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陈九：

    我本以为近期最后一封以这个称呼开头的信会是我向你提出分手之前的心理建设，没有想到却是，我坐于去往林城北站的公交车上，借着你问我是不是要回学校的话头，最后让你说出了“我们结束吧”这样的话。

    分手啊，昨天你问我是不是要从林城回学校。

    是啊，可是我觉得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回林城这样对我来说比较大的事情，我竟然也不告诉你了。

    吃了什么没有告诉你，有多少课没有告诉你，花了多少钱没有告诉你，大创的事情没有告诉你，什么都赌气，不想和你发信息。

    我着实蠢笨。

    好乱的，看我的自己就知道了吧，候车室人声鼎沸，我忽然后悔了拒绝我妈妈叫我穿毛衣的建议，因为林城的春天，乍暖还寒，冷意十分之甚。

    分手原来是两败俱伤。

    我想起来你刚刚说的，你妈妈最近不太好。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是我和他的状态都让你压力很大，还是你企图装可怜让我心软。

    你不是后者，我从来都这么相信着。

    可当你说出憋屈，说出妈妈不太好，我的反应是“终于说出来了”，然后是“是不是晚了”。

    你真实的想法，真实的心理，你的近况，你的困难，你每次都说要自己消化自己承受，但你有没有想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一次次想听你诉说，是因为不想再觉得你遥不可及。

    我相信了太多次你说的“我要多难才能忍住不想你”“赌气不想那么想你”的话，每次我都如获至宝，仿若久旱逢甘霖，所以我在害怕，我是不是太主观了，所以这样简单的话我都会觉得“世上再没有人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我相信。

    之后便是一轮又一轮忐忑，忐忑是否又给你加了压力，忐忑是不是有些话说错了，忐忑是不是我太无趣导致你无聊，忐忑无数事情。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原本这是职场状态的形容，出现在我的爱情，却无比贴切。

