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落破庙

    从霞光满天到夜寒星悬,祝道锦费尽口舌,讲得嗓子干疼,不住捂额:怎么和幼儿版的NPC沟通起来这么困难!

    她只好无师自通化身幼师,硬是把一颗梗住的心掰成八面玲珑,才勉强拼凑出了这个世界的一角。

    原来这并不同于她所想的封建古代,在这个世界——人可以修成仙。

    既无七洲八洋,也无国家林立。天下共分十三都,每一都倚仗不同仙山,由修仙各世家把持,世家之首也称都主。

    此处为极乐城,地处宁家边界,繁华得紧,出过不少修仙大能。

    听到这里,祝道锦沉默了,繁华得紧?那她和那群小孩算什么,极乐城里繁荣的是乞丐文化吗?她严重怀疑小花所言的真实性。

    小花一双水灵灵的眼里尽是欢喜:“我娘说爹爹快回来了,等那时我便缠着爹爹教我修仙!”

    敢情她是遇到仙二代了?祝道锦问她:“那你爹去哪里了?”

    “娘说爹去昆山求道了,是个一等一的大人物!别的孩子都没有我这样的爹!”

    祝道锦看着笑容明媚的小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小花为什么一天没吃饭了?你的娘亲呢?”

    一听这个小花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委屈得嘴哆嗦起来:“今天有一个好凶的叔叔闯进家里,他咬娘亲,娘亲不让他咬,他就打娘亲。”

    “那个坏叔叔还要抱我,娘亲让我滚……呜呜,小花不要喜欢娘亲了……”

    祝道锦还有什么不懂的,连忙单手抱住小花,让她掰了一半馒头,又帮她把表面的脏皮撕了:“娘亲是在保护小花,不别哭了,快吃馒头。”

    小花破涕为笑,胡乱擦着眼泪,一边呜咽着一边咬着馒头。

    祝道锦也饿坏了,三下五除二就将半个馒头吃了大半,却见小花瞅瞅自己的,又瞅瞅她的馒头问到:“姐姐,你怎么不把脏皮撕了?”

    “你是小孩子,肠胃弱,不能吃脏的。”祝道锦把最后一点碎屑塞进肚里。

    小花似懂非懂,“可是姐姐也是小孩子啊?”

    祝道锦愣了一瞬,转而莞尔:“姐姐不一样,姐姐是天上的星星下凡的,小花快吃吧。”

    吃完了那点馒头,眼看夜寒露重,祝道锦开始发愁了。总不能睡在这个小巷里吧,幕天席地,说不定明天人就走了,更何况小花这么小。

    “小花你知道这周围的乞丐都睡哪里吗?”

    小花摇摇头,“不知道,娘亲不让我和他们玩。姐姐你跟我回家吧,我们一起睡!”

    祝道锦犯了难,心里忐忑:“你不怕那个叔叔还在你家吗?”

    “怕!”小花扯着她的衣袖,认真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但是姐姐是天上的星星,姐姐和小花一起回去,小花就不怕了!”

    “……”你还真信啊,祝道锦没想到小孩那么单纯,但眼下她不想死也没别的办法了,“好,那姐姐和小花回家!”

    大街冷冷清清,户户门窗紧闭,一点也看不出极乐的样子。

    两人手紧牵着,在月亮的银辉下走,小花眼弯得像小月牙。祝道锦也勾起唇角,小花的手好小好软,连着她心底的一块也变得柔软起来。

    小花带着她在一个木雕的大门前停下,还是有些畏缩不前,看着祝道锦指道:“姐姐,这就是小花的家。”

    祝道锦心一横,独自大步走到门前,握住门环大力敲了三下,随即退回和小花一起站。

    铜环震动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中,却迟迟听不见开门声。

    小花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慌乱:“姐姐,娘亲走了吗?她不要小花了吗?”

    祝道锦回握她的手,凝神盯了大门一会儿,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缘由,转头对小花说:“娘亲要听见你的声音才开门呢,你喊一喊,让她听见。”

    “娘——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来,门被大力推开,那美艳的妇人额上密汗连连,朝着小花跑出来,一把将小花拽入怀中,警惕地看着祝道锦。

    想必她就是小花的娘亲碧云了,祝道锦与她对上视线,露出一个无害善意的笑容:“夫人,我送小花回来,没有恶意的。”

    “是啊、是啊,娘,姐姐人可好了!要不是姐姐分了我半馒头,我今天就饿死在外面了,都怪娘亲凶我……”

    碧云温柔地抱起小花,对祝道锦微微伏身,谢道:“妾身在这里谢过姑娘,夜已深了姑娘还是先回家歇息为好。”

    小花急了,扯着妇人的衣襟撒娇:“姐姐没有住的地方,让她在我们家住吧,娘亲——”

    祝道锦碰了个软钉子,仍维持着得体的笑,眼睛却一瞬不眨地盯着碧云:“夫人,在下名为祝道锦,目前无处可去。只求夫人一夜收留,必不纠缠。”

    碧云有些惊异,心中盘算道:只是个流民小乞,怎会有这样的气度和名字?原以为她是故意来讨好处,如今看倒像是英雄落难,无奈之举。

    两人对视良久,碧云方才转身避开她炽热的视线:“只一夜,明早便需离开。”

    小花还想说什么时候,祝道锦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在下谢过夫人!”

