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消香册 > 芙蓉坠地金离玉 兰露无声散尽香

芙蓉坠地金离玉 兰露无声散尽香

    未央宫。

    晨曦洒落在漆金瓦片上,发出耀眼的明光。

    内侍们正在洒扫庭院,几个小宫女打着哈欠,叽叽喳喳的摆弄四处的挂饰。

    “咱们未央宫本来就是数一数二的富丽堂皇,又加了这么多装饰,简直像仙宫一样。”

    “怪不得都想当娘娘,我就是当一辈子宫女,也买不起半个玉瓶。若是皇上能看看我。。。”

    “胡说什么呢?今日是娘娘的生辰,不说点好的,小心惹娘娘生气。”

    正到兴头上,忽听一个内侍叫起来,“哟!静贵妃娘娘,您到的可真早!快,快里面请!”

    侍奉在殿内的红玉闻声,赶紧快步出门迎接,“见过贵妃娘娘。我们娘娘还在沐浴熏香呢,恐怕得请您等候片刻。您先到偏殿内用些茶吧。”

    静贵妃嫣然一笑,故意道,“茶就不必了。本宫正好进去看看,看豫贵妃熏的什么香?”

    说着不顾红玉迟疑的阻拦,一推一合,进门又关上了门。

    “呀!”绣着孔雀的屏风后传来娇呼,隐约可见佳人的玉臂香肩,“你这个人怎么总不安好心?人家沐浴也要看!”

    豫贵妃抱怨着已经站起身,随手捞过一件芙蓉坠金珠的纱衣裹在身上,方才转出屏风,气哼哼的在铜镜前坐下,“拜寿哪有大清早就来的?真不懂规矩。”

    又看见静贵妃的装扮,忍不住道,“打扮的倒美。”

    “美不美的,还不都是为了小寿星?”静贵妃对她的指责充耳不闻,自顾上前拿起犀梳,给豫贵妃梳理半湿的长发,“况且我哪敢压过你的风头?想怎么打扮?嗯?今天我来服侍贵妃娘娘。”

    趁豫贵妃拿不定注意时,又俯下身来,贴着她温热的侧脸,“我就是想多和姐姐呆一会儿,哪怕只几个时辰,几刻钟。”

    “又说疯话!平日呆的还不够腻烦?”豫贵妃嘴里嗔骂,眉眼却尽是笑意,“好吧,这个机会就赏给你了。梳个华丽点儿的,午膳时分嫔妃们要来拜寿,得先压压阵势。”

    静贵妃愣了愣,“午膳?”

    “是呀,我让她们早点来,早点走,才好留出空闲啊。” 豫贵妃挤挤眼睛,颇为得意,“就许你想和我多呆一会儿,不许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连皇上都没请,午膳后就是我准备的保留节目了。”

    静贵妃慢慢梳着她的青丝,“为何不请皇上?”

    “哼!那个新入宫的顾宁很有几分姿色,又得皇后喜欢,刚刚封了贵人,赐号荣。编排了什么折袖舞,皇上正新鲜,哪儿舍得离开。就算请来了,也是没意思。”

    豫贵妃说着,拿起一顶金丝红宝镶珍珠的芙蓉花冠在发间比划,“怎么样?这个够贵重吧?几万银子呢。”

    又指向檀木架上艳红的玄金绲边珠纱裙,“我穿红的,你穿青的,也算相得益彰了。”

    “贵妃娘娘喜欢就好。”

    静贵妃被她兴高采烈的神色刺痛眼睛,赶紧低下头,掩饰着专心挽起发髻来。

    日光渐渐高升,天色愈发晴朗,看着就是好日子。

    午膳摆在邻着庭院的露台处,四围挂着朱红的轻纱帐幔,既可观赏香花芳草的庭院美景,又清净雅致。

    白玉桌上满是珍馐佳肴,非但香气袭人,名头的寓意也好,凤凰展翅,孔雀开屏,飞龙在天,奔马入江,烧嫩鹅烤酥鸡,蒸豚炙鹤,还有时鲜的虾蟹,罕见的蔬果,琥珀色的美酒,铺张的让人胃口大开。

    除了身体不适的皇后,足不出户的宸贵人和陪伴皇上的荣贵人,宫里嫔妃全都聚齐了,此刻个个举起翡翠杯,笑声此起彼伏,“祝豫贵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青春常在,玉体金安!”

