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拆开下午刚拿回来的快递,是一箱有关金融和公司管理的书籍。

    岑霁初回来前云惊屿一直不争不抢,默认云父的想法,让私生子继承云家。毁了老头子的基业,再告诉他,他给别人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想必那时他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比起这对母子,他还是更恨那个管不住下半身、无情无义的男人。

    他只想置身事外,回到实验高中。十四岁的岑霁初走了,独留他一人困在一起考上实验高中的约定里。

    入职一个月,云父来找他了。他放弃了私生子,游说他接管家业。云惊屿没理他,他才没当人备胎的癖好。

    不管云父找他多少次,他都是一样的回答。威逼利诱他也没有动摇过。

    可现在,他不想这么做了。

    他要岑父的承诺,要他跟那对母子生嫌隙,要他心甘情愿拱手让江山。

    他要掌管云家,要给母亲和岑霁初最好的。要让那母子两个眼酸妒嫉又无可奈何,精心计划全部落空,赔偿他母亲过往的悲痛。

    钱,果真是个好东西……

    快递箱的底面沾上了灰尘,弄到了手上。云惊屿起身去洗手间。

    洗过澡,镜面蒙上一层雾气,凝聚成水珠往下滑落。镜子照出他的身影。在模糊的水迹中,隐约看清自己的神情。

    自私、冷漠、阴暗……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三年级的时候,他意外发现自己的父亲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举止暧昧。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亲昵地问他幼儿园好不好玩。

    可是自他记事起,父亲从来没有抱过他,更不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从来都没有羡慕过别人。那是他第一次起了妒忌的心,迫切需要父亲的关爱。

    他想冲过去,狠狠扯下那个男孩儿,质问他凭什么分走应该属于他的父爱。

    但他没有这么做。虽然只有九岁,但他早慧,猜到这应该就是大人口中所说的“出轨”。

    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包括母亲。

    他找有同样经历的同学咨询,默默搜集证据。暧昧的短信、亲密的照片、小三家的地址。

    他悄悄跟踪那个女人,意外发现她和别的男人也有联系。偷听到那个男孩是他们两人生的,云父就是替他们养孩子的冤大头。

    于是他接近那个男孩,取到他的毛发,做了亲子鉴定。

    不单是为了打消疑虑,也是给自己的妒忌一个交代。

    半个月后,收到亲子鉴定的结果,他笑了。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却莫名觉得可悲。笑父亲是个蠢货,自己出轨的同时,也被出轨的对象戴了绿帽。都是报应。

    他注册了一个临时邮箱,把整理好的出轨证据发给母亲。除了那份亲子鉴定。

    他不会让父亲有机会知道那个男孩的身世。他要跟那个女人一起把他玩弄在股掌里。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冷静,隐忍不发。只觉得自己是个怪胎,十分可怕。完全没有九岁孩子的童真。

    他以为母亲会颠覆以往温顺和善的形象跟父亲大吵一架,然后离婚。可现实并没有。

    云母情绪稳定,默默揽过管家的事,事无巨细都被她捏在手里,每一笔账都理的清清楚楚。私下偷偷收购一些散股的股份。

    准备工作做了两三年,直至云惊屿小升初那年,才跟云父说清。两人商量好等云惊屿成年就和平离婚。他出轨的事对云惊屿也要保密。

    云惊屿误以为自己的母亲真有这么坚强,直到见她半夜偷偷在房间里抹眼泪。

    他后悔了,应该自己处理好,保护好母亲。

    他按照母亲的规划,装作不知道。让她少操心。

    开始学着伪装,披上虚假的皮囊,逃避真实的自己。

    果然,大家都喜欢这副与人为善的假面孔。不会有人知道他藏起一条阴冷的毒蛇,盘桓在黑暗里等待春天。

    手掌抚上镜子,抹去水迹。

    这才是他,真正的他。

    喝了酒,半夜口渴。岑霁初伸手在床头柜上摸来摸去,才想起这不是在自己家。

    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耐不住嗓子发干,起身去客厅找水喝。

    轻轻掩上房门,光着脚,确保声音不会太大。经过储藏室,下面的门缝,露出一条光源,听到有人在小声讲话。

    岑霁初身体一僵,傻愣愣站在原地。像是被人操控了身体,一步也走不动,只能站在原地等着那些话钻进耳朵。

    “对啊,闺女今天回来了,他也在家呢。”

    “明天不行啊,后天一早我就去找你。”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喜欢吃醋啊。我跟他就是名义上的夫妻,跟你才是真爱。”

    真爱,好讽刺的真爱。两个有家庭的人偷情,做彼此的小三还要谈论真爱。没有忠诚哪来的真心?

