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码事

    在中秋宫宴与昨夜和施琳琅的交谈后,黎念容已经完全清楚无佚之毒的来源与毒性。此毒极寒,无法可解,若是真的在都城之中扩散,那么对于城中百姓,尤其是寻常百姓人家来说,是极为煎熬的灾难。

    若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谁也不能保证施琳琅所说的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会再现。

    手中轻飘飘的纸条一下子变得重逾千斤。

    黎念容问启清明:“此事陛下......”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启清明微微耸肩,“禁卫军做事从来快人一步。”

    陛下已经知道了。那么京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是会回去,还是留在行宫——

    启清明先黎念容一步说出她的所想:“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觉得皇帝老头不太可能再于此刻回宫了。”

    他抽走黎念容手中的纸条,随手仍在面前的火盆里,纸条在火舌舔舐下瞬息便化作灰烬。

    “先有逼宫,再有启清元死,都城中无佚之毒恰巧在此时扩散,很难不怀疑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这个时候,就算皇帝老头真的想要回去,恐怕也会有一大堆人跪在他面前以命拦他。”

    毕竟帝王安危,关乎国之社稷。

    黎念容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无佚之毒毕竟从她的师父陆百里手中出,如果可以,她倒是想要回去都城......不管做什么,尽一份绵薄的力量也好。

    黎念容思衬片刻,将昨夜与从施琳琅处得知的事情告诉启清明,蹙眉问他:“若陛下真的留在行宫,我们也要必须得陪同吗?”

    “那应该不至于。”启清明用火拨子将火盆中下方烧得红热的银碳翻上来,将烧尽的纸条碎屑掩盖,“毕竟总得有人回去处理这件事情。只不过若是按你说的,当年曾发生过这种事情......此时恐怕比想象的要棘手。”

    启清明站起身来,将一直披在肩上的外套穿好,对黎念容道:“走吧,我们去云梧宫看看。反正算着时间,我也该去给皇帝老头请安了。”

    黎念容心中想着无佚之毒扩散的事情,思绪重重,如平白的糊了一块湿泥似的,骤然听见启清明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去云梧宫?”

    “嗯。”启清明点头。随即他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提醒黎念容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再加上昨夜,云梧宫此刻肯定乱成一锅粥了。回不回都城是一个麻烦,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去负责处理无佚之毒也是麻烦。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去看看,顺手把这个麻烦接下来——这样若你真的想帮那些染了毒的百姓,也算是过了一条明路。”

    回都城处理无佚之毒这件事情是个烫手山芋,知晓当年事情的人不见得愿意接,而不知晓当年事情严重性的人又叫人难以放心......

    但终究要有一个人去把这件事接下来。

    而且还是迫切的,刻不容缓的。

    启清明的意思是,与其这事落到别人手中,不如自己接下来,到时候若是真的想为那些染毒的百姓谋些方便,也不必困难重重。

    黎念容在跟启清明的交谈中并没有掩饰自己想回去都城的想法,她以为启清明会想办法拦她,毕竟无佚之毒的危险有目共睹。她做好了花费功夫去说服启清明的准备——因为她并不打算改变这个决定。

    不管是作为一名医者,还是作为陆百里的徒弟,她都最该在此刻到无佚之毒蔓延的地方去。

    却没想到启清明完全不用她说服,甚至主动提出要从皇帝那里接下这桩烫手麻烦的差事......

    黎念容心口一下子如同糊了一块湿泥似的,闷闷的,说不出感觉。

    “启清明......”黎念容抬头,却发现启清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门边,还在不耐烦的催促她:“快点,黎圆圆,要冷死了。”

    黎念容快步走过去追上他:“不行。”

    她抓住启清明的衣袖,摇头道:“你不能去接这件事情。”

    “为什么?”启清明微微疑惑。

    “......”黎念容沉默了片刻,“你也说了,此事是个烫手的山芋。虽然我们都希望染毒的百姓能得到妥善的安置和处理,但是万一没能处理好......”

    是成百上千无孔不入的怨愤与恨意,是可能一生无法洗脱的罪名。

    黎念容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启清明一把揪住腮帮子。

    她小时候脸上就圆圆软软的,所以黎姝云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黎圆圆,还总是对她的脸揉圆搓扁。

    那个时候启清明也想对她这么干。

    结果动一次手被她张牙舞爪的招呼一次。

    后来长大了,就很少再这样捏她的脸了。

    此刻脸颊突然被捏住,黎念容的话还没说完,含糊在了嘴里,被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抬头。

    启清明那张脸一下子凑过来,浅色的瞳孔在黎念容眼前晃悠。

    “行啊。”他盯着黎念容的脸端详了片刻,手指没控制住,又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理直气壮道:“只要你不回都城,我自然不去接这个麻烦。”

    黎念容:“这是两码事!”

