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那你躺吧。”

    季尘不再多言,而是直接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铺到地上,今夜准备就这样凑活一晚。

    南烛嘴角一勾,笑的肩都颤起来,好容易止住后说:“死小孩,还跟我犟,你想睡地上就睡吧!”

    说罢,大咧咧地上了床,手肘搁在脑后撑着睡了。

    在地上躺了大约一炷香,季尘意识渐归混沌,迷糊间感觉身子一轻,有人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被放到了柔软的床铺上,而后那人将被子盖到他身上,还说着:“睡得这么慢,困死我了。”

    额间一冰,是那人用远低常人体温的手指戳了一下。

    “臭小鬼,跟我还这么生分!”

    剩下的季尘也不知道了,他太困了,先过赤水桥忍受蚀骨钻心之痛,又带上假面应付老头,还跟着花小满逛了一天青竹峰,放了血,早就累的不知东西南北为何物,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翌日一醒,见自己还在地上躺着,压根没回到床上去。

    昨日睡前感知到的种种,大约是一场梦罢了。

    桌前南烛正手支下巴坐着盯那葫芦。

    见他醒了,开口道:“这葫芦好丑,你手里还有多少银子,我要去山下换个好看点儿的。”

    “没了。”

    “怎么会,我身上这衣裳还是不久前买的呢。”

    南烛转头看他,漆黑的瞳孔中满是不信。

    头发没束起来,就那样披在脑后,随她转动时荡起些许弧度,一点儿也不规矩。

    季尘打量她身上的暗红窄袖刺绣长袍,又想到自己那满是补丁的粗布麻衫,心中有些火气。

    “若我还有钱,早给自己换衣服了。”

    南烛细细看他的神情,嘴唇微抿,眉头也皱着,一双凤眼眨也不眨,里面的黑葡萄似的瞳仁隐隐藏了些火,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这是生气了?

    看来是真没钱了。

    她识相地站起来,将那葫芦挂在腰间:“行吧,你加紧修炼,尽快下山做任务赚钱吧。”

    这家伙,平日里没个人影,一到缺钱要血的时候,就想起他来了。

    季尘胸口起伏一下而后叹了口气。

    恰好这时,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是花小满怕他记不住路,托夏浮清来领他去竹林清风舍的。

    夏浮清一推开门,就见屋里季尘坐在地上铺着的床铺上。

    这小鬼什么毛病?好好的床不睡,非要睡在地上。

    又想到他前一天那打满补丁的衣服,夏浮清脑子一转,想通了:季尘吃惯了苦,一下子还过不惯舒坦日子呢。

    这般想着,他心里对季尘的心疼又多一分。

    于是放轻声音道:“季师弟,第一天怕你找不到路,我带你去师尊那儿!”

    季尘点点头:“多谢师兄。”起身要去洗漱。

    就见南烛走到夏浮清面前对他上下打量。

    “你这师兄长得清秀俊俏,眉眼间一股侠气,看来是个仗义之人。”

    说完又调侃季尘:“你说说你,一天天心眼那么小,往后正好受受他的熏陶。”

    季尘全当她在放屁,洗漱完就直接跟着夏浮清走了。

    青竹峰小路多,分叉也多,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竹林清风舍,看起来不过是个比弟子舍略微大些的竹舍,没什么特别。

    青玄仙尊和花小满早就围坐在院内一张茶桌前,面前都摆着一盏茶。

    见他们来了,青玄仙尊捋捋下巴上的白胡子,一脸慈祥。

    “来啦,快坐。”花小满也招呼他们坐下。

    共有五把竹椅,夏浮清和季尘分坐之后还剩一把。

    跟在后面的南烛见了,直接坐在了那把空的椅子上。

    除季尘外,其他三人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见人来齐,青玄仙尊清清嗓子,说道:“季尘,我授课风格较为随意,你不必太过拘谨。”

    季尘点点头,南烛也撑着下巴点点头。

    “鉴于你是新来的弟子,而且是十年来唯一走过赤水桥的人,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听了这话,南烛眼睛一亮,看向季尘。

    夏浮清和花小满也颇为好奇地等着师尊下文。

    “你在走赤水桥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赤水桥,顾名思义,只允许心思纯洁之人过桥。因此,当人走在桥上时,会被赤水刻意放大内心欲念和情感,心思越重,越浑浊,想得越多,越会在桥上被自己无限放大的欲念吞噬,出现无边迷雾幻境,从而走不出来。

    况且无论是谁,在经过赤水桥时都会经受蚀骨剜心之痛,根本无力隐瞒欲念,除非灵力高强到能够完全将刺痛降至平常可接受的状态,抑或真正心思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妙人儿,否则,想要通过赤水桥难如登天。

    季尘年方十四,还未修炼,无法用灵力镇痛,那么,他只能是后者。

    季尘本是直视青玄仙尊,听到这问题后,眼睫垂下,心中复杂。

    他该怎么说出口,当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非要让他拜入千机宗硬生生历赤水桥之苦的南烛。

