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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初见

    数九以来,朔风直吹,吹得雪花大如掌,吹得天寒色青苍,也吹得隆安侯府小侯爷那未过门的夫人一病不起。

    “好一个懒怠丫头,药都熬没了,也不知道给你家主子送去?”蹭着厨房灶火昏昏欲睡的小丫鬟被这样大的嗓门一叫,瞬间清醒了。她认出眼前面色不善的妇人是侯夫人身边的张嬷嬷,顿时慌了神,又被张嬷嬷一句训斥堵了回去:“还愣着做什么?要我替你送药吗!”

    “这就去、这就去!”那丫鬟慌慌张张地盛了药,却见张嬷嬷也抬腿跟着她。她匆忙收回视线,既不敢问还有什么吩咐,也不敢把步子迈得太大让张嬷嬷落下,只好配合着张嬷嬷慢悠悠的步伐。

    岑姑娘住的逢香阁离厨房颇有一段距离,眼下又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天气,再热的药也不禁这么折腾。丫鬟想到这层,脚步不免快了些,几乎立刻招来了张嬷嬷的呵斥:“走那么快?府里没教过你规矩吗?”

    丫鬟深深低下头,嗫嚅了一声“不敢”。张嬷嬷瞧她手抖得药都洒出来了,一把夺过掌盘:“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要我亲自来!”丫鬟本不欲交出掌盘,往回扯了几下,挨了她好一记眼刀。她无法,只能撒手,强忍着泪水跑开了。

    张嬷嬷见如此轻易就轰走了那位岑姑娘手下的丫鬟,心中不无轻蔑,想着到底是穷乡僻壤出身的贱仆,一点规矩也无。

    她就这样慢悠悠地晃到了逢香阁,大老远就瞧见有个穿素色衣裳的丫鬟在院门口张望。那岑姑娘身边没几个人,拢共两个丫鬟一个小厮,刚才跑了一个,这个该是大丫鬟怀夕。

    怀夕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怀星端药回来,又因她家姑娘身边缺不得人走不开,正要使银子差人去看呢,就见在侯夫人身边侍候的张嬷嬷来了。

    “嬷嬷好。”她欠身一礼,倒比刚才那丫鬟更知礼数些。张嬷嬷扯出一个笑:“怀夕姑娘好。我奉了侯夫人的命,来看看岑姑娘。”

    怀夕挡在门口,为难道:“先替我家姑娘谢过侯夫人的好意。只是我家姑娘刚刚睡下,恐怕不能...”“这就是你这个当丫鬟的不对了。岑姑娘药还没喝呢,怎么就躺下了?”张嬷嬷面上端笑,只是那笑有几分真切不好说。怀夕看着她手里洒了半碗的药,把剩下半截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老婆子我啊,可是护了一路才护到这来。侯夫人还叮嘱我,务必要看着岑姑娘喝下去,要姑娘快些好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扒开怀夕,还不忘冲屋里大喊,“岑姑娘醒着吗?侯夫人派我来探望您!”

    嚷得十里八乡都听见了,姑娘就是睡着了也得被她吵醒,碍于侯夫人的情面还不能不让她进。怀夕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不情不愿地把张嬷嬷带了进去。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暖香与药味混杂的气息。药的苦涩占了大多数,暖香也轻轻浅浅,实在说不上有多难闻。张嬷嬷却还是做作地在鼻前扇了扇,嫌弃地皱起眉。

    怀夕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要拿过她手里的药碗,却听见一道女声传来:“怀夕,给我倒杯水。”

    怀夕心中一喜,顾不上和张嬷嬷怄气,忙倒了杯滚茶端进去。张嬷嬷隔着层床幔,只能看见一双苍白得青脉可见的腕子露出。且那双手太细了,不要说她这样壮实的婆子,就连瘦小的怀星都能轻易折断。

    难怪侯夫人不喜这个未来儿媳。

    张嬷嬷暗自想着,面上却是一派笑容,上前把药碗一递:“难得岑姑娘有精神,趁热把药喝了吧。”

    岑皎隔着床幔看不真切,怀夕却是清清楚楚地看见,那药已经不冒一丝热气,摆明了是凉透了的。她实在忍不住要发作,就见她家姑娘伸手挑起床幔,当着张嬷嬷的面一饮而尽。

    张嬷嬷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即使受侯夫人的影响再不喜这位岑姑娘,她也不能不赞上一句“好容颜”。

    岑皎眉目间有几分憔悴,这不仅不掩她的风华,反而添了分病西子的绰约。眸如秋水顾盼,眉如远山胜黛,肤如凝脂,青丝如瀑,也难怪小侯爷为了这个未婚妻,一次次顶撞侯夫人。

    只是再貌美又如何?张嬷嬷在心底嗤笑,泼天富贵也得有命享不是?