    “好啊,两码事。”启清明将手从黎念容脸上拿下来,微微耸了耸肩,“那一码归一码,我不拦着你,你也别拦着我。”

    黎念容:“......”

    竟然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该怎么反驳这家伙!

    ·

    有人愿意接下这件事情,自然给云梧宫中群臣解了一桩大麻烦。就算有对启清明能否将此事妥善处理心有怀疑者,在知晓无佚之毒的真相后也闭口不言,噤若寒蝉。

    就算皇帝,也挑不出更好的一个人选了——启清稚今晨出了那样的事情,此刻皇帝疑心未歇,也不会轻易让他离开自己视线。

    这件事竟然就这么在一片沉默无言中,顺畅的,毫无阻碍的交到了启清明手上。

    坐在回都城的马车上时,黎念容还有些恍惚:“他们真的对你接下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异议?”

    “没有。”启清明窝在马车的榻上摆弄一套精铁铸造的小型袖箭,将细长的精致的箭矢拆了又装,“你已经问了第六遍了黎圆圆。”

    黎念容不能相信:“难道没有人怀疑你的能力吗?他们不担心你会把这件事情搞砸吗?”

    毕竟以启清明的过往行事来说......属实难让人产生毫无保留的信任。

    “首先,我要纠正你,黎圆圆。”启清明把手腕上的袖箭一根根拆下来放在马车内的小几上,“我的能力很好,没有问题。”

    “其次,”他把套在手腕上能够发动袖箭的小装置也解下来,“这件事情做坏容易,做好却很难。若是我能做好,那自然好,若是做不好......反正事情是我搞砸的,怪罪不到他们身上,何乐而不为。”

    “可那毒......”

    若是真的蔓延开来,后果可想而知。这是谁都承担不起的试错。

    “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抱着我能做好的心态,而是打算等这事情搞砸了之后,得出无法彻底遏制的结论,然后以此为由再行一次极端——毕竟法不责众嘛。”启清明耸了耸肩,“对于这种无法断绝的毒,把中毒的人关在某一座城中,让他们与外界隔绝起来,确实是保护尚未中毒的人最安全,最迅速,最有效的办法。”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决不能再发生第二次.......”黎念容无意识的捏紧了裙褶。

    “放心吧,既然接下来,我就会尽我所能,把这件事情做到最好。”启清明的手撑在脸边,笑眯眯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你可是百草谷谷主唯一的弟子,若说这世上除了陆谷主外谁最有可能能解这毒,便只有你了不是吗。”

    他抓过黎念容的左手,将桌上发射袖箭的小装置戴到黎念容手上,给她把机关连接处一一扣好:“这个是我之前让青霄找人去打的,带在手上轻巧便携,若碰到什么危险,也可迅速发射。”

    “此次回去都城不知会面临什么,我也不见得能一直守在你身边,你带着这玩意,大概有的时候能代替一下我?”启清明琢磨了一会儿,“也不对,我是无法代替的。”

    黎念容:“......”

    她没有反驳启清明,看着手腕上的袖箭,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句:“谢谢。”

    因为无佚之毒情况紧急,拖延不得,所以马车走的极快,每到一个地点便迅速更换马匹和车夫,天黑之前,两人成功赶回都城。

    城门还未关,马车入了城,直奔大护国寺而去。

    无佚之毒在京扩散,那些染毒的百姓便被暂时安置到了大护国寺,这是在行宫时两人就得到的消息。

    与过往香客往来如云不同,此刻大护国寺周遭车马寥寥,一路行驶倒是通常,到了寺门口,黎念容将准备好的面纱拿给启清明,两人从马车上下来。

    走进护国寺的大门,却发现寺中佛殿里灯火亮着,比想象中要热闹。

    佛殿前本是清静之处,却因为佛祖慈悲,而收容了许多百姓。冬日本就寒冷,他们穿着最厚的冬衣,裹着棉被,或坐或躺在佛殿的角落里。

    佛殿中几名白袍的医者用勺子从大锅中舀了汤水,分发给殿中的百姓。

    黎念容走进佛殿,看到那三尊塑有金身的佛像,和佛像下因寒冷而聚团的人们。佛殿的角落里,素白色长衫的青年给躺在草席上的病人把完脉,站起身来。

    虽然他脸上带着面巾,但是身形眉目却都让黎念容感到熟悉,哪怕是只一眼,黎念容都能够辨认出来。

    那是......她的师父,陆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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