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月亮》
文/久久久犀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Chapter 1
九月中旬，秋老虎势头不减。
阳光渗过黄槐叶子，被切割成细碎的斑圈，仿若浮在湖面，粼粼闪动。鄞城机场四时如常，温祈下了机，推车轱辘滚在光滑的瓷砖地，音色流畅，女孩蜜棕长发，灰色开衫牛仔长裤，拘束地等在大厅一隅。
过客行色匆匆，她站了许久，才拿出手机点进聊天框打字，还没发送，听见熟悉的声音喊她。
男生从正门进来，运动短袖包裹着他虬劲且不过度的肌肉，浓眉小麦色皮肤。他像是赶时间地跑了大段路，淌不少汗，热络地替她拿行李，“抱歉，耽搁点工夫。”
“没关系。”温祈自己也虚虚地扶着箱子，跟在他后面走，“麻烦哥哥了。”
裴嘉树笑：“跟我客气什么，送你去学校？机场这些都是今天来报道的大一新生吧。”二人走到奔驰车边，随着两声轻快的电子音，他单手抬起后备车盖，拎起她的行李码进去，温祈刚想接话，裴嘉树突然扭头朝不远处打招呼。
他向来开朗热情，和谁都聊得上话，很好亲近。温祈简单瞟了一眼，打招呼的应该是他同个大学的男性朋友，只是自己重度社恐，遂借车身遮挡，乖乖地等他们寒暄完。
没聊多久，裴嘉树让她上车，叮嘱女孩系好安全带，“还真是有缘，咱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初中没在一起，高中大学都是同一个。”
温祈答嗯，偏头望向车窗外飞驰倒退的草木风景，模糊成了虚影。
“听说你选了英语系，高三的时候不是很想去鄞大的历史系吗？”
“分太高啦，差一点。”女孩浅浅弯唇。
裴嘉树专注地开车，自言自语：“哦，他好像去了历史系.....”
温祈笑意稍淡。
半小时后，车子驶进鄞大校园园区，在女寝5号楼附近停下，温祈说不用他送了，自己可以搬上去。
“那行，体育部找我有事，关于下午新生的军训动员。”他冲她扬一扬眉，“我先过去了，有事微信。”
温祈目送男生跑远，她分两趟将所有东西都搬上三楼。
有些热，女孩面色薄红，喘不匀气，用手扇着风。她站在寝室外，食指弯曲叩了叩门，轻轻的。
打小，温祈的性子慢热，恐惧社交，但不是个闷葫芦，交往久了，在熟人面前也会不间断地发疯，大概心底压抑需要宣泄，往往做出来的事情会十分匪夷所思。
毕竟人的一辈子谁都不会永远是最初的既定模板，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光阴，或多或少被俗世的浊气侵染，偶尔忤逆，偶尔不听话。
正因为此，灵魂不唯一，我和你和她，各有各的鲜活。
很快有人开门，里面的三个女生都探出脑袋看她，温祈一下子卡了壳，巴巴地站着跟她们大眼瞪小眼。
开门的女生爽朗地笑，伸手就拉她进来，“你好呀。”
“大家好，我叫温祈，是N省济城人。”她声线绵软又不失几分清冷，端庄得体，是高知家庭精心富养的雪白茉莉。
以前在高中，流行评校花校草，温祈的漂亮是公认的。
也许是见女孩不大喜欢说话，有些个欠儿的就爱去主动招惹她，后来因为那个钟家的，渐渐没人敢去了。温祈的漂亮很干净很明澈，就像嘴巴里含着块棉花糖，又软又甜又腻牙，尤其是她生的那双桃花眼，特纯情还有点妖。
崔栀扒着床杆感叹：“我第一次和大美女当室友。”
顿时激起千层浪，其他二人纷纷附和。
三点是新生军训动员，温祈整理好自己的内务，跟室友们大致熟悉，她们比她自来熟得多，趁着休息，已经聊起学校的八卦。
这届新生有个校友圈，类似论坛的东西，可以发帖。崔栀划帖速度很快，从历年军训的流程到食堂的伙食再跳脱到捞捞帅哥美女。
温祈今天刚来，校友圈暂时没有动静，崔栀下滑的手忽然一顿，“N省的理科状元在我们学校？？”
鄞城大学是响当当的名牌学校，有状元在并不稀奇，她继续读帖：“你们猜他报了哪个系。”
“理科状元，要么数学要么金融要么计算机。”林钦迟掰着指头数，假装开玩笑道，“总不可能来我们英语系吧。”
那倒没有，崔栀摇头：“人文学院，读历史去了。”
短暂的沉默后，林钦迟挠了挠脑袋，“这.....大佬的心思我们不懂，说不定他十项全能，就热爱历史呗。”
她听见崔栀啧了声，“大佬后面再加俩字，帅哥。底下评论要微信的妹妹都能挤满一栋楼了。”
帅哥两字是兴奋剂，林钦迟她们闻着味儿就来了，挤到崔栀身边。
温祈没去看，垂着眼睫理东西，一件上衣反反复复叠了三四遍。
