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文带来的炉子里的几块炭好像没多久就已经燃尽，屋内又恢复一片寒冷，尹千尧默默将打开一条缝的窗户关上。天色已晚江牧晚也不好再去叨扰他们，于是便默默躺进被窝里，将羽绒服摊开压在被子上方，但整个人还是忍不住发抖。

    江牧晚在被里歪头看到尹千尧穿着外套坐在一堆杂物中间的木椅上瑟瑟缩缩，双手插在兜里双腿肉眼可见的颤抖，她拢了拢被子，拍了拍旁边的一大块空位问：“你要不就上来吧，暖一点，这床也够大。”

    屋里的床是连着两边墙壁板板正正的长方形，占了大半个房间，睡两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尹千尧犹豫了两秒，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床边，先是屁股挨在边缘处，随后右手撑着床垫慢慢地往里边挪，江牧晚将唯一的棉被打横扔了一半给他。

    他缩成一团坐着倚靠在另一边的墙上，右手拿起被子一角盖在绻起的膝盖上，低眉顺眼的神情像极被人欺负的小媳妇，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江牧晚撑坐起来，半个身子侧着朝他缓慢爬去，冷冽的空气中两人相同的气味逐渐交融。

    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尹千尧的注意，回头视线中是江牧晚黑色打底衣勾勒出的曲线，在被子光影下若隐若现。

    尹千尧撇开视线，江牧晚到是觉得逗他这件事愈发有趣，两人肩膀几乎贴在一起，她盯着对方侧脸，缓缓贴近他耳边，嗡声细语，“尹千尧，你害羞啊。”

    他猛地回头，差点贴上江牧晚嘴唇，吓得她往后顿了一下，抿着嘴唇撑着的右手一下脱力差点倒下去。

    “江前辈，你就别逗我了。”说着他还往前凑了一下，眼里还闪着点点泪光，一脸无辜可怜兮兮的模样，显得好像真占了他什么便宜似的。

    江牧晚双耳感受到有节奏的律动，过了会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心跳声，眼前的人依旧盯着她，像是非要讨个说法。

    她视线飘忽不敢与之对视，直到尹千尧终于挪开，她整个人都松了下去，转身在他旁边重重躺下，直勾勾看向那泛黄满是陈旧斑点，还有条裂缝的天花板。

    空气中满是杂物的灰尘和陈旧的霉味，但此时却生出一股在草原中眺望星空的惬意感，肚子在如此气氛中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响起。

    尹千尧背靠墙坐，歪了下头低声问她：“你饿了吗？”

    见没有回应，尹千尧坐直了身体闯进她的视线里，江牧晚看向他探过来的脑袋眨了眨眼没有搭话。

    “我平时见你吃放饭量好像都比较大，晚饭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应该没吃饱。”

    江牧晚努了努嘴，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说道：“我从小饭量是比较大。”

    她从小饭量就比较大，跟男生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怎么吃也不胖，以前孟洋还打趣她说，若不是从小就这么能吃都要怀疑是不是被异化者寄生的后遗症了。

    孙一文家境拮据，晚饭的量也是刚刚好正常的四人份，还没什么油水，于是江牧晚只吃了个半饱，如今是又冷又饿，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想着忍一忍就好了。

    “我们去找吃的吧。”见江牧晚想得出神，于是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提议道。

    江牧晚只眨了眨眼，尹千尧就已经下床穿起了鞋子，于是她翻身起来拿外套披上跟了出去。

    两人刚踏出房门，大门口就传来一阵阵拍门声，还有人嘟嘟囔囔说话声，但是听不清说些什么。

    江牧晚正想上前查看，刚走到屋内的玻璃么处，孙一文房间灯光就从底下的缝中透了出来，房门打开孙一文夫妻两人也走了出来。

    曹回走在最前面伸开手将他们挡在身后，此时外边断断续续的拍门声戛然而止，没了动静几秒后几人准备回房，外边又传来玻璃瓶子摔在地上，砸到门上闷响后又掉落地上的清脆响声，还清晰听到那明显带着醉意的谩骂。

    “你他妈的.......异化者，怎么就.....不去死啊。”

    “你们两个都....该死，就该碎尸万段，喂狗狗都不吃。”

    就连江牧晚听着都攥紧了拳头，生出一股气来，曹回此时手掌处凝成一股浅蓝色的雾气，手背上的蓝色回路在黑夜里尤其明显，隐约的灯光中看见他脖子暴起的青筋，怒视前方，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那扇门拍碎。