    这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右相死谏触犯天颜,一夜之间阖府流放边关,只除了这个自娘胎里带了不足之症的二姑娘。

    据说是太子亲自求了留下这位二姑娘在京养病,又或许圣上是看在侯府老爷隆安侯的面上,才开恩。总之京城上下除了太子与方家,对这位罪臣之女,都是避如蛇蝎。

    想到这,张嬷嬷不禁为小侯爷的行径叹一口气。

    侯府与岑府,曾经也是交情不浅。不然两家也不会早早定下娃娃亲,让小侯爷守着那点青梅竹马的情分不肯放手。要她说,侯府如今是何等煊赫,小侯爷又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何苦要讨这样一个病秧子做媳妇?

    也许就是被这张漂亮的脸蛋勾了魂去,才让一向拎得清的小侯爷也糊涂了。

    见她一个人在那莫名地摇头叹气,岑皎拿帕子掩了掩唇角,开口:“不知嬷嬷此番前来还有何事?”

    她不是不知道那碗药是存心磋磨。只是如今举目无亲又寄人篱下,她就是有一身傲骨也被生生折断。况且...她掩帕咳了声,张嬷嬷立刻后退一步,唯恐被她传染恶疾似的。

    况且她也并不十分想,嫁给方衡。

    “侯夫人仁厚,挂念着岑姑娘的身子,叫我来看看您。”张嬷嬷站在七尺开外,恨不能站到屋外再讲话。怀夕暗中翻了个白眼,上前招呼她坐在桌边,还特意倒了杯茶:“嬷嬷,这是我家姑娘最喜欢的君山银针,您尝尝?”

    张嬷嬷一听是岑皎喜欢喝的茶,当下是如坐针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怀夕乐得看她慌张,手上使了巧劲按在她肩膀上,嘴上乖乖巧巧:“劳烦嬷嬷大冷天跑这一趟,肩膀都冻僵了吧?我给您按按。我这双手啊,姑娘按了都说好...”

    “姑娘”这两个字简直是什么毒药,张嬷嬷是一遍也听不得。加上怀夕故意大力乱按一通,没病都疑心有了病。张嬷嬷哪里不明白她这是在报复,过了那阵如芒在背的劲也就缓过来了。她撇开怀夕的手,尖锐的眼神似乎穿透床幔能剜下一块肉:“怀夕姑娘还是莫要钻营这些没用的东西。按坏了老婆子我也就罢了,若是按坏了岑姑娘...不说我们府上,你如何给太子、给远行的右相一个交代?”

    她是侯夫人手下的嬷嬷,不知见过多少阴私打杀多少奴仆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她想让人心里刺痛可是再容易不过。

    岑皎见怀夕欲要反驳,出声遮掩:“劳嬷嬷费心了,不过我的丫鬟,我自会管教。”

    张嬷嬷这才把心思又放回这个病恹恹的未来夫人上,皮笑肉不笑道:“岑姑娘心地纯良,恐怕不知道一些奴大欺主的腌臜事。侯夫人派我来,也是想让我看看姑娘身边可还周全。如今我看,这些丫鬟一个两个的都散漫且没规矩,为了姑娘好,还是尽早换人伺候比较好!”

    闻言,岑皎疲惫地阖上眼,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原来存着这份心思...竟是一丝也容不下她了?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惺惺作态接她过府?她还不如和爹娘一块去那偏僻荒凉的地方,就是死在路上,也比烂在锦绣堆里好。

    如果说之前岑皎还存了几分客气,那么如今她便彻底寒了心,不愿再和这婆子周旋下去。她刚要开口送客,就见一人掀帘而入,带着屋外的寒气一同撞进来。

    外头似乎落了雪,因这人肩上覆了层薄白,雪还随着他的动作飘摇,在空中一晃而逝。

    来人生得高大,阴影越过桌边的两人倒在床幔上,发顶正好落在岑皎鼻端。

    她垂首不去看,目光落在自己微散的衣领上,有些不自在地抬手遮挡住裸露的肌肤。

    “公子突然拜访,有何贵干。”怀夕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刹那就挡在床前,警惕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张嬷嬷也后知后觉,待她抬头认出来者是谁后,嚣张的气焰歇了大半。

    那人只看了怀夕一眼就转向张嬷嬷,更没有半寸目光落在床幔上,开口便问:“方薇呢?”

    方薇是大房庶出的三姑娘,这逢香阁就是她从前的屋子。他既然一进来就问三姑娘的去处,想必就是那久征沙场、鲜少回府的三姑娘一母同胞的兄长——

    “回大公子的话,三姑娘如今居于前头的漱玉院。”

    “...是么。”

    方休只觉声嗓都嘶哑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耳畔是她很轻很轻,却当真存在的声音。这道声音他思之若狂,求之不得,如今再闻,恍如隔世。

    也确确实实隔了一世。

    岑皎得了回应,正要抬眼看去。此时床幔被风吹开,她的目光与另一道相接,心猛地一跳。

    一眼,好似望过了千千万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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