    岑霁初头一阵眩晕,双腿发软,站不直。

    能动了,她摇摇晃晃辨不清方向,摸索着回到房间。跌坐在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双手和口鼻开始发麻,拼了命挣扎起来,拽过装着零食的袋子,把东西全部倒出来套在头上。

    塑料袋一瘪一涨,汗水和泪水糊了满脸。

    心脏抽痛,连着手指都疼的颤抖。原来十指连心是这个感觉。

    她这些年一直不回来,就是害怕会再遇到这样的事。

    原以为自己长大了,就算情况不好也可以冷静面对了。可还是不行,还是做不到。

    无数次都在想,如果自己是个聋子就好了。这样就没有烦恼,不用背负强加在身上的罪恶感。

    母亲出轨那年,她十一岁,也是父亲坐牢的第二年。她把男人带到了家里,丝毫不避讳她。她发疯似地砸东西,把人赶出家门。质问母亲为什么背叛父亲。

    她说:“岑岑,妈妈很苦,妈妈自己带你很辛苦。你爸本身对我就不好,对你态度也一般,现在又犯了事。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他离婚了。是你爸爸先做错事的。我就是想有个依靠。你会体谅我的对吗?”

    她利用岑霁初的善良和心软,道德绑架她偏向自己。

    岑霁初气红了脸,她年纪小,但不至于是非不分,扯着嗓子喊:“他纵使再不好,也不是你出轨的理由。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可从那天起她还是默认了母亲的行为,视若无睹。

    因为母亲说的都是真话,掏心掏肺。真诚的让她心疼、心软。

    岑父就是个小职员,工资不高,婚前答应她婚后三年必定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不顾父母打骂劝阻,铁了心要嫁给他。

    岑父在外工作,她在家洗衣做饭照顾孩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一个月三千的工资,为点大米和鸡蛋都能吵的歇斯底里。好几次都把岑霁初吓的直哭。

    十几年过去,一个承诺都没实现。一家三口挤在三十平的小房子里,厕所厨房都是公用的。

    岑母的目的达到了,她像个菟丝花依附在男人身上,享受着他带来的便利、重获爱情的甜蜜。

    只有岑霁初一个人饱受道德的折磨,日日夜夜责问自己的羞耻心。

    她患上了道德洁癖,从不撒谎,谨小慎微,不做错任何事。

    十四岁,岑父发现了岑母的私情。岑母也不装,大大方方承认,要跟岑父离婚,净身出户和那个男人私奔。

    那是他第一次见那个强硬的男人低声下气,求她不要离婚,求她不要对岑霁初那么残忍,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我知道我对你不好,对女儿也不好。你厌恶我是理所应当的。但霁初已经初三了,她不能被影响学业啊。我发誓我会收敛脾气。我……我把工资全都给你。别离婚,行吗?”

    岑母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说要离婚。

    那刻,她对父亲的愧疚达到了顶点。

    她狠下心,亲自了结这场闹剧:“你选一个。选我,还是选那个男人。”

    岑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连你也要为难我?”

    她坐直了身体,面无表情:“如果他没有家庭,我一定不阻拦你。可他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跟我一样大。

    他能抛弃自己的结发妻子,也能抛弃你。你以为你很特别吗?等你红花残败,他还会要你吗?他只会再换一个。

    我不是很懂你,明明已经吃过婚姻的苦了,怎么还会那么天真,轻易相信男人的承诺。太过天真就是蠢。

    选他,就一辈子不能见我。你有困难时,我一定不会出手相救。

    选我,就跟他断干净了。我们一家三口还平平安安过日子,一切揭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她在赌,赌她心中的分量。

    岑母沉默良久,把男人的联系方式交给岑霁初。她狠不下心亲自了结这段感情。

    岑霁初赌赢了,三年的感情终究比不上十几年的养育。这是她花了八个小时生下来的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那个男人知道她在闹离婚。她信誓旦旦地跟那个人说,自己肯定能离,然后和他携手到老。她没做到。

    岑父把手机夺过去,打通了那个备注为哥哥的号码。

    “她离不开这个家,想必你也不会真的跟你妻子离婚吧?”

    岑父开了免提,对方讨好谄媚的声音在狭小的客厅里格外响亮:“是是是,哪能真的离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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