    “多谢诸位妹妹。”豫贵妃笑得艳光四射,仰头饮下一杯,“妹妹们随意即可。来人,上歌舞!”

    虽然是惯常的宫廷歌舞,但如今隔着纱帘若隐若现,还有时来的清风拂过舞姬长袖,吹得乐声缥缈,竟别有一番趣味。嫔妃们或真或假的说笑玩闹,一时十分开怀。

    “静轩?”豫贵妃刚跟端婕妤说了个笑话,回头时却正瞥见静贵妃捻着块玉兰花糕发怔,面前的玉盘干干净净,显然还什么都没吃,不由问道,“你怎么了?不饿么?”

    “哦。。。”静贵妃回过神,立刻温柔而笑,“我是想起一些从前的事,不小心入了迷。”

    说着把花糕放入口中,又抿了两口兰桂羹,“味道真是不错。”

    豫贵妃这才稍微放心,“那是,都是按你的口味做的。”

    “你的生辰,按你的口味才对。”静贵妃哭笑不得,瞥见眼前粉嫩香甜的寿桃,赶紧给豫贵妃夹了一个,“你爱吃甜的,这个寿桃是按恭肃贵妃的秘方做的,绝对好吃。”

    如此来来往往,饮酒射覆的玩乐吃喝,直闹到近傍晚时,嫔妃们才陆续散场。

    豫贵妃已经喝得半醉,只把双眼盯着紫红的晚霞,靠在静贵妃肩头呢喃,“唔。。。你的礼物呢?我想起来了。。。你还没送我礼物。。。你。。。”

    “嗯?”她话尚未说完,手里已经被静贵妃塞进一个小物件。拿到眼前看时,竟是个针脚细密,绣着精致鸳鸯纹样的金丝香囊,散出药材特有的微苦。她断断续续绣了数月,里头搁着二十九颗红豆和一缕用银线缠好的青丝。

    她握住豫贵妃的手,迫豫贵妃攥紧了那个香囊,“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豫贵妃心里感动,嘴上却依旧不肯饶人,“哼!一个锦囊就想打发我?其他的呢?”

    静贵妃被她闹的哑然失笑,抬手点了点自己的侧脸。

    豫贵妃果然扑上来,搂着腰亲了一口,“么~”

    亲完还依依不舍的靠在耳边呢喃,“我虽然是寿星,可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我学了支新舞,想不想看?”

    静贵妃微微一笑,“好,我来为姐姐抚琴。莹儿,拿琴来!”

    豫贵妃喝的五迷三道,此刻全忘了礼法,将华美的外裳一甩,扯了披帛就转出帘外。玉臂轻展,柳腰轻舒,裙摆被风扬起,好似朵盛开的艳丽芙蓉。

    泠泠琴声从静贵妃微颤的指尖流出,她低声吟唱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明月到花影,把酒对香红。此情飘洒,但觉清景满帘栊。人被好花相恼,花亦知人幽韵,佳处本同风。。。”

    到最后,她已不知究竟在抚哪根弦,只是眼前飘散着一滴一点,深切的恨,鲜明的爱,混成雾海云山,终于将她吞没。

    豫贵妃的舞正在精彩的时候,耳边的琴音却越来越乱,曲调也渐渐低迷,不禁停下舞步,上前查看。

    掀开纱帘,静贵妃背对着她,低了头,显然是睡着了。

    豫贵妃掩袖低笑,“还说我醉了呢,你倒醉得更厉害,怎么能睡在这儿呢?该着凉了。”

