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近来千机宗又招进一批新人,眼下正轮流试走赤水桥。

    宗内青竹峰,弟子竹舍。

    一名十七岁少女正百无聊赖趴在院中竹案上,一双圆润杏眼中满是惫懒。

    好无聊啊。

    她略微撑起上身,一边将案上空着的茶杯拿在手中把玩,一边听对面夏浮清眉飞色舞地讲述宗门八卦。

    丹云峰此刻遣来一名弟子送药,推开竹舍门,对丹药之事还未着一言,就兴奋喊道:“你们知道吗?赤水桥历经十年终于又有一人走过了!”

    什么!!!

    少女惊喜,起身之余不小心打翻桌上茶壶,发出“当啷”一声脆响,碧青色茶水沿桌案肌理蜿蜒流至地上,将夏浮清和丹云峰弟子都吓了一跳。

    没待二人反应,花小满直接起身御剑去山门赤水桥,一身烟柳色海棠襦裙灵动的像是一尾小鱼,夏浮清喊都喊不住。

    千机宗难过赤水,一旦走过,仙缘绵厚,必成大器!连千机宗本宗弟子都极少能过,不知这新人是何方神圣,竟是比他们这些修炼一二十年的修士更要强些!

    一到山门,远远就见那高大的柱子旁聚了一群人,在用锁链阵法缚在仞壁上的乌黑赤水前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走进细听,大多谈论这次赤水桥走过事件,惊羡赞叹居多,不甘嫉愤也有。

    “欸,你们瞧见了吗?这次走过赤水桥的竟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

    “才十四五岁就能忍受蚀骨钻心之痛,且心无杂念,通透如镜,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师尊还夸那小孩有一颗剔透七窍玲珑心,果真稀世奇才!”

    “切,这有什么,我看就是运气好,赤水桥这次没发威,便宜了这小鬼!”

    这些纷争讨论没必要参与,她只想见见那位少年真容,兴许以后师出同门,跟这位未来的大人物先套套近乎是必须的。

    打听到他已被化源仙尊带到凌霄殿选师父,花小满又御剑疾驰,虽破了门规,但她身为掌门之女,宗内无人敢拦。

    凌霄殿是剑芒峰的主殿,门口巨大的牌匾闪着金光,老远处就能将她的眼闪瞎。

    身为宗内最有钱的峰,果真财大气粗。

    到凌霄殿门口,抬脚正要闯进,就被门口两位弟子拦住:“花师姐,殿内肃静,不可擅闯。”

    花小满毫不在意,只用传灵咒给爹爹花世安捎了口信,殿内便传来声音:“让她进来吧。”

    她下巴微抬,扫了门口弟子一眼,便大摇大摆走进,活像开屏孔雀。

    一进殿,就看见了中央站着的少年。

    背对着她,衣衫上满是补丁,倒还算干净。她走到正面细细打量,见他黑发黑眸,沉静如水,眉眼低垂间淡雅若竹,真像颗玲珑剔透未经雕磨的水晶。

    感知到她的视线,少年抬头,本是寂沉沉的视线一下有光破开,眼角微弯,竟是冲她笑了一下!

    花小满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狠撞,随即砰砰跳动,声如贯雷。

    花世安见二人视线对撞隐隐有种不可言说的气氛,捋了捋胡子,试探性问道:“季尘,若是让你跟你花师姐一道拜入青玄仙尊座下,你意下如何?”

    面前少年绽开一抹笑,声音清亮悦耳:“求之不得!”

    花小满脑中烟花相继炸开,叫她晕头转向。连忙鞠躬拜礼谢谢爹爹师尊,生怕季尘反悔。

    于是乎,花小满此次出去本想见见天才真容,却误打误撞将其领回了青竹峰,成了自己的关门师弟。

    花小满带着季尘换弟子服,余光中无意间瞥见他左手手腕上带着一只红镯,质地细腻通透,抬手间颜色鲜阳纯正。

    赤红如血,清润如玉,好看极了。

    就问道:“季师弟,你这镯子一看便价值连城,为何你全身衣物如此......”

    如此破烂不堪。后半句她没说出来,但二人都知道是什么。

    季尘眼睫垂下,连头也略微低下,声音闷闷地:“我原是富商之子,被歹人灭门,父亲母亲拼尽全力助我出逃,身上只这一件值钱物什,是传家宝。”

    花小满知道自己是问到人心痛处,戳到心窝子了,不敢多问,心里满是愧疚。

    忙止住话茬,带他去连本命牌,刚连完,夏浮清就过来同她闹。

    “花小满,你什么意思,刚出去一会儿就领回来一个师弟?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需要你有准备吗?季师弟天资卓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师尊和我把他求到咱们峰上来的,以后你天天都要见他,迟早会适应的!”

    夏浮清气的叉腰,右手拿扇指着花小满,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好好好,你为这么个臭小鬼都跟你大师兄顶嘴犟嘴了是吧!”