    江牧晚知道他的异能再次失控。

    在他还在忍着没冲出去之前，孙一文眼疾手快拉住他胳膊，庞大的身躯挡在他面前，语气焦急，“曹回，我们就要离开这了，别生惹是非了。”

    门口又是哐啷一声酒瓶砸来的声音，然后听见那醉汉嘟囔着什么渐渐离开了。

    孙一文揽着曹回的肩半推半走安抚着他回到屋内。

    江牧晚打开大门，门外没有路灯，只能借着月光看见散落在门口的一大片玻璃碎片，她弯下腰捡起一块碎片放在指尖，锋利的边缘摩擦手指带来的痛感在冬天格外强烈，她不知道孙一文两人在这个村庄中到底经历着什么。

    “你别碰了，我来。”尹千尧手里握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拿来的扫帚，拽了下她的手臂将她拉起。

    江牧晚站定后，身后传来一阵抽泣声，回头望去孙一文坐在里面门口低声呜咽哭了起来。

    江牧晚蹲下来拍拍她被，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大雪依旧不断下着，两人陪着她在外边站了会，等她平静下来才回到屋内。

    两人从孙一文断断续续言语中得知，自从村名知道曹回异化者的身份之后，对他们一家便避之不及，原本曹回在村里赖以生存的工作也没了，如今只能在村外的工地里打点零工，有时还不一定有活干。

    而孙一文因为体型以及近年来身体不好便没有外出工作，只偶尔在家接一些手工的零碎活，平时去买点菜也总遭人白眼，甚至有时还不愿卖给她。

    孙一文虽然进门那时就停止了流泪，说话时也语调平淡，甚至偶尔还笑着说出来，但那笑容底下实在太过苦涩。

    江牧晚很想再追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实在于心不忍再去揭开伤口，也不知道该如何聆听他们如此波折的命运。

    那夜或许是天气太冷，尹千尧把他的羽绒服都盖在了她上面，但还是渗骨的寒冷，导致她一夜未眠。

    直到天光微亮，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下，感受到一丝暖意这才渐渐睡下。

    老旧的房屋隔音不好，外边一点风吹的动静都极其明显，江牧晚是被门外厨房锅碗瓢盆的声音吵醒的，睁眼的瞬间看见的是近在咫尺尹千尧的侧脸，剩下的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

    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嘴唇红润但或许是天气干燥唇边有些发白，就连下颌线也都是柔和的。

    “江前辈，你不困吗，再睡会吧。”

    尹千尧合着眼悠悠冒出句话，嘴角还带着隐隐的笑意。

    她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说道：“起来干正事了。”

    说完她麻溜的套上外套，坐在床上搓了搓脸手脚并用地爬了下去。

    门轻轻被关上，床上的人在那刹那睁开双眼，嘴角的笑意也收了回去，昨夜他也陪着她一夜未眠，天光将至时她才勉强睡下却眉头紧皱，浑身还时不时的颤抖，裹着被子不断像他靠近，直到感到温暖点才睡得安稳些。

    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她对孙一文境遇的同情和感同身受他也清楚，但理智提醒着尹千尧如今这一切都是灵器里的幻像，现实里已经发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趁着孙一文两人不在，他们又把前一天遗落下的边边角角翻找了下，但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江牧晚都已经怀疑灵器是不是已经被转移走了。

    夜晚江牧晚两人待在房中，依稀听见门口传来声音，原本以为又是什么人来闹事，撩起床边的帘子朝外偷偷看了眼，一个人影打开大门从夜色中走了出去。

    两人跟着曹回走过几条住户的小巷又走到大路，最后走到大路一家还开着门的店旁边，店门口那里已经有个人早早在等待着他，两人接头后走到店铺旁边靠后的位置，那人背对着江牧晚，穿着黑外套又站在阴影处，看不清长相。

    为了防止靠得太近被曹回察觉到异宿主的气息，两人只好站在店铺对面隔了一段距离的位置，听不清他们谈话内容。

    两人像在交谈着什么，但后边从曹回大幅度的动作和口型看出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对面那人朝他靠近不知说了什么，曹回便冷静下来。

    过了会曹回从口袋里掏出个黑布包着的东西，但一直攥在手中。

    “是灵器。”从东西的大小判断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幻光镜，江牧晚小声喊了出来。

    江牧晚一时心急，脑子里只想着要上前阻止他们，但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被尹千尧拉了回来。

    她凝眉看着尹千尧，有些不满，好像在质问他为什么拦着她。

    尹千尧歪头无奈一笑，“你忘了现在是在灵器里面，就算你抢回来了，现实里也没用的。”

    江牧晚这才反应过来，一阵摩托车打着灯光从店门口，等两人再回头望去，屋下的两人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