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半个月后，同学们相继都熟了起来，沉吟却有些落单的趋势。理由倒也简单，一是她自己性格安静，总是在自己位置上看书，二是她普通话不太好，偶尔张嘴总是引得一两句哂笑，有善意有恶意，也就能不多说就不说了。

    中午午休，她照例在自己位置上写作业，刚打开数学练习册，方言就走了过来，调侃着说：“同学，两个星期了，我就没见你午休出去过。”

    沉吟并未抬头，拿着笔，开始审题，“出去不知道做什么。”

    第一排的同学吃完饭就旋风般冲出去了，沉吟是第二排，方言就面向她坐在了她前边的位置里，“吹吹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啊。”

    沉吟向窗外看了一眼，槐树高大，叶绿浓翠欲滴，阳光透过来，干净澄澈，她眉眼间也跟着落了几道光，“我离窗户近，无时无刻不在呼吸新鲜空气。”

    方言被她反驳的一窒，笑了笑说：“咱们学校的景还是很好看的，毕竟百年老校，处处透露着历史气息。”

    “哟，咱们班长还真是关心同学，连人家中午午休都要管，真是当之无愧的有责任心。”一道清亮的嗓音，带着揶揄响起。

    班里零星坐着的几个同学闻声看去，却见花火如一枝剑兰亭亭立在班门口，姿容娇美，眉眼盈盈中透着倨傲和轻嘲。

    方言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又没管你，碍你什么事儿。”

    花火秀眉微蹙，很快压下去，接着笑说：“什么叫碍我什么事儿，我这不是夸你身为班长很有责任心么。”

    方言轻轻一笑，少年人的笑意带着明晰的疏离，“谢谢，不劳您夸奖。”

    班里同学原是在做题的此时也都纷纷抬头观战，不知道是谁，看戏还偷笑出声，花火面上有些挂不住，嫩白的脸上霎时通红，她旁边的女同学劝道：“走吧，你不是说要去操场溜达溜达吗。”

    适时的台阶，花火还是气不过，恼道：“谁愿意管你。”

    她一去，热闹也就跟着散了，沉吟看着对面的人，问道：“你不去追她吗？”

    方言被她问蒙住了，失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追她？”

    沉吟点点头，又补了一句，“好像是你把她气走的。”

    方言说：“那也是她先多管闲事儿。”

    沉吟转着笔，直白说道：“你好像跟她做着同样的事。”

    方言苦笑出来，“你这么说，我真是……我确实是在多管闲事，好，你接着写作业吧，我下去打球了。”

    沉吟写完数学作业抬头看班里的挂钟，时间还富裕，便想着出去转转也可以。九月中旬的B市，惠风和煦，天高云淡，灰色教学楼相继挨着，她又想起了故乡的中学，仅有两栋，外墙白色瓷砖贴就，内墙白漆粉饰，年月已久，墙体偶有剥落，已有有式微颓唐之象，满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相较现在就读的百年老校，因及时修葺维护，能见岁月洗礼，庄严沧桑，亦见当年风姿，厚重威严。除了老教学楼，还有新盖的，线条简约，窗明几净。学校果真很大，她绕到了操场上，广播里放着音乐，低沉的男生嗓音，有些咬字不清，却很好听。

    打球的人还真不少，沉吟遥遥看了一眼，场地上，少年们你追我赶，篮球此起彼伏，抛物线般时起时落。沉吟有点儿怕球不长眼，犹豫着要不要围绕着操场走。

    操场周边围了许多女生，三三两两的扎堆，好不热闹。花火和李佳，张倩靠在单杠边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班里男生打球，花火气不过方言怼她，见他下来打球，一直盼着他丢分，结果这厮球技就是好，每次投篮都十分精准。

    这厢她还在盼着方言丢球，就被李佳拽了拽胳膊，“哎，你看谁来了？”

    花火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沉吟站在操场入口，东张西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嗤笑道：“土包子。”

    李佳顺势附和，“可不是，话都说不利索，搞笑。”

    张倩说：“还是班长说话管用，这不就出来了。”

    花火眼中闪过不悦，站起身，说道：“走。”

    场上球飞来飞去，沉吟还是决定不去冒险，转身刚走两步就听见一道挑衅的声音直刺耳膜，“跑什么啊，乡巴佬！”

    沉吟只做不知，继续往前走。

    李佳见她不理自己，嚷嚷道：“乡巴佬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耳聋啊？”

    张倩笑着说：“估计是又听不懂人话又耳背吧！”

    沉吟抿了抿唇，眼底微涨，这些瞧不起的话太刺耳，她只能尽力当做没听见，加快步子，继续往前走。小的时候因为没有妈妈，她听过不少闲言碎语，五六岁的时候还和骂人的小孩儿打架，长大了偶尔也能听见议论，每次只做不知，内里却是心上一把刀的忍。

    李佳看着她纤细背影越走越远，带着胜利的口吻说：“瞧丫怂货样儿！，真是又怂又土，除了学习好还有啥！”

    其实三个人都知道，沉吟除了学习好，还有就是相貌出众，乍一看漂亮，仔细看还是漂亮，唯一的就是身形太娇小，又总是埋头苦读，看上去怯懦又带点儿怡然自得的骄傲，矛盾的结合体，看着更是惹人烦。

    放学的时候沉吟独自往外走，出了校门口，没看见熟悉的车，终宅离学校有些距离，终至今给她安排了一个司机，接送她上下学。沉吟来回看了看，想着可能今天车多，王叔停在了胡同口，就抬步往外走。

    终至今坐在车子里，看着小丫头从门口出来，先是东张西望一番，接着就低头往前走。走到他这里的时候，仍旧低着头，根本没发现他。

    沉吟听见兜里手机响，学校没有明文规定不让带手机，她白天通常关机状态，偶尔中午看看，多数情况都是放学才开机。

    没想到是终至今打来的，她赶紧接了，“舅舅。”

    终至今看着她停下的步子，问道：“地上有钱吗？”

    沉吟有点儿不明所以，还是回道：“没有啊！”

    终至今声音和煦，“那你还一直盯着地上看。”

    沉吟反驳，“我没有。”后来觉得不对劲儿，“你怎么知道我在看地上？”她往周边看去。

    终至今低低道：“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