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惊惧交加，手中灵力奔涌，推掌而出，正中他胸前。

    这一击甚重，卫九霄闷哼了一声，吃痛捂住胸口，起了身来，目中惊疑不定，不解问道：“霜妹，你这是何意？”

    寒霜怒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臭卫九霄，你今日对我无礼得很！”

    卫九霄奇道：“昨日你怎不说自己无礼？你占了我便宜，隔日便不认账？”

    寒霜气得七窍生烟：“奇了，你该不是晨起便饮醉了酒？还是昨日风大闪了脑袋？句句颠三倒四不着调。要不是看在你送我这身新衣裳的份上，还得再揍你一顿方觉解气。”

    “哈哈哈，卫公子，晨起便听见二位打情骂俏，真正羡煞旁人呀。”陵游老叟粗声粗气地放声笑道。

    “我早说过不用担心啦。千年万载忆难尽，任来任往走红尘。除了种花，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无间渡的主人。”朝颜婆婆跟在身后，手中牵着一只金黄色的绳子，另一头却拴着两个年轻人，均一路挣扎着甚不服气地被拖进院来。

    寒霜转头望去，一张脸上忽然灿若春花，兴奋地扑过去抱着其中一人叫道：“叶风，竟然是你。你总算找来了，难为我等了你这许久。”

    叶风也是惊喜交加，柔声道：“霜儿，想不到你真在此地。是我不好，竟寻了这许多日。你可有受什么委屈？”

    寒霜撅了嘴道：“自然委屈。我在这里日日苦等，只以为不过三两日你便跟来了。谁知你那狼一般的鼻子，此次便不灵了。”

    见寒霜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叶风撒娇却不理自己，卫九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右手拳头紧握，身子气得微微颤抖，目中怒气腾腾，直盯着叶风与寒霜二人。

    朝颜婆婆与陵游老叟面面相觑，奇道：“霜姑娘，这妖人你竟然认识？”

    寒霜笑道：“朝颜姐姐，求你快快给他解开。他是我家中近卫，至亲之人，想是寻我时误闯了姐姐的无间渡。”

    叶风身边又有一个年轻小子高声叫道：“主人，还有我，还有我呢，我也找你来了。”

    寒霜望去，却是一个俊俏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年纪，长得粉妆玉琢，额前两束红红的毛发甚是显眼，一双桃花眼，并非碧灵渊中人，但越看越觉着眼熟。

    “你……你是阿衡，那只小狐狸？”寒霜惊疑问道，她脑中出现了自己幼时最爱的那只小灵宠的模样。

    玉衡向叶风得意道：“你看，我说主人心里惦记着我吧。隔着这么多年也能一眼认出我，足见我在她心中的份量是第一位的。”

    寒霜怜爱地摸一摸他头发，笑道：“幼时你还是只狐狸的模样，圆滚滚的，抱着也方便。怎地如今长成这般大了？”

    叶风笑道：“你还没见过他前几日的样子，只怕更大些，祸害得很，不知道多少少男少女被他摧残。想是来这无间渡之时损了灵力，变成如今这般小孩模样。”

    朝颜婆婆小心翼翼看了看卫九霄的神色，又看了看寒霜，犹豫半刻，终是挥了挥手，施了个法术，将那缚灵绳收了起来。

    叶风和玉衡欣喜异常，一人一边拉住寒霜的手，几人嘘寒问暖，旁若无人，小叙起来。

    卫九霄始终未发一言，神色却越加可怕，杀意腾腾。外间，一团白色雾气渐渐笼罩院中，遮了日头，竟有雪花洋洋洒洒，从空中落将下来。

    寒霜伸出手掌，接了片雪花，奇道：“咦，今日好好的晴天，怎地突然下起雪来？卫少，你说如何是好？我本想着今日同你去那无间渡畔行个舟，学那渔公渔婆，游上一游呢。河面上该不会结冰了吧？”

    雪落？大事不好！

    陵游老叟“哈哈”一笑，打破尴尬，对卫九霄恭敬道：“九公子息怒，是我的不是。昨日一番大战，好不容易捉了这两个闯祸精，本想着送来与你炼制几颗灵丹果子，供霜姑娘滋补身体之用。岂知竟然是霜姑娘的朋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哈哈。”

    卫九霄冷哼了一声，目光如冰，从叶风与玉衡二人身上扫过，却向寒霜问道：“这么说，一个是你的近卫，另一个是你的灵宠。那让你这几日心神恍惚、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伏昊神君，还是这两个小子？”

    “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我何曾心神恍惚、念念不忘了，不过偶尔忆起幼时与白泽的些许趣事而已。便说是碧灵渊白泽长老，你也不识得他呀。”寒霜暗暗叹息。

    寒霜料想这小气鬼定然是怕人多了，白白吃他的用他的，便找茬与自己过不去。要是真生了气不再帮我提供伏昊老头的消息，倒是耽误大事。

    如今，自己也看出七八分了，这朝颜和陵游夫妇说是无间渡的主人，但跟卫九霄不知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对他意见十分尊重，甚至偶尔颇有些畏惧，难不成卫九霄才是那幕后的金主？想来，这无间渡这么大的家业，要是没有个宝库支撑，怕也维持不住。如今还得好好哄一哄他才是。

    她自然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心念一定，便又厚了脸皮凑到他身边，讨好笑道：“卫少，你莫要多想。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自然个个都思念的。就如同将来我回了碧灵渊，也必然会惦记着你一样。

