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接到宋译燃电话时,早上八点多的阳光直射进宿舍后阳台,程枝的床尾打在一束束光下,格外炫目明亮。

    “喂?你好。”她仍处在未醒状态,连联系人也没看清。

    “还没起?”宋译燃柔声轻笑问道。

    她未醒时的语气像喝醉酒似的,此刻鼻音也浓重。

    手机被放下耳边,又被拿起探看一眼来电,屏幕备注只单显一个“宋”字。

    她清醒了不少,“还没,不过准备起了。”即使稍稍清醒后的鼻音气息也很重郁,宋译燃当即听出了不自然。

    “摸摸额头,还烧着吗?”宋译燃循声诱哄。

    电话这端的程枝按着他说的探□□温,“好烫。”

    “枝枝,下来,我在你楼下,带你去医院。”

    程枝生病时特别好说话,脑子没多想一口气答应,起床洗刷完套了件薄款白色卫衣,斜肩跨上小包包,小跑着下楼。

    宋译燃在一楼大门前,坐在小毛驴上,两条长腿随意支撑地面,保持平衡;身上披了件白色长袖衬衫,纽扣全敞开,透露纯白T桖,衣着清透爽朗。

    等待的过程里,他一直望着宿舍大门,有女生从里边楼梯出来他视线会自动挪开,直至程枝的出现。他下了车,三两步横跨阶梯,站在程枝同一水平线。

    “吃早餐没?”

    程枝原以为他最先问她的病情,不过,相比于为什么又发烧?病有没有好?这类废话,他的话更贴近于时下。

    她强撑着精神,勉强挤了个笑容,“刚吃了小面包。”

    “过来吧。”

    途径学院的路上经过学校人工湖,周末初秋的清晨,不少学生环湖晨跑,暖阳倾洒人间,轻风闪掠湖面,波澜水纹荡漾湖心,一条一缕,一推一进,水纹钻进程枝的心。

    她像昨天一样拽紧宋译燃腰侧衣服,迎面而来的清冽气息更为浓烈。

    小毛驴在他手中平稳有秩地穿梭人群,宋译燃像个天生的赛车手,任何车型在他手中都能完美驾驭。

    一路抵达医院,医生看完她病历单上昨天的门诊纪录,又了解到复烧的缘由,倒是替宋译燃教训了一顿程枝不听医嘱。

    程枝双手交叠低垂,脑袋耸拉盯向地面,双脚并拢,背后靠墙,俨然等候被训斥的乖巧样。

    出了门诊室,她像个泄气的皮球长叹一声。

    宋译燃好笑地低头望向她,难得落井下石揶揄:“谁叫你不听话。”

    “我。”程枝垂眸,有气无力地答。

    宋译燃好气地轻点她脑门。

    输液室里今早的人员似乎比昨天多了不少。碍于昨天的论坛之鉴,宋译燃带着程枝找到角落里一条小廊道的位置,前面墙壁,旁边逃生门,不细看根本找不到这位置。

    “困了就靠我肩上睡。”宋译燃见程枝百无聊赖地盯着墙体空白处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恍了恍。

    她脑子发烧糊涂地信息处理不及时,只来得及收集他最后几个字词。

    于是,听话地“哦”一声,懵懵懂懂地靠在他肩上。

    最后,继续发呆。

    宋译燃也没管她想什么,生病难受时,还是让她少说话。

    这一次的点滴很快挂完,出了医院,宋译燃带着程枝驶向来时的反方向。

    一路陌生的街景吸引她的目光,她脖子往前伸了伸,扯着嗓子问宋译燃:“我们去哪呀?”

    “吃早餐。”

    “我吃过了。”

    宋译燃对着后视镜欣然一笑,“我还没吃。”

    程枝听完一顿脸红。

    说是他没吃,点餐时,选的全是程枝喜欢的。

    期间不停用公筷给程枝夹。

    “生病期间身体机能下降,多补充营养。”

    “水果也要多吃。”

    “牛奶要坚持喝。”

    “……”

    宋译燃边顾着给程枝夹菜边把餐碟摆放她跟前,如果不是胃长在程枝肚子里,他恨不得帮她吃完了。

    “我好饱了。”吃了十来分钟,全是程枝一个人在塞,“你快点吃吧。”