    花小满正想说关他什么事,你算哪门子大师兄,灵力还没我高,还敢吃味厉害的小师弟。

    季尘就站出来抱拳道:“夏师兄,你跟花师姐实在不用因我伤了和气,我不过是刚来千机宗的井底之蛙,很多事都不懂。刚在凌霄殿时,花师姐对我友善,我心里亲近,就自请来了青竹峰。”

    夏浮清见这小师弟十分识相,性格儒雅谦卑,心底火气也消了一大半。

    于是只换个话题寻个由头拽着花小满去做饭,不再为难他。

    花小满被拽走时还不情不愿骂骂咧咧,龇牙咧嘴地回头对季尘喊道:“季师弟,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季尘笑着点点头,但二人甫一离开笑容就从脸上消失,瞳孔中一片黑沉。

    “嘿,你这脸跟变戏法儿似的,不嫌累吗?”

    身边传来调侃,季尘扭头去看,只见竹椅上南烛一席黑色外袍,里面是暗红内衬,头发要披不披的挽到身后,眼中满是看笑话的新奇。

    他冷笑一声,回击道:“这些日子你杳无音讯跟死了一般,现在倒是跳出来看热闹了?”

    “我们家赫连尘,哦不,季尘竟然成了千机宗十年来唯一通过赤水桥的小天才,我可不得回来看看吗?”

    “谁跟你是一家?”季尘回身不再看她,打算静心等待花小满回来。

    谁知南烛直接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略弯下腰托起他左手手腕,伸出一根手指点到那上面带着的红镯上,笑眯眯道:“刚刚你不还说,这是你的传家宝?”

    季尘的瞳孔在南烛托他手腕的那一刻骤然放大又收缩,他实在没想到这女鬼会直接来拽他的手。

    他用力抽回手,神情慌乱,言语间染上些许无措:“说话就说话,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南烛见他这反应,新奇的不得了,找到乐子后,黑漆瞳子中都有了光:“你这小鬼,原来表情生动的很,干什么总是装成小大人的样子?”

    季尘不想再与她多说一句话,直接闭眼了事。

    南烛见他不经逗,也没再招惹,只又说道:“这些天我有些无聊,你再备点血给我。”

    季尘点头完后,复才睁眼,屋内空空荡荡,南烛早就不见踪影,好似从没来过似的。

    这女鬼,总是如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摸了摸腕上红镯,眼中有些落寞。

    花小满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脸上手上都是煤炭黑迹,垮着一张脸。

    “季师弟,饭做好了,你先去吃,我去洗个脸就回来!”

    夏浮清跟在她后头,冲季尘招了招手。

    跟着夏浮清到饭堂,瞧见桌上焦黑的两盘菜,季尘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是清炒茄子和番茄炒蛋,品相不好但味道极佳,季师弟你快尝尝!”

    季尘忍住抗拒坐下,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口放到嘴里,动作一顿,而后喉头微动,艰难地吞咽下去。

    勉力笑看着夏浮清说:“味道不错。”

    夏浮清细细观察季尘,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怀疑这菜真如自己所说,品相不好但口味鲜美,心中自夸,也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尝。

    “呕——”

    兴许是盐放多了,菜咸到发苦,鸡蛋没炒熟,带着一股子腥味,嚼都没嚼,夏浮清就恶心地吐了出来。

    “你管这叫好吃?季师弟,你味觉没问题吧!”

    夏浮清看人唯阴谋论,他心思百转千回,认定季尘这是故意要看他吃瘪,以报刚才他横眉冷对之仇。

    心头火起,正要发飙,却见对面季尘头低下,作愧咎至极状,眼眶中含着几滴热泪,要落不落:“夏师兄,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虽说夏浮清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若是别的男子在他面前哭,他必要将眼泪比作猫尿讥笑几分。

    可他平日里见惯了花小满这等刁蛮大小姐脾气,第一次见季尘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小白莲情态,满肠怒意是怎么都发不出。

    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了季师弟,这般害怕模样,哪像是什么奸猾之辈。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开心,但凡事必不能以委屈自己取悦他人为第一要义,在青竹峰,你更是不必如此!”

    季尘被眼睫覆盖的瞳孔中掠过一丝复杂,而后点了点头。

    饭菜太过难吃,还是夏浮清又去主峰弟子饭堂里带了些吃食才让三人填饱肚子。

    第一天到青竹峰,吃完饭后,只被花小满领着到处逛了逛而后安顿到一处偏舍,夜幕就降临了。

    花小满困倦地打着哈欠,冲季尘摆摆手:“明早记得到竹林清风舍去听师尊授课,早点睡。”在季尘答应完后便离开了。

    见她走远,季尘去到屋里,从随身包袱中掏出一把匕首和一个葫芦。

    在胳膊上轻轻一划,大量鲜血涌出。

    他打开葫芦盖去接,一滴一滴直到葫芦四分之三处,这才点穴止血。

    扣上盖子,就听到床上传来南烛懒倦的声音:“今日好累,你放那么多血,辛苦了,快来睡觉。”

    季尘对她的神出鬼没早就习以为常,将葫芦放到桌上后开始赶人:“那是我的床,你下来。”

    “嗯?你我之间还分这个?”

    南烛走下床到他面前,用手指了指他胳膊上的伤口:“你的血我都可以随便喝,你的床让我躺躺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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