    我刚才不小心打你那一下，可还疼不疼？我听朝颜姐姐说，这无间渡是个易进不易出之地。他二人没有旁的地方可去，咱们还得多准备两间屋子才是。”

    这一声“咱们”似乎甚是亲近。卫九霄鼻中“哼”了一声，神色却显然缓和了许多。

    只见他悠然坐在桌前，目光亲切地转向叶风二人道：“在下月无间飞天狐狸卫九霄，乃是曼沙小筑的主人。既然来了，便都安心住下吧。我这花田里只有霜妹一人辛劳，你们正好照顾她些。”

    “霜妹？你倒称呼得亲切！”叶风盯着卫九霄，心中悄然升起一丝疑惑。

    “咦？你也是只狐狸？怎地你体内没有半点狐族之灵气？”玉衡奇道。

    寒霜摸摸他头发，笑道：“傻阿衡，彼狐不同尔狐。他不过是个富贵悠闲、风流倜傥、喜怒无常、狡猾如狐的纨绔公子罢了。若是剥了他，皮相只怕比不上你那般好看。”

    这几句评价甚不客气，卫九霄却满意地笑了，柔声道：“就爱胡说。我看你这灵宠调皮胆大得紧，身上伤痕累累，想是曾经强出无间渡的缘故。你可看好它些，若是踩坏了我院中的花，便将它炼成果子，我俩小酌几杯，以祭花魂。”

    玉衡细细瞅了他几眼，见他面色虽然温和可亲，但眉间威严犹在，身上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非人非妖，看不透彻，心中对他总不免泛起一种无形的恐惧之意，不似叶风那般亲近。

    朝颜婆婆展颜一笑，向众人道：“瞧，外间雪也停了。不如我去做上几个小菜，咱们替霜姑娘贺一贺今日之聚。”

    寒霜又道：“好姐姐，劳你把那忘川河中之水携一壶来给我，我新种的这花儿甚是娇贵，到如今一点声息皆无，许是不喜饮我院中这溪水之故。”

    朝颜婆婆点了点头，与陵游老叟告辞而去。

    叶风向卫九霄恭敬道：“九公子，劳你多日照顾我族圣女。将来圣女回归碧灵渊，还请九公子多多指教空间穿梭之法。”

    卫九霄笑道：“不急。霜妹说了，等看了那奇花盛开，再说回去的事。只怕叶公子，也得好生住上一段时日。”

    寒霜指一指房中那画像道：“老渊主当年也丢失在这数十尘世里，左右到了此地，还得想办法找一找他才好。”

    卫九霄笑道：“这有何难。无间渡有一样宝物，名为千虚镜，乃是一位古神陨落之时双眼所化，能见前尘往事，能窥天机未来，能寻世间万物。”

    寒霜喜道：“你是包天大盗的徒弟，世间法宝自然不落他人之手。这千虚镜可在你手中？”

    卫九霄摇头道：“那却不巧，这千虚镜失踪已近千年。月无间中住着万千生灵，只怕有人偷偷藏起，我却未曾得到一丝消息，便是要偷也无从下手。想是机缘未到吧。”

    寒霜笑道：“那不如我们便抽空在这月无间中逛上一逛，了解些风土人情，想必自有所获。”

    卫九霄很是欣赏她这逍遥自在的本性，赞道：“你这性子倒一如既往这么超脱，不曾见你为何事着急焦虑过。”

    叶风亦笑道：“道法自然，缘起缘灭，自有天道。圣女的性子最好四处游历，随遇而安。长老们也从不敢拘着她。我来之前，白泽长老便起了卦，说圣女此行有着数百年难得一见的机缘，只怕正应在这千虚镜上。”

    玉衡插嘴道：“我觉着不然。这数百年难得一见的机缘只怕说的是我。天地间唯一硕果仅存的一只上古幽狐，多么难得？”

    卫九霄望着他，突然为难道：“我记着你们双面幽狐一日为男一日为女，夜间你是与叶风同住一个屋子，还是单独一个屋子呢？”

    玉衡撇了撇嘴，抓住寒霜的袖子，傲然道：“你倒是个有见识的，竟识得我们双面幽狐的妙处。我自然是与主人一个屋子。从小她便是睡觉也抱着我的。”

    寒霜抿嘴笑道：“我房中窗前正多着一张竹榻，便让他睡在那里吧。”

    抬眼却见叶风也正瞧着她，目中有一丝意味深长，似乎在说：“我以为，那是留给我的位置。”

    寒霜心中砰砰直跳，不禁微微红了耳根。

    卫九霄点了点头，心道：“甚好。霜妹对那叶风小子的态度似乎很是不一般，他那份风采那份自信，倒不像个普通近卫的模样。我夜间不便留在曼沙小筑，便留那小狐狸与霜妹同住着，也能帮我察一察叶风的行为动向。”

    因他自己夜间总是于那神泉水中打坐修行的，从不住在屋内。虽则与寒霜有了昨夜那层关系，但自己也不好厚着脸皮留宿在她房中。

    想起昨夜之事，他心中又不免生起气来。

    昨日那一场绮梦，本就是寒霜主动亲近、软语温存、胆大轻薄，自己才一时扰了心神失了仙身。本想着今后可以与她坦诚相对、共济苍生，但今日晨间看来，她似乎完全不记得昨夜种种，还打了自己一掌，真正可恨！

    刚刚听那朝颜说了一句“任来任往走红尘”等语，难不成是与她饮了红尘酒的缘故？那朝颜真是无事找事、越帮越忙。

    可恶！别以为醉了酒便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好在自己晚间已于霜妹身上标了独特印记，不由得她不认账，来日再与她细细清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