    宋译燃见程枝吃得七七八八了才开始动筷,他吃的不慢,却又显得慢条斯理,稳中带快

    程枝放下筷子,看了眼时间,忽然发现手机收到多条微信群信息。

    点进去看了几眼才记起今早上有社团面试,群主在艾特她为什么还没来面试。

    她懊悔得惊讶到捂嘴,第一时间无措地望向宋译燃:“怎么办?我错过了自己的面试。”她把手机屏幕内容反给他瞧。

    宋译燃一眼扫过。

    “告诉他你病了,在医院,问能不能安排下一次。”

    程枝按着宋译燃的话照做,得到的回复却是:这次为今年社团最后一次招新。

    “没事,我不也没加入社团。”见程枝难受那样,宋译燃停下筷子安慰。

    “可你是自愿的,我是被自己蠢到的。”她闷闷地说道。

    宋译燃对上程枝眼神,一字一句说道:“社团不是大学的必修课,学校的学分制度也不会因为你不参加社团而导致绩点低。”

    “他只是拓展大学生兴趣的一门选修课程,找到自己的兴趣入个社团很好,错过了也没关系。”

    宋译燃总有种魔力,可以在三言两语间平复程枝任何烦恼事。

    经过他的提醒,程枝转念想了想,自己也确实没必要禁锢在一个社团身上,也还可以专注学业,成为像他一样能做教授左右手的人。

    开导完情绪,她莞尔一笑,拾起茶杯作敬酒状,“你说得对,敬你一杯!”她双手举高杯子,腰身直挺,颇为正式,惹得宋译燃频频讪笑。

    用完早点回去路上,秋日柔光和煦,湖风微醺。

    宋译燃这次开得极慢,如同自行车的速度,程枝对车速很满意,甚至想再慢一点。

    两人默契地在依依不舍。

    宿舍门把在轻扭旋转下缓慢打开,程枝一眼便瞧见对面床的田耸站桌前练习毛笔字。

    视线往其余床位扫两眼,发现袁语可和李静晶的床帘来开了,人应该出去了。

    “我回来啦。”她进入反手把门阖上。

    田耸停下毛笔动作,转头笑着对程枝说:“你去哪了?早上怎么没见到你?”

    “出去跟人吃了顿早餐。”程枝不太好解释昨晚吹风感冒的事,怕她有心里负担,简短地解释完。

    “我早上收到社团通知,我面试通过了。”田耸高兴跟在程枝身旁,环绕她,好不容易回来个人跟她分享了,她激动地说个不停。

    “我原本以为结果没这么快出来的,没想到早上九点多部长就出通知了。”

    “而且,部长私信跟我说的时候,还说老师挺看好我的字的。”

    程枝仔细聆听她的滔滔不绝,也很替她高兴,嘴角始终挂着弯弯的弧度,“我就说你肯定通过!你真的超厉害的!”她双手握成拳,手舞足蹈的,感觉比自己面试通过了还要兴奋。

    “嗯,所以我现在要更加努力地练习才行。”田耸返回桌面,又执笔。

    “好好加油!”程枝刚想拿药出来吃,忽的想到另外两人:“对了,语可跟静静呢?”

    “静静去图书馆复习了,语可姐好像辩论社有活动。”

    大家都有在为自己的兴趣与学习忙碌着。

    程枝重新整顿自己的心理,即使没加入社团,也得向李静晶学习!

    在心里打好气后,程枝倒了两颗药在掌心,吃完睡了一觉。

    社团陆续结束了本年度的纳新,学业课程开始步入正轨,每天日复一日生活里除了课程不同,大家的步调不尽相同。

    这天傍晚放学,袁语可难得没有去社团,陪着程枝在运动场完成阳光长跑。

    安珂大学每个本科生都需在一学期内完成一百二十公里的长跑,袁语可一天到晚踩着个滑板,公里数每天在更新。

    程枝预计得每天跑一公里,还得划除恶劣天气停跑,到学期末结束公里数勉强够用。

    她跑的气喘吁吁,袁语可脚踩滑板,双手抱臂,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酷酷地直溜向前。

    跑了半小时,程枝就差跪下求袁语可带上自己的手机一起滑了。

    “姐姐,姐姐行行好啊!真的撑不下咧!”程枝累垮地坐到观众席台阶上,袁语可继续抱臂,踩在滑板高高在上地俯瞰她。程枝见对方不为所动,加大马力地抱上她的细腰,脸蛋埋在她腰侧,欲哭无泪地:“太难咧!”