    不想说句话也要斟酌再三啦，

    所以啊，两败俱伤也要分开。

    说起来，我那么想的居然是不破不立，脑补着异日重逢的戏码。

    我想和你说来日再见，我想笑着流眼泪。

    我怕你觉得我没有心。

    我希望你照顾好自己，我希望你好好照顾你妈妈。

    我希望我给你减轻了负担。

    我和你一样，只是你一直在给我不同的标签，这就是主观之爱情，经不起推敲，经不起磨难，信任就是一切，分分合合是悖论，好聚好散原来是最好的结局。

    我确实像一只流浪小狗，我缺少爱，在我叛逆倔强的年纪，感情之空缺全部系于你，全部灌注的是属于你的一切，以至于想把你转为想别的东西，原来那么难。

    我像只流浪小狗，靠着一点点爱确实就可以挨过一段时间，像油灯添灯油，或者拔了电源的手机和电脑，等它耗尽了，你再给我一点，我就继续续航。

    我像只流浪小狗，刚刚丢掉了爱的来源，却伤心哭泣。

    说来刚刚我看过好多遍候车室和那里的电子屏，因为害怕像去年国庆一样，想选个最合适回南宁的时间，却因为记错候车室生生浪费了那一车程的车票钱。

    哦，那张车票，不是返程，是去往林城奔向你的车票，还在我的卡包

    我决定把项链和它一起塞进这个信封。

    那是因为提前用掉学生票拿到的车票凭证，害，我说那么多干什么。

    只是我想我应该不会轻易忘记那天，六神无主的，人工台好多人，排着队，工作人员又很慢很慢，我急得想哭，你的电话打不通。

    后来我觉得自己太冲动，明明就是浪费点钱，见你一面这算什么，微不足道，还好电话你没接。

    这些啊，皆是我是对你的恋爱脑。

    我的思想有时候很丰富，但那时我觉得你听了会烦的东西，所以我有很多话想宣之于口的时候，都封存在了一只只信封里面。

    说起这个，好几十封呢，真的不知道又不有机会送给你

    我现在呢，不知道是因为觉得你最后那句“嗯”，是“我们没完”的意思，还是因为牢记着你那句“下次换我追你行了吧”的缘故，我竟没有想象中沉重痛苦。

    现在呢，我会怀疑，你是不是依然会像之前那样，用一句“对，我是骗子”来回答我呢？

    我真的会恋爱脑，我真的很傻的。

    你不知道，我说过，我们要是靠缘分就一定会失散。

    所以我们分开，是放任自流再无重逢，还是说兑现你那不知道是随口说说以后还会不会记得的“换我来追你”呢？

    我总说，我没有沉迷小说，但是破镜重圆来日相逢的戏码在我脑海急速转了千百遍，也许我潜意识里，还觉得我们会在未来再遇见。

    我不想再用你教的方法绑蝴蝶结啦，可那是惯性，就像看见你的信息就会雀跃的本能，像是没有高级中枢参与的反射，按部就班的执行高兴的命令，释放多巴胺，细胞都在说喜欢你。

    先到这咯，下次再写。

    我现在？你是不是以为我妈跟我说了什么我才这样，不然回去了一趟就这么说不合理是吧，其实我什么也没和她提起。

    我好想和你说，“现在是不是轻松啦，是不是可以和我说啦，妈妈为什么不好，和我说说你会不会好点？”

    可我怕你讨厌我

    说出那些话又回来搞得自己高大上善解人意。

    我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

    信的后半部分我居然在三天后才誊抄，现在还是5：51分，惊讶不，居然已经通了个宵。

    我们像是关系极其生疏的人，像是一种撑了太久忽然间没有动力了，那种空荡感推着自己去前进去改变，唯独没有再想你。

    痛苦吗？

    好像不太多，几乎是空白。

    每天各种事情都需要去处理去解决，同你说分手还未来得及感伤，就已经忙碌无暇。

    因为时间太少，我啊这三天分别是两点睡到七点，三点睡到七点，以及没有睡，真的很累欸，可是我又好像憋着一股劲，连午觉都没有都不觉得困。

    这个夜晚我忽然想明白了，我这不是一脚踏空了，而是立于悬崖之上，没了退路。

    做大创好难啊，熬夜，看文献，学分析，拼图，抬头脖子真的很疼，真的好难啊。

    似乎根据你的说法，你也好难。

    那我们算不算：“分手后，度过了最难的一段时光”？

    不过分手不算什么必要条件，要说，大概是增强因子，只是它好像又有内在拟交感活性式的作用，因为它明明折磨的人心里发苦，但又让人埋头向前。

    天还没亮，但鸟叫特别密集，其实我没想到的，本部也有这么多鸟，好像心脏太压抑，现在觉得什么都好难啊。

    啊，我接着抄之前的信，抄完了，这封也算完成。

    ——

    坐在林城回校的动车上，有种什么东西越来越远的感觉，天倒也应景，一路阴沉。

    我会想是不是这样你我都轻松了，少了负担？是不是这样才是理所当然的？符合所谓常理的规矩？

    我早说过我很自私吧？我口口声声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到头来什么都没做。

    黎行会不会忘记陶陈九呢？

    抱着等你回来的念头是绝对忘不掉的吧？

    我是个极度的理想主义，如果有个人让我把你忘掉，那他也挺理想主义的。

    这世界上有个屁的这种人。

    相对而言我对念念不忘破镜重圆来日相逢这样的戏码很是期待，但也并非绝对。

    能打败他的，不是更艰难的现实，就是比我更期待罗曼蒂克的人

    说白了现实注定了没可能谁多爱谁。

    没有爱了就一个人，给够多了就封起来，之后不接也不给。

    这些密密麻麻意有所指隐喻的话，说不定等回头我自己都看不懂了，我居然强求你一个不喜欢文字的人看懂，也是，我异想天开。

    伯乐之说终究只是书里写的。

    大概忠贞不渝的爱也是。

    但我又不愿相信。

    说起来，做这个决定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相比起冷漠相对又异地多年，我更愿意拿他还你遇见更好的人或者赌一个重逢。

    我本来就是个很平庸没有斗志的人，现在好了，我不用担心考不上羊城那边的研究生，轻松吧？

    你要是认同了，你就是个大傻逼！

    哦，暂时到这吧，就像咱俩一样。

    要是未来不是和你在一起，这些玩意儿估计都烧掉吧，或者丢掉，那样才表示我没有再等着与你重逢

    欸，我才发现谁也没说我不喜欢你了，我不爱你了

    你会不会是默认了？祝君好。

    黎行

    2023.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