    当时桥上他受剜心之痛,什么都没想,只将这痛与当初南烛拿匕首将他从后背穿心的痛作比较。

    脑中只浮现出一个想法,果然还是南烛比较狠。

    待他回过神来,赤水桥已走完,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的欢呼声。

    若是南烛不在他身旁坐着,他虽不会将自己曾被后背穿心这种引人怀疑的经历说出来,也会编造出一些大同小异的经历,然后与南烛联系起来。

    可眼下,旁边坐着这个眼巴巴等着他说出答案的女鬼本鬼。

    他怎么好在当事人面前说出我在过桥时心里想的都是你这种肉麻的话,到时候又要叫她抓住把柄狠狠嘲笑一通。

    于是季尘开口道:“过赤水桥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娘,她五年前就死了。我想到以前她在我磕伤生病时轻声细语的安慰,柔软的拍抚,身上心里就没那么痛了。”

    南烛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在骗人,顿时没了兴趣。

    季尘从小就没娘,怎么会在过桥时凭空虚构一个出来,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扫看一圈,没想到不仅夏浮清和花小满两人安静下来,连青玄仙尊眼神都变得更为柔和。

    再看季尘,真是装的像模像样,眼都红了一圈,真有几分死了娘亲的可怜见儿。

    她轻笑一声:“这都要撒谎,该不会想的人是我,不好意思说出口吧!”

    季尘不理,只当没听到。

    青玄仙尊这时开口道:“过往之事,皆为虚妄。你经历悲惨,但换角度思索,此后不会有任何人或事成为你的牵绊,也算这悲惨中唯一的幸事。”

    南烛听到这话,又笑着反驳:“你这老头儿有所不知,这小鬼心中不仅执念极深,牵绊极重,还心思不正。被他三言两语蒙混过关,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季尘点点头,声音闷闷道:“谢师尊安抚!”

    青玄仙尊这才开始给他讲述初级修炼之法。

    修仙首先修心,心静方才坚韧,若是时常浮躁不堪,反而易被外界所扰,产生心魔。只有一颗不被外物所动之心,才能将修仙之路走宽走远。

    季尘天生一颗剔透玲珑心,修心天赋较常人高出百倍不止,用南烛听到的意思概括就是,季尘天生修仙的料,从前凡间商贾之子的生活反倒埋没了他。

    所以青玄仙尊要求季尘每日卯时去青竹峰寻一处僻静清幽之地,打坐冥想到巳时,而后练招式基本功,扎马步,先将下盘稳住,一月后再学新的。

    花小满这时插嘴,难以置信道:“我当初修心修了一年,才能练剑,季师弟只需要一个月吗?”

    夏浮清沉默着不发一言,花小满却在扫向他时哈哈一笑,头上碧绿色发带随着她的笑声晃动,灵动极了:“师兄当初修心修了快两年,比我还不如!”

    青玄仙尊这才继续说:“小满,浮清虽修心时间长,但学习剑法比你强很多,各人长处不同,不可太过自满。”

    花小满听了立马止住笑,低下了头。

    仙尊说罢,便叫弟子们各自寻竹林清净处修炼。

    季尘向仙尊拜别后,就顺着小路朝竹林深处走去。

    察觉到南烛还跟在他身后,开口问道:“平日里那么忙,怎么今天如同粘糕一般?”

    “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万事缺钱难。我没钱,不管去哪儿,都铁定要碰一鼻子灰。”

    心知女鬼不可能说出什么让他高兴的话,季尘直接加快脚步朝前走。

    寻到一处竹林旷地,就开始坐下冥想。

    南烛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墩子上,静心感受。

    微风拂过,高大青色秀竹晃动摇曳,竹叶摩挲间发出沙沙响声。林隙光影变幻,配上啁啾鸟鸣,很是提神。

    “你这青竹峰选的确实不错,安静清幽,就是玩的地方太少,没甚意思。”

    一个时辰过去,季尘睁开眼,意料之中,南烛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三分钟热度里最出类拔萃之人当属这女鬼,自从上次陪自己去竹林清风舍听了一次课,她就再也没去过。

    总说那老头儿只看得到表象,言语也刻板,根本叫人提不起兴趣。

    季尘一次好奇,问她这么追求有趣新奇,受不得半分枯燥,当初做人时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在他看来,全天下的老古董都一个样,大多去当了先生,讲师,青玄仙尊在其中还算是活泼一些。

    谁知南烛只侧躺在竹舍床上幽幽叹了口气,才说道:“我以前可从没有过师父。若说这个,我当别人的师父还差不多。”

    季尘笑她太过自傲,又说,你如此不服管教又不尊师重道,恐怕也没人想当你师父罢。

    听了他这话,南烛转头看他,视线随意在他身上一扫,最后,望入季尘的眼中。

    别人的瞳孔无论什么颜色,总也有高光,有星子点缀。

    可这女鬼黑漆的瞳仁深处总是如同古井秋池,无波无澜,无论她面上是调笑抑或嗔怒,眼中总是淡淡的,像是黑夜一般能将人吸进去。

    女鬼笑着说:“你虽然眼睛换了个色,但看人却毒的很呢!”

    她这么离经叛道一个人,哪会有人愿意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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