎师弟去吧,这小师妹交给我便好。”

    颜鹤白微微点头:“麻烦袁师姐了。”

    “前段时间山下开了一家新的糕点铺,叫徐记,那家凤梨酥真的绝了,你尝过没有?”

    “最近我哪有时间下山啊,你有空给我带点。”

    内屋聚集着几个弟子叽叽喳喳闲聊,看见袁师姐回来了便热情招呼她,袁师姐笑将他们都赶走:“去去去,这屋被征用了。”

    时兮总算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她拿毛巾擦干身体,穿上温暖的干衣,按照袁师姐的指示趴在床上,撩起衣摆。袁师姐性子热情,一面将药膏在掌心搓热,一面不见外地同时兮聊天。

    “你这是剑术课上受的伤?现在低阶剑术课有这么难吗?”

    时兮:“挺难的。”她打别人一次也没打中过,别人的招倒是次次不落地全砸到她身上了。

    袁师姐啧啧:“那还真是辛苦你了。不过说到剑术,刚刚进来的那个人,黎清声你认识吗?”

    “不认识。”

    “哦没关系,以后肯定就知道了。长得是不是很好看?他可是用剑的天才,学院里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更可怕的是,他才来学院没几年,修为就已经四花了。哎,天才真是让人嫉妒啊。”

    此界修为皆以花数衡量,得一花是入门,二花三花为进阶,有了拜入宗门的资格。黎清声若是已经得四花,便相当于各大宗门百分百保送。

    确实是天才。

    袁师姐还在喋喋不休:“当然,我们颜师弟也很厉害,待人温和医术也好,依我看不比黎师弟差……”

    搓热的药膏落在腿上,皮肤仿若被烫到一般轻轻一缩。浓郁的草药气息在鼻尖弥散开来,微微泛着苦,却并不算难闻。

    时兮闭着眼静静地听,时不时应两声。

    嘭,嘭,嘭。

    心脏处的跳动突然明显起来,咚咚犹如鼓点落入耳膜。

    “颜师弟也很好看对不对?哎小师妹,你觉得他俩谁更好看?”

    嘭,嘭,嘭。

    不过几息的时间,袁师姐的声音已经成了不太明显的背景音,而自己的心跳却越发剧烈,一下又一下,仿若雷霆在脑海中炸响,剧烈的疼痛慢慢浸染整个胸腔,盖过了四肢上的痛楚。时兮面色苍白,紧紧咬住唇瓣。她大口喘息几下,突然从床上滚落,在袁师姐的惊呼中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外冲:“……师妹!你怎么了?!”

    嘭!嘭!嘭!

    大脑仿佛缺氧般几乎要炸开,心脏更是要跳出身体。时兮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却感觉自己像被牵引线拉扯着的木偶,一头冲进医庐前的小树林。

    太阳已经落下了,林中更显昏暗。铁锈味从嘴里弥散开来,刚换好的衣衫在奔逃中被灌木刮破,青紫的小腿上留下了道道血痕,时兮在将要摔倒的刹那一把按在树干上,被刮破的掌心泛着刺痛,她大口喘着气,心脏却悄然坠入胸腔,仿佛尘埃落地,无力回天。

    点点血迹落在青黄的草叶上,一朵朵朝远处接连盛开,方才见过的青年安静地躺在草地上,胸腹间是一片猩红,苍白的脸上眼睫紧闭,动也不动。

    时兮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忍着胸口处尖锐的疼痛,踉跄着走上前,小心翼翼呼唤:“黎师兄?”

    凶手或许还在附近,思绪却浓稠如一滩浆糊,几乎无法思考,她慢慢蹲下身,四肢僵硬仿若木偶,冰凉颤抖的指尖在青年鼻下浅浅一探。

    气息全无。

    那瞬间,地动山摇,身侧枝繁叶茂的大树像被海浪掀起,扑头盖脸地朝时兮砸下来,视线蓦地陷入漆黑,浓重的痛意一寸寸蚕食全身,她如同节肢虫般将身体蜷缩起来,勉力忍耐。骨血仿佛被揉碎重铸,她模模糊糊间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本能地朝旁边一躲,不甚清晰的视线中是一只踢空了的脚,耳边传来熟悉的抱怨:

    “这里怎么有个人?”

    “她悄没声蹲在这,我还以为是石头!”

    “发病了?”

    “别管她,快走。”

    窸窣的脚步声远去,时兮瘫在地上大口呼吸,尖锐的痛意慢慢消散,她抹了一把脸,大汗淋漓。

    四肢似乎更加不听使唤,灵魂仿佛要从这具躯壳里脱逃而出,耳中嗡鸣声不断。时兮缓了许久才艰难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身处水渠边,金灿灿的夕阳透过林间缝隙落在她脸上,温暖柔和。

    她茫然地看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思绪迟钝地转动起来。

    天还亮着,她身上衣服沾满尘土,是她自己的旧衣。衣袖下的皮肤遍布青紫剑痕,没有被上药,闷闷泛着痛。习习凉风吹过枯黄的落叶,带来清新的草木香气,没有血腥味儿,也没有再无生息的黎清声。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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