    说着歪歪斜斜的上前,就要扶静贵妃起来。

    可才碰上静贵妃的手臂,那只手就以不正常的姿态垂落在地。豫贵妃这才看清,静贵妃毫无血色的脸,和嘴角红色的液体。

    “静轩!”她凄厉的喊了一声,忽然紧紧抱住静贵妃,“来人!快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红玉带着一群侍婢冲进来,忙伸手探鼻息,只一刹,就不由得哭倒在地,“娘娘节哀啊!静贵妃她,她已经去了。。。呜呜。。。”

    豫贵妃如遭雷击,浑身都僵硬起来,她伸出颤抖的指尖,恶狠狠的给了红玉一耳光,“胡说!你胡说!给本宫请太医,请最好的太医!”

    莹儿跟着静贵妃多时,心里早有准备,所以虽然伤感,理智却还在。见这情景,连忙拿脚尖碰碰红玉,哽咽道,“还不快按娘娘说的办?”

    红玉反应过来,赶紧擦着泪起身,“是,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

    “唔。。。”

    可惜她还没转过身,豫贵妃竟眼前一黑,昏倒在静贵妃身旁。

    未央宫顿时大乱。

    云梦宫。

    荣贵人是新贵得宠,出身又好,赐的宫殿自然万里挑一。往南就是长乐宫,每日请安不必走远路;往西又挨着华嫔的绿绮宫,绿绮宫里清澈的溪水流出来,弯弯绕绕,经过云梦宫门前,再潺潺汇入东边的桃坞。

    此时暮色四合,侍女们正陆陆续续的点灯,烛烟四散,混入初开桃林的清香,沁人肺腑。

    玉墙碧瓦的院内种着一株盛开的撒金碧桃,在暖光中格外明艳。

    荣贵人还沉浸在甜蜜的晚膳中,小脸笑得发红,扯着朕的衣袖撒娇,“皇上欺负臣妾~臣妾不依~一块蜂蜜糖糕都不让吃,哼!”

    朕无奈的捂住前额,“不让吃就闹,吃多了又喊牙疼,你让朕怎么办?”

    荣贵人搂着朕,忽然看向院中的碧桃,“那皇上教臣妾弹琴吧,就当做补偿。皇上您看,这棵树多美呀。”

    “好吧。”朕拿她没办法,只得接过侍婢捧来的七弦琴坐在了树下,慢慢拨一曲长相思给她听。

    温软的夜风吹动满树花瓣,偶尔掉落两片,荣贵人就伸了手去接。空气里纠缠着琴音,风声,花香,烛烟,和衣衫轻微的窸窣,却泛着无声的沉静。

    莫名其妙的,有许多年前的另一张脸徘徊在眼前,眼神清澈而美好,鬓边簪着桃花钗,同朕讲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正迷蒙间,荣贵人忍不住叹道,“皇上弹得可真好。”

    朕被她唤回神魂,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该见见静贵妃,朕的琴远不如她。”

    荣贵人点点头,又问道,“皇上,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

    “长相思。”

    荣贵人震惊而迷茫的睁大眼睛,“长相思?相思怎么会全是悲伤的调子?”

    “皇上!”

    朕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小斌子就磕磕绊绊的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皇上!不好了!静贵妃娘娘她,她在未央宫殁了。。。”

    “什么?!”

    朕猛地站起身,只觉头晕目眩,一时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说当时正给豫贵妃抚琴,抚到半路就。。。”小斌子抹了把眼泪,语调急切起来,“皇上快去看看吧,豫贵妃疯了一样,搂着静贵妃不撒手,还说宫里的太医不中用,要把他们全给处死啊!”

    朕勉强站稳,缓缓吸了口气,“走,去看看。”

    小圆子赶紧扶住朕,声音也是颤抖的,“起驾未央宫!”