    “兄弟!”袁语可一手揪住程枝的马尾,迫使她支起腰背,“你再不锻炼就发霉了。”

    “还有,一个小感冒你居然跑了两次医院,下次再烧多两天我可要怀疑你要挂了。起来,锻炼身体,学校真应该给你们这些不常运动的增加公里数。”

    程枝委屈地撇嘴,“伦家真的不想的嘛。”

    “你说话给我正经点。”

    夜晚的运动场四处灯光明亮,背光而站的袁语可脸色隐藏在暗色中,程枝也并没有看清她宠溺的微笑。

    但她也不管,继续撒娇发嗲,抱着袁语可的柳腰不肯撒手,“姐姐姐姐!”

    小脑袋在腰间磨磨蹭蹭地,细柔发丝贴隔衣服来回辗折,袁语可单手覆盖她后脑勺,揉揉她的发顶,一脸享受她的撒娇。

    “我不跑咧!”

    不多时,袁语可低垂的目光里眼角余光中瞥见运动场迎面漫步的两人,“喂,你的最爱来了。”

    程枝脑袋被拍了拍,不明所以地抬头:“嗯?”

    她的小奶音呆呆的,袁语可还真不想放她走。

    “喏!”袁语可眼神看向一边给她示意。

    宋译燃见到程枝自动调整脑内导航路线,从规整的跑道叉入外圈,“来夜跑?”

    显然这句话是对程枝问的,袁语可也没答,毕竟见到老冤家忙着趾高气扬。

    跟在一旁的祁初忙着看星星看月亮,就不看她。

    程枝则在懊悔中,也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听到自己跟袁语可撒娇的话。

    “额,是,想着锻炼锻炼身体来着。”

    宋译燃想到程枝抱着人家说的话,藏在暗隐中的脸微不可查地勾唇;他偏头向跑道:“一起?”

    “好呀好呀!”程枝瞬间满血复活,不到一秒的时间一个跳步跨入跑道,宋译燃紧随其后,两人一同跑了起来。

    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袁语可:我刚居然对这见色起意的女人动恻隐之心了!!错觉错觉!

    祁初:你小子带我来运动场就只为了装偶遇的吧!!!我是你僚机嘛?我同意了??

    半小时前,宋译燃上完晚上的课程,看了眼微信,无意间点进微信运动,见程枝的步数登上第一,他估摸她在运动场完成阳光长跑。

    下课收拾书本的间隙,宋译燃转头问了句祁初要不要去运动场。在祁初的眼线中,来自同学的忽然深情邀约,应该隐藏什么事不方便在宿舍说,当时祁初可是连想都没想点头答应了。

    程枝和宋译燃并排跑了一圈又一圈,那个上场不到半小时便喊不行的女孩又刷新了一公里数。

    宋译燃心疼程枝病初愈,没舍得让她跑太久,绕了两圈回到袁语可的位置,两人慢下来,“今天还差几公里?”

    学校设置过每天最多跑三公里,超出不计算入内。

    暗黑中,程枝亮起手机屏幕瞄了眼,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吞咽了几下平息胸腔说:“还差七百米。”

    面前的宋译燃像是个没事人,几圈对他来说简直是准备运动,脸不红,气不喘的,“手机给我吧,你去休息会儿。”

    “这……”最好不过啦!程枝掩饰心跳的加剧,眸子扫过整个运动场,夜跑的人逐渐增多,“好吧,你注意安全!”

    他接过手机,抿起的嘴角刹那拉起一抹明亮弧度,清澈深眸中缀满夜星。听着程枝关切的话语,他就着她的手机点了下她的额头,“知道了。”

    说完便跑开了,程枝站在跑道外,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笑意浓郁。

    “望夫石啊你!”袁语可坐在台阶上,点破她的小心思。

    程枝也不管她的打趣,蹦蹦跳跳地来到她身边,还跟人兴奋地说:“他帮我跑剩余的公里数了。”

    “他好厉害呀!”

    程枝坐下台阶,双脚并拢,两膝盖在说话期间一开一合地触碰,双手搁大腿上小幅度地击拍,俨然一个小迷妹,在跟人安利自家偶像。

    袁语可无语到失声翻了个大白眼。

    无缘无故被塞了满满一口狗粮,今晚真是够够的了!

    “你小子,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安利自己的对象,这样真的好嘛!?”袁语可瞪大眼睛反击。

    关于袁语可的各项用词,程枝早已习惯。她清浅一笑,眼神如月光皎洁,“你不喜欢译燃这种类型的。”

    袁语可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的脑门,“可你也不能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她又指向另一边,“这货男女通杀!”

    在一边玩手机无辜躺枪的祁初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程枝赶紧出声,拉回袁语可的手,避免一场没必要的纷争,“不会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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