    祝道锦得了一间小厢房,厢房里桌摆好了茶水和点心,她临睡前还向碧云讨了一些药粉和纱布。

    左手上的伤已结痂了,背上的伤仍是可怖,一片血肉模糊。祝道锦右手折了,只好对着铜镜,单手给自己上药,烈性的药粉倒在肉上,疼得她咬破了唇,却一声不吭地缠着纱布。

    等上完药包好伤处,祝道锦已是疼的全身惊挛,冷汗浸湿了那裳破衣。

    她身子黏糊得很,却抵不过强烈的倦意 ,就疲惫地趴在床上睡着了。

    月光如水,流淌进她的梦里。

    祝道锦回到了她小时候,见到了福利院的蒋姨。

    她说:“蒋姨,你头发花了。”

    蒋姨好像没瞧见她,专心给一个小姑娘喂饭,小姑娘很瘦但是全身都很干净,一双大眼睛孺慕地看着蒋姨。

    蒋姨慈爱地问小姑娘:“乖乖,你想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木着一张脸:“蒋姨取的就好。”

    “那阿姨问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认真得看着蒋姨说:“我要读书,当第一名,挣好多好多钱,都给蒋姨花。”

    蒋姨笑开了花,抱着她:“傻孩子,人是为自己活的。”

    蒋姨抬眼看着天上的太阳,缓缓郑重地说:“从此,你就叫祝道锦吧。”

    第一缕晨曦透过窗纸,祝道锦睁开眼睛,眼角微红。

    她起身,背部的伤口已经没有昨日那么疼了,看来碧云给的药粉着实有效。

    祝道锦推开房门,寒意扑面而来,从破衣袖笼裤腿里灌进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一声引得那门前石凳上的人回头,正是碧云,她那双美艳的柳叶眼睨祝道锦,带着几分审视。

    “祝姑娘起得真早。”

    “不敢违诺矣。”祝道锦不知怎样行这个世界的礼仪,只好直抒胸臆:“夫人收留,祝某感激不尽,如今绝不纠缠,自行离去。”

    碧云瞧着她,纤手敲着石桌,意味深长地笑道:“祝道锦,你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我有我的难处,不能留你……”碧云起身招手,“你过来。”

    祝道锦乖顺走到她跟前。碧云轻轻抬起她的右手,上下一转,只听“咯噔”一响,那骨头就回到了原位。

    还不等祝道锦感激,碧云递给她一个青布包袱,“这算我的一点诚意,往东十三里密林中有一个破庙,暂可栖身。”

    祝道锦接过包袱,颇有些分量,抱拳深深鞠了一躬,“若有来日,我必偿还夫人恩情。”

    “你该走了。”碧云送祝道锦离去,看着她跨过门槛,微不可闻地叹息。

    “我倒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

    小花本想早早起来留下祝道锦,前一天的疲惫让她没能爬起来,等她到了厢房,哪还有姐姐的踪影?不由分说地便含泪哭闹起来,囔着“娘亲坏”,差点将碧云的泪喊下来。

    而祝道锦挎着包袱,朝着初阳的方向走,已经走了大概七八里了。

    想来她这身体也顶天不过十岁,又瘦弱不堪,拎着这颇重的包袱走了许久,已是到了极限。

    况且一路上祝道锦草木皆兵,时刻警觉着有没有昨天那群小乞丐来找她寻仇,可谓劳心劳力。

    但她腿上一刻不停,任汗水湿透衣衫,强压下几欲作呕的喉管。

    眼看周围房屋渐渐稀疏,直接着一条土路,蜿蜒曲折过后,有一片密林迎上来。

    祝道锦快步闪身进林子,又走了一里左右,才随便找了颗树倚着,解开了碧云给的包袱。

    一身旧的灰布衣裙,缀着几个补丁,可摸上去是实打实的厚实。一席薄毯,外观也是旧得不行,仔细摩挲里头竟裹着绒。布鞋、水壶、干粮,还有一些碎银铜板,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祝道锦心中五味杂陈,碧云准备得可谓是细致入微,这份恩情她承了,可来日她是否能兑现承诺报答此恩,心中也并不笃定。

    碧云说她不是池中之物,可却不知她是世外之人。

    祝道锦喝了点壶中水,稍作歇息,把那双破鞋扔了,换上新鞋,又继续赶路了。

    原先她怕在这密林处迷路,用匕首在树上作了标记,不曾想不废多少功夫便找到了碧云所说的破庙。

    即便现在只剩断壁残垣,从廊柱上的木雕盘龙,也能看出庙宇曾经的辉煌。

    祝道锦轻轻一推那庙门,风烛残年的破木吱呀巨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在她身上。

    她跨过门槛,与那被剥了金身的佛对视,耳边响起了前世祈福时,曾听过的梵音,人影碟碟,她痴妄半刻里,时空相错。

    祝道锦将门掩上,走到佛不见的偏处,把那破布烂条卸了个干净,穿上碧云给的那条衣裙,系紧衣带的那一刻,竟恍惚觉得自己像个人样了。

    还末等她欣喜多久,庙外便传来一阵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听说常恨那小子在找一个野丫头?”雄厚的笑声震响:“竟也轮到他吃瘪的时候!”

    “老大,我们要帮他找吗?”

    祝道锦一个闪身,卧倒在佛像后,屏息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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