下午太阳不大，但空气依旧闷热，女生们套上墨绿色的军训服，坐在镜子前涂防晒。温祈的军训服有些偏大，腕口长出了一截，她向内对折几次，才堪堪盖住尺骨。
鄞大的操场乌泱泱全是新生，她们四人找到自己的班级跟在队伍末尾。崔栀脱了帽扇风，“就算没太阳，光站个把钟头的听什么校长副校长讲话，也够我们喝一壶了。”
四周交谈声不绝于耳，林钦迟抻长脖子，“欸，历史系我没看见有帅哥呀，男的都很少。”
“急什么，状元不都要作为新生优秀代表，上去说几句嘛。”朱棠道。
各个教官过来整顿纪律，慢慢没人讲话了，百无聊赖地望天、发呆。上面校长讲完副校长，副校长讲完还有七七八八的主任，语气激昂地欢迎大家正式步入大学生活。
而后学生们热烈地鼓掌，趁着鼓掌声大，见缝插针地和朋友侃几句。
温祈总觉得有几个人在偷偷看她，低声地议论，男生女生都有。
“下面请N省理科状元，历史系文物保护技术专业钟也同学上台发言。”
人群沸腾起来，鼓掌声攀至最喧闹最振奋的高潮，温祈下意识压低帽檐，但思念作祟，她在人山人海中悄然仰起头望向演讲台。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恣意张扬。男生白衬衫，黑西裤，一如高中的千千万万个瞬间。那样盛大的欢呼她听过无数遍，他很优秀，从不缺乏鲜花与簇拥，就像遥不可及的太阳。
不，不是。
他站定在话筒前，眉眼松懒，肩膀疏阔。
从小，钟也便是老师、父母口中的天之骄子，他什么事都能做好，温柔、与人和善，没有违规违纪，没有污点。
他不像裴嘉树爱笑热情，他的笑总是淡淡的，不达眼底。表面似乎没有多少距离感，但骨子里天生的矜贵与凉薄隐藏得完美，温祈知道——
他是摘不落的月亮。
林钦迟嗨了，险些老泪纵横：“真人比照片还帅！怎么去历史系不来我们英语系呀呜呜呜。”
“僧多粥少，不知谁能拿下他。”朱棠叹气，“换我，够吹一辈子了....等等，他不会为爱读历史吧。”
什么？林钦迟更激动：“还是个恋爱脑！”
“咱们这四年能不能跟他说上话都不一定，追他的绝对多，迟迟你得排队。”
钟也的演讲温祈一个字没听进去，光听她们仨聊天了，等人下台女孩才后知后觉地跟大家鼓掌。
崔栀问：“你们说他会不会已经有女朋友了呀。”
动员大会结束，新生们三三两两地回寝室。温祈她们正打算走，裴嘉树跑过来，“愿愿。”
那是她的小名。
林钦迟几个一脸吃瓜，目光在两人中间梭巡，温祈忙介绍：“我发小，裴嘉树，体育系的。”
“喔~~”崔栀尾调暧昧，“青梅竹马啊。”
裴嘉树善交际，很快跟她们混了个眼熟，“愿愿，你晚上不是要去自己的loft公寓看看吗？我送你。”
“不用....”温祈刚刚不知道收到谁的消息，攥紧手机，“我打车好了。”
崔栀有心撮合：“女孩子晚上打车太危险了，让裴同学送你吧，大家也放心。”
正犹豫，林钦迟突然撞了撞崔栀胳膊肘，“靠....是钟也吧，怎么感觉朝我们走过来了。”
两步一步，裴嘉树听到动静回头：“钟也？”
“你们认识？”
“他是我们......”裴嘉树顿了顿，看温祈一眼，“我高中同学。”
离得近，才发现钟也真的跟普通人不一样，不管外貌，不管气场，使他永远不会被埋没，永远备受瞩目。或许这样的男生总会冷漠孤傲，但他没有，朝素未谋面的崔栀她们示以微笑，温和且礼貌。
最后，目光停留在温祈身上。
后者没敢看他，竟欲盖弥彰的，愣盯着人裴嘉树衣服上一枚纽扣，他也没恼。
大抵停留的时间太长，崔栀弱弱：“呃，钟同学认识我们系的温祈吗？”
他移开目光，眼尾挑起好看的弧度。
“不熟。”他说。
—
傍晚，温祈挎着帆布包独自走出校门。
街道灯火幢幢，象征城市科技的时代高楼屹立在夜色中，属于他们的白昼不歇，马路上车辆熙来攘往，霓虹灯连成了蜿蜒的线。
那辆低调的黑色卡宴静静等在树下。
温祈抿唇，朝它走去。
车门没锁，她踩着踏板坐到后座，司机王叔在后视镜里冲她一笑，表示招呼。女孩抱着包坐在最右角，钟也在最左边，脖颈挂着副白色的头戴式耳机，闭着眼睛假寐。
似乎知晓她来，他依旧没睁眼，右手却横放在两人中间，掌心朝上，五指自然地弯屈。
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慢慢地倾身去牵他的手。
凉得似玉，牢牢的跟她十指紧扣，男生从胸腔发出闷笑，骤然起身逼近，亲昵且强势地贴着她脸，雪松与柠檬叶混融，气味清新还有淡淡的皂感。
“我以为你忘记我这个男朋友了。”他垂眼，声线压得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