    未央宫。

    亭台。

    夜风吹起纱帐,在暮色中扯出几道浅色的影,纠纠缠缠,难分难解。

    亭台边跪满了宫人和太医,不是呜呜咽咽,就是噤若寒蝉。

    豫贵妃哭得几次昏过去又醒来,华丽的首饰或偏或掉,乱发遮面,极为狼狈,只有紧紧抱着静贵妃的手一直不肯松开。

    莹儿红着眼咬着牙,还在拼命的劝,“豫贵妃请节哀,我们娘娘已经去了,还是早些装点,好入土为安。。。”

    豫贵妃尖叫起来,像怕谁抢走似的,把静贵妃搂得更紧,“不!她没死!没死!谁都不许碰她!”

    “不,她已经死了!是你害死了她。”莹儿的泪流出来,死死盯着豫贵妃,终于忍不住爆发, “你以为我们娘娘想做侧妃,想抢你的正妃之位,就自恃出身高贵,拼命折磨她。入宫以后我们娘娘处处避让,可结果呢?还不是差点被蟾酥毒死?你千方百计的,不就是为了除掉我们娘娘?如今她终于遂了你的心愿,你。。。”

    “别说了!”豫贵妃听的肝肠寸断,忽然伸手拔下了一支发簪,用锋利的尖头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到地下去陪她。。。”

    说着抬手便要刺下去。

    “贵妃!”

    朕才到跟前,映入眼帘的就是如此情景,不由大步冲上去,一把夺下金簪,“别做傻事!”

    豫贵妃看见朕,愣了刹那,忽然把静贵妃的尸首放平,开始朝朕叩首,“皇上!求皇上赐死臣妾吧!皇上!”

    朕看见静贵妃冰冷的遗容,心里本就难受,再被她这么一拜,简直说不出的悲恸。张了好几次嘴,才勉强挤出安慰的话,“生死各有命,爱妃不要如此。何况静轩若泉下有知,也绝不愿见到你轻生啊。。。”

    又扶起豫贵妃,替她理了理乱发,“朕知道你们素日交好,静轩的葬礼就交给你来办,别人你怕也不肯放心。”

    听见葬礼,豫贵妃像被什么扎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重新抱住静贵妃,“皇上!皇上以前答应过臣妾,臣妾死后,可以追封为皇后。现在臣妾不要了,求皇上把答应臣妾的给静轩吧!臣妾对不起她,这是臣妾最后能给她的了!皇上!”

    朕听她声泪俱下,顿时心软不已,可一想到礼法,还是狠起了心,“爱妃。。。你不要为难朕,静轩没有做过太子妃,生前也只是贵妃,朝臣们是不会答应的。。。朕能给的,只有皇贵妃。但朕答应你,让你用皇后之礼给她下葬,好吗?”

    豫贵妃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不再理会朕了。

    朕看她实在伤心,便不与她计较,疲惫的朝小圆子抬了抬手,“传旨,追封静贵妃为皇贵妃,谥号昭孝静。”

    【明灯阁载:

    程氏静轩,父正六品护军程星。

    先帝承平二十九年立为太子侧妃,时年十六。

    长泽元年入宫,时年十八。立为贵人。

    长泽二年春,诞长公主嘉宁。赐号静。

    长泽三年冬,诞三皇子君昭。晋位为嫔。

    长泽七年春,诞七皇子君润。

    长泽八年夏,诞十一皇子君英。晋位昭仪。父程星屡迁正二品安国将军,广恩候。

    长泽九年秋,诞十五皇子君定。

    长泽十年二月,晋位为妃。

    长泽十二年二月,晋位贵妃。

    长泽十二年四月,病殁。

    享年二十九岁,育四子一女,追谥昭孝静皇贵妃。】

    (注:七皇子君润其实是清歌的儿子)

    【消香册:玉兰】

    冰骨清寒瘦一枝,玉人初上木兰时。

    懒妆斜立澹春姿。

    月落溪穷清影在,日长春去画帘垂。

    五湖水色掩西施。

    禁闱秋夜,月探金窗罅。

    玉帐鸳鸯喷兰麝,时落银灯香灺。

    女伴莫话孤眠,六宫罗绮三千。

    一笑皆生百媚,宸衷教在谁边?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