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临睡前，夏油杰脑海中浮现的还是岩永薰的脸。

    苍白、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于白雾中的脸，无与伦比的美丽，琉璃般剔透，仿佛一碰就碎，靠在人身上，嘴唇如同失了色的花苞，让人心惊的脆弱感和柔弱。

    夏油杰因此这才发现他印象中看不清脸、只剩虚弱的女孩会有这样一张令他错愕的脸。但更瞩目的是她的眼睛，金色的双眸，内里如藏鬼火般不安定的闪烁跳跃着，那般灿烂熠熠，光是看着就已经被勾魂摄魄，仿佛灵魂也在其中被燃烧了，这样的色彩出现在她苍白无色的脸上，强烈的反差感，几乎带着一股邪性。

    看到她，夏油杰感到自己的血液紊乱、心跳加速、仿佛体内有一场如火如荼的焚烧在暴动着。他不明白自己变得如何反常，但身体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无理和真实，望入她的眼中，双脚都沉重地如同灌了铅，大脑空白，无法思考。

    ——他感到自己快爱上她了。

    -

    岩永薰醒来的足够及时，可她的大脑仍旧是混沌的，窒息、疼痛、虚弱、汹涌而来的信息流，让她辨认如今的处境都很困难，能力产生暴动，附近空间都因此扭曲错乱。

    像是融化了的胶质品，被强硬的搅合在一块，被扭曲的不仅是空间，还有空间里的存在的位置，就像是在另一个维度上被强制干涉，从三维折叠二维的纸一样，从三维看纸自然是扭曲的，位置的定义也会错乱，但其中的存在并没有被撕裂。“坐标移动”的计算因此没能到达确定的目的地，五条悟的额头被天逆鉾凿开了一个口子，在伏黑甚尔下一秒正要去捅他的喉咙时，两人的位置发生了错乱，像是有一个万花筒般的巨大的漩涡将二人吸入，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可以延伸至千米，人连自己在空间中的方位都辨认不出，连自身的形状都变得不固定。

    混沌的空间给虚弱的六眼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本来因额头上的伤差点要昏死过去的五条悟因为突如其来的杂得跟乱码般的信息“哇”的一声吐出来，恶心眩晕不已，硬生生被生理上的应激反应弄清醒了。

    只是短短数秒，在这空间扭曲的数秒之内，思维是停滞的，人连自己的存在方式、形状、位置都无法确认，过去所拥有的生活经验全都无效，视觉和听觉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时间可以是现在也是未来。

    因为这段存在的时间，此前的人生观可以全部颠覆，当双脚重新踩在正直的地面上，传来的实感，会让人感到这是一个梦境。

    夏油杰仰躺在地上，看着重新变得清晰的天空，可以辨认的记忆的上一秒还是他看到伏黑甚尔的动作，因此大叫着自己挚友的名字，此后就是扭曲的万花筒般绚烂又恶心的图景，但也幸亏这段插曲，甚尔没有再取五条悟的性命，好像本来上了头的兴致硬生生被人砍了一大截一样，变得索然无味。反正结果已经注定了，五条悟败在了他的手上。

    听到【食蜂操祈】在喊他，甚尔扔下满脸血迹与狼狈的六眼，把天逆鉾塞回兵器库的嘴里，满是脏污的手心在裤子上胡乱擦擦，走过去蹲下，“她怎么样？”

    岩永薰此时又昏沉过去，肌肤褪去红色过后显出一种不真实的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食蜂操祈】把贴在岩永薰大脑上的装置取下，黏湿的碎发也拨开，道，“程序终止后，从身体的各项数据来看正在逐步恢复正常，赶回去已经来不及，我现在正带着人从学园都市赶过来，先把小薰带回别墅吧。她现在很需要休息。”

    又抬头看着结标淡希，“你跟着我。”

    空间扭曲的中心是岩永薰，因此离她最近的【食蜂操祈】所受影响很小，而结标淡希作为空间系的能力者，其“只属于个人的现实”和AIM立场都遭到了强烈的干涉，整个人目前处于虚脱状态，不要说即便是回到学园都市也逃不了，现在想要逃跑也是有心无力。

    在明白五条悟保下一条命之后，夏油杰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很快苦笑起来，现在的他们这样，即便随便来个诅咒师，都能很快取了星浆体和所谓最强的性命吧。

    在知晓天内理子的危机解除之后，战局结束，黑井美里才敢离开理子身边，她有尝试去把夏油杰扶起来，在夏油杰连声拒绝之后才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他现在是不敢贸然移动的，夏油杰在心里叹了口气，“理子妹妹怎么样？”

    黑井美里一愣，沮丧起来，“流了很多血。”

    ‘真是头疼啊。’夏油杰如此想。

    他道，“能帮我去看看悟吗？我很担心他。”

    “担心什么？老子还能站着。”

    五条悟走过来，步伐有些缓慢，小墨镜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额头一个骇人的血窟窿，雪白的睫毛染了血迹，连带那双冷漠瑰丽的苍蓝六眼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他摸了摸正在缓慢愈合的伤处，嘶——了一声，不过比起刚才是有些冷静下来了，道，“头一次输这么惨，老子迟早要找回场子。”

    夏油杰反而安然笑了，“承认人外有人吧，悟。”

