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

    离得近才发现,男人的脸被秋日太阳晒的通红,瞳仁是纯粹的黑,在微黄的光线下更显薄凉,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五官依旧是硬朗利落。

    江好看他红透的脸,久久得不到回应,她站直身子偏头看门外,并不觉得阳光多烈,却晃的她恍惚。

    没有人在原地等你。江好早知道这个道理,却明知故问地在一个多年未见的人身上系上希望。折磨自己也在折磨别人。在她回来的这件事上,所有人理所应当地认为两人就是要在一起的,唯独遗忘了男主角的想法。

    并不是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她退回到自己的木凳坐好,垂眸看又趴回脚边的小狗: “何放哥……”

    自知三年的任性理亏,连对不起的话都难以说出。

    他打断她,“你还走吗?”

    “不走了。”

    他站起身,背对阳光,一步步朝她走来,到面前停下脚步,半蹲下身子,小狗摇着尾巴,扑到他脚边。

    主动被动位置特地颠倒。

    “其实你可以拒绝……”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江好感觉自己在他炙热的目光下像是浑身□□,发起了好人卡:“何放哥……你是好人……”

    “江好。”他斩钉截铁的说,并快速把手机微信调出来:“你扫我吧。”

    他的称呼轻飘飘的,飘在心上。江好愣了两秒后低头打开手机扫上微信,何放通过后,江好快速的打好备注:茵茵爸。

    “yinyin是哪个yin?”他递过手机,江好下意识伸手接过,不经意触碰到他粗糙的掌心,心底意外的柔软,江好忍着奇怪的感觉在他手机上打上同款备注:茵茵妈。

    这一次,她握着手机一角,不着痕迹地逃避接触。

    “饿了吗?”他接过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收起手机。

    江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何放站直身子,背对着阳光。江好抬起头看他,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无数阳光从他的缝隙中打在脸上,如同小山一般笼罩。

    “何放……”

    她突然发现,在跨越她逃避的近乎十年里,他好像一直始终如一的孤独的站在她面前。

    或者,这一次,他还能站在她面前。

    “伸手。”

    他照做。

    细碎的阳光穿过指尖,四散开来。

    试一试吧。

    她抓住阳光,放进温暖粗糙的掌心,茧子擦过她细嫩的指尖下意识的逃避,江好用力收紧手指。

    “回家吃饭吧。”

    江母摆了满满一桌子菜,支起一个小木桌,人贴着人才能坐开,江好感觉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秋天,何父和何母提着酒带着何放上门蹭饭。那时候奶奶爷爷也还在,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挤在一起其乐融融。

    他们牵着手进门一下子就震惊了店里所有人,特别是江上,看到后不敢置信直接拿着手机拍下,反复确认。大家默契的留下两个挨着的座位。

    走到座位,何放松开手替她拉开凳子,江上在旁边打趣:“阿姐,怎么这么娇气。”旁边的江母先一步伸手替她打了下江上。

    “谢谢。”她坐下后,何放才坐下。

    这种感觉让江好久违的熟悉,落满枯叶的小院,午后温暖的阳光,街道特有的打银音,制作苗绣成衣的剪布料声,让她久违赶到家的感觉。

    更奇妙的是,他与她要有一个家,并且如今她不反感。小镇上多的是先成家再有爱的故事,也并不多她一个。

    “你阿妈怎么没来?”长辈先动筷子,江母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

    “阿妈去进银料去了。”

    他对江母夹来的菜微微点头,江好偏头看向他,有些拘谨。不过,在她的角度看向他,轻而易举的从通过无肩袖口看到黑色布料下健壮有力的身体。

    她想去刚才抓住他的手迟迟的顿感,粗糙有力的手微颤着与她交扣,长期打银而造成的老茧摩挲着柔软,刺的心里痒痒的。

    “阿好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挤得热,江上,你去一边吃饭去。”江上撇了撇嘴端着碗走开,发现跟着两人进来的茵茵,蹲着逗它。

    “对……”江好顺坡下驴,伸手扇了扇风,旁边的何放低头拉了拉凳子,与她拉开些距离。

    “吃饭吧。”江父把两人的小动作收在眼底招呼大家开始吃饭。

    正是菊黄蟹肥秋正浓时,桌上最中间放个大盆,放满了蒸好的螃蟹。江好一进门就看到了鲜红的螃蟹眼馋的不行,刚想伸手就被江母拍下。

    “第一个先给阿放吃,你看你不回来,我们什么事情只能去找阿放。”江母虽然说着,下一个螃蟹还是夹给了江好。

    “阿好,阿妈看你瘦了不少,外面的饭没有家里的好吃,在外面受苦了……”江母说着说着,看着江好裸露在外的小臂,细的不成样子,不由得有些哽咽。

    “阿妈,没事,我现在回来了,您再把我养的白白胖胖的。”江好看着对面沧桑的父母,鼻头一酸,很快掩饰过去。

    “吃吧。”江父是典型中国父亲形象,沉默寡言的把爱意放在日常的两个字中。

    江好一开始没动手,发现剪子在何放的另外一只手旁,她用胳膊碰了碰他。古铜色的皮肤烫的吓人,何放歪头手缩了一下看向她。

    “能帮我拿下剪子吗?”