    “还说我，你现在不是更惨吗？动都不能动。杰，很少有这么虚弱的时候吧。”

    “要找硝子吗？”

    “来不及吧。你现在需要立刻治疗。”说到这里，五条悟神色严肃起来，觉醒了反转术式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按理他很难注意到外界，不过被空间扭曲教做人之后，他现在状态好像跟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夏油杰的伤口被刀堵着，失血倒没那么严重，但也只是相比最差的情况，伤口离心肺很近，肯定是越早处理越好。

    而且家入硝子是目前咒术界唯一可以用反转术式治疗他人的咒术师，说是瑰宝也不为过，除非回去高专找她，不然在咒术师人手不足的情况，总监会是不会允许她在无高手保护的情况下离开高专的。

    夏油杰的表情让人猜不出他的具体情况，“啊，我可是咒术师啊。”

    “我可以给你们安排治疗。”

    【食蜂操祈】走过来道，平板的制服，空洞的眼神，平静无波的面孔，比起一开始的情绪外露，现在简直像是什么机器人一样，只知道传达上位的指令，“那个女孩子身上被木原归序注入了芯片，需要学园都市的人才能去除。不用担心我会对你们做什么。如果我想要你们去死的话，直接把你们扔在这里就好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我只是想要谢谢你们，结标同学说了，你们一开始是想要救小薰的，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很抱歉。”

    多说什么也是无用，在这种情势下她也丝毫没有心情。

    五条悟很烦躁地抓抓头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论理，如果不是刚才空间突然扭曲，没有为他争取到领悟反转术式的时间，现在他躺着估计也是一具尸体了，但他现在也不想服软，黑井美里无法代表他们的意志，还是夏油杰接过了话头，接纳了这份好意，他倒是惊讶于结标淡希为他们说话，不过正如对方所说，想要现在杀了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就麻烦你了，呃……”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食蜂操祈。”

    夏油杰从善如流，“好的，麻烦你了，食蜂小姐。”

    在几人转移到别墅后不久，食蜂操祈也赶到，带着一队医疗人员，出自学园都市的特效药对于皮肉伤口的恢复十分具有效用，特定的医疗机械也可以通过刺激体细胞的电流信号促进愈合和再生，传说学园都市内不存在无法攻克的疾病，看起来这是真的。

    咒术师的折损率有多高只有内部才知道，所以家入硝子才会被奉为珍宝，甚至很多人赶不到被送回高专的时候，夏油杰半玩笑着如此感叹的时候，换来的是结标淡希的不阴不阳，“你真的以为这是学园都市医院的医疗水平吗？”

    夏油杰转眸看她，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面具，“嗯？”

    结标淡希却不肯多说，仍只是满是敌意地看着她，等到出门看见金发少女，对方站在房门外的走廊，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走过去，发泄自己的情绪，“食蜂操祈，你是疯了吗？！研究所里的设备和人员你都敢随便带出来，你不知道这是违反规定的吗？你有向统括理事会申请吗？”

    虽然都穿着白大褂，但研究人员的气质和医生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作为Level 4跟研究所打的交道也不少，结标淡希不至于眼拙至此。

    学园都市的科技到底有多先进，这是个无法被准确测量的数字，但可以感知到的是，仅仅是日常接触到的科技，都拥有领先外界二三十年的差距，与之相行的是学园都市对自身技术的牢牢把握，食蜂操祈没有经过汇报就明目张胆的将属于研究所的设备和技术人员带出来，结标淡希还不想跟她一起死。

    “拜托，结标同学，你的声音可以小一点吗？小薰还在里面，我不想打扰到她休息。”

    蜂蜜般甜腻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食蜂操祈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倏地弯曲，慢条斯理道，“还是说，这样子理直气壮质问我的你，其实是被学园都市投放到这里的呢？”

    结标淡希一僵。

    漂亮的褐瞳里闪烁着星芒，结标淡希看到的却是如有实质的恶意，这位站在精神系顶点的超能力者正在警告她，“既然都在做着违规的事情，就不要摆出一份高傲力了，我比你更讲清楚要承担的后果，并且知道该怎么解决，倒是你，Move Point，被木原归序傻乎乎的骗来这里，难道就没有想过，计划失败后，你会沦落到怎样结局吗？”

    “Space的劣质替代品？”

    结标淡希攥紧拳头，恐慌逐渐爬上心头。才意识到，如果连Level 5上层都不在意的话，无疑她作为一个Level 4就是可以被弃置在一旁也毫不顾惜的牺牲品，无论岩永薰是什么样的结局都不重要，因为食蜂操祈对她的恶意是存在的，只要她还是心理系的最强者，是统括理事会承认的Level 5中的第四位，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对结标淡希展开报复，而“坐标移动”，有丝毫抵御“心理掌握”的优势吗？

    没有！

    学园都市不会在意Level 5的厮杀，即便成为Level 5也无人会去保护她，木原归序的话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谎言，更可笑的是她居然还相信了，结标淡希又开始庆幸自己最后一刻选择对天内理子下手，不管怎样，食蜂操祈因此不将她视作敌人。

    她看不到的是，食蜂操祈背在身后的右手，正逐个按下遥控器的按钮。

    #109 印象操纵

    #461 记忆篡改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哦，结标同学，所以，比起质问我，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思考一下该如何帮助我，这才是更有聪明力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