    何放没说话,照她的话拿起剪子却没给她,她继续碰了碰何放,他正拿着剪刀熟练处理着刚才江母夹给他的螃蟹。

    再没出小镇时,她一贯的性子是不紧不慢的,直到她去了快节奏的都市,为了跟上内卷的步伐,一点点把自己逼成急性子。碍于江父江母在场,她只能摁下隐隐爆发的性子,低头解着绑在螃蟹上的绳子。

    绳子又细又湿,不好解,正当她与螃蟹大战时,一个放着处理好螃蟹的盘子放在她面前,把与她战斗的螃蟹端走。

    江好有些惊讶的看向他,他正垂眸像没事惹人专心处理着手中的螃蟹。

    “还是阿放贴心。”江母露出欣慰的笑容。

    江好看着眼前处理好的螃蟹,愣了两秒后回过神来,没有说话,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阿好,以后这家店就交给你了,我们带着阿上回楼上了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父开口。

    小镇上的人还没有适应居住在居民楼的习惯,经常把小区叫做楼上。

    “我们就在你和阿放对楼,不会打扰你们。”

    这时,江好才彻底发现,这次,她是被彻彻底底地丢进了何放家。

    江好逃避的咬了一口何放处理好的蟹腿,有些愤愤不平,她才刚回来就把她往别人家撵。

    “阿放,以后你也确定留在小镇了吧?要和阿好好好的过日子啊。”江母突然蹦出一连串的问题,把江好问的有些发懵。

    何放听到江母提到他,抬起头看了江好一眼,手上处理的动作也没停下:“和她一样。”

    还没结婚就摆出一副老婆奴的模样,把这个烫手问题扔到她手里。

    江好成功被噎到,咳嗽两声后,发觉手旁多了被水,她喝了两口后悠悠开口:“我回来了就好好陪着你们……”

    江母看到江好如此好说话的样子,大手一挥对着何放喜笑颜开:“好!好!”

    江好:……

    江好有些无语,转头看了一眼何放,他还是一脸专心致志处理螃蟹的模样,如果忽略他控制上扬嘴角的话。

    盘里的螃蟹在不知不觉中摞成一座小山,她手脏不好意伸手碰他,所幸拿膝盖撞了撞他。

    “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棉质裙无意间因为动作扫过他的小腿,他的心也像被羽毛轻柔扫过。

    “好。”

    吃完饭后才到太阳落山,小镇上的长辈习惯性出门溜达散步,江父江母出门三人收拾完卫生后,江上识趣的闪人,小院又留给了两人。

    小镇的店铺要么关门早要么就是全天开着,在下午的时候,江母就明确的告诉她接下来的去处,要么住在小店,要么就和何放一起住在楼上,反正家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何放要回银店继续打银,江好留在店铺清点绣品。

    “以布为纸,以针做笔,以线当墨。”是小镇苗绣人世代传下的刺绣技艺,短短十二字凝结数不清苗绣女的手艺。

    她自小在这条街道长大,见证苗绣的兴起到落败,人们不再追求繁琐复杂的苗绣成衣,开始换成换成城市化的便装,只有少数特殊时刻,人们才会穿上繁琐的服饰。

    色彩鲜艳的苗绣成衣配上走起路来清脆悦耳的银饰,衬托着出世世代代小镇姑娘风情。

    她不愿苗绣在时代前进的道路遗忘,在毕业那年回家寻求最纯粹的苗绣时,与让她留下的江父大吵一架。赌气与何放领证,再任性把他丢下。

    “阿好。”阿舒敲响了店铺木门,江好抬头认出了她。

    “你可回来了!听我阿妈说你不走了?”

    “嗯。”

    “那何放哥呢?”

    果然,她一踏上这片土地,就没少听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他的名字。他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能够让她身边的人无底线的倾向他。

    “为什么你们都向着他?”江好真的十分好奇。

    “什么叫向着他?”阿舒扯过一旁的凳子在她旁边坐下,看到她手机里放大的苗绣图片,“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三年,不少阿婆都叫阿妹过来相亲,他都拒绝了,今天我阿妈才告诉我你们竟然领证了,向着他不就是向着你吗?”

    阿舒一串反驳说的江好语塞。确实,这事她做的不地道。

    “那你说何放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江好有些受挫。

    “何放哥啊,不怎么爱说话,特别喜欢打银,而且特别招阿妹们喜欢,去年还有个大明星追到这里来。”阿舒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摸着从隔壁跑来的小狗断断续续地说着。

    “话说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三年了不想回家也不想我。”阿舒话锋一转,又拉回江好身上。

    江好听着,低头虚心笑了笑,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起身,凭着以前的记忆寻找拉开灯的灯绳,找了一圈没找到,阿舒看到她的动作直接站起来伸手一碰,摁开了灯的开关。

    不再是昏黄的老电灯泡,而是明亮干净的LED灯。

    “阿好,你太长时间没回来了,现在的灯早就没有拉灯绳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变,都在前进,只有她和这一条街的手工艺人,固执期待的追赶不被时代抛弃的列车。

    江好没有走回原位,坐在店门口的微凉台阶上,抬头看着天空,只能看到黑沉沉的漫漫长夜,连星光都微乎其微。

    “阿舒,你说……他……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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