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决定

    下一瞬,启清明手中箭矢再出,射中黎念容身后一名向她扑去的黑甲士兵。

    箭矢来得太快太突然,茯苓宫中的几名黑甲士兵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剧痛占据了大脑。趁着这个机会,白芷快速跑到黎念容身边,将她从黑甲士兵的围绕中拉起来,两人迅速向着茯苓宫大门跑去。

    迎面箭矢破空而来,从她们发梢身畔擦过,直飞向背后的追兵。

    风如刀刃寒烈。

    等到黎念容和白芷跑到茯苓宫大门处,微喘着气向回看,进入茯苓宫大殿中的几名黑甲士兵全部被箭矢射中,血色从台阶向下流淌,和地面雪化作的泥水融在一起,浑浊不清。

    黎念容顾不上管那些士兵的生死,快步到启清明身边。

    启清明此刻已经放下了手中弓弦,跟随他而来的数十名银甲士兵拥上去迅速将还有气息的黑甲士兵制住,包括那位先前被击败在地缴械兵器的江姓统领。

    “黎圆圆......”启清明刚要开口,黎念容忽然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启清明口中的话被这个动作打断,话语也随之停顿一瞬。

    就见黎念容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落到他右侧的肩膀上:“你的伤口......”

    启清明脑瓜子倒是灵光得很,迅速就反应过来黎念容在询问什么,还拿着一支箭矢的右手骤然一松,手中箭矢落到地上,左手虚虚的捂着右肩,神色突然痛苦道:“啊,好疼——”

    “......”黎念容心中本是焦急关心,被他这幅模样一打岔,大脑罕见的停顿了一瞬。

    幸而她很快回忆起启清明是个什么性子。但是眼前这幅场景,实在是让她心中难以生气,如往常一般去敲这个家伙的脑壳。

    她压着胸口那一点奇怪的闷涩,有些焦急的询问:“哪里疼?”

    “呃......其实也没有很疼。”看到黎念容神色中真实的关切,启清明动作缓了缓,话头转变,“......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吃了你给的那个药,所以其实不太痛.....”

    他右手做抬起的动作给黎念容看:“基本上动作没什么大碍。”

    他提到那瓶止痛的小药丸,黎念容神色却更严肃了:“你吃了那药丸......我不是警告过你,若非迫不得已——”

    “哎呀哎呀,不说这个。”启清明拉着黎念容往边上走,“倒是你这个脖子上的淤青......”

    他说着,伸出手碰了一下黎念容脖颈,黎念容只觉得皮肤上骤然出现一点冰凉。

    但启清明也只是碰了一下,便迅速的收了手。

    他的神色微有些沉,侧目往茯苓宫里面去看,银甲士兵正在拖动其中横竖躺着的黑甲军士兵,最开始挟持着黎念容的黑甲士兵被正射中脖颈,血流如注,早没了气息。

    方才的情形惊险紧迫,故而启清明对于这个挟持了黎念容的士兵完全没有留手,又快又狠。

    可即便如是,方才的那一幕也还是止不住的出现在他脑海中。甚至在黎念容走过来抓住他手腕之前,他脑中想的都是方才那一箭应该怎样才能让那名黑甲士兵更痛苦......

    “啊,我没事。”黎念容下意识的低头,手指触碰了一下脖颈上的淤青,“只是用力太甚留下的淤青,甚至没有破皮......”

    启清明气鼓鼓的:“那也疼。”

    “好好好,疼疼疼......”黎念容无奈的应和他。直到此刻稍有些放松下来,她才确切的感受到脖颈处那种火辣辣的伤痛与不适。

    那名黑甲士兵挟持她时用的力道确实强劲,但是事情发生的太迅速太激烈,以至于身体的感官没能迅速的反应过来。

    “我有药膏,回头涂一涂就好了。”黎念容应付着道。她的目光移向茯苓宫中的银甲士兵,“这些人......”

    “是启清稚的人。”启清明懒懒的扫了一眼,“青霄将消息传去猎场,他紧急带了些人来......我同他借了十人。”

    黎念容粗略的数了一下,茯苓宫外宫内穿银甲的士兵,确实不多不少,只有十个。

    “那云梧宫中......”黎念容问。

    “我从云梧宫来,黎妃娘娘无事,你放心吧。”

    黎念容这才有些缓和。她的手压在启清明的右肩后:“那现在云梧宫中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形?”

    ·

    云梧宫正殿,两个时辰前。

    启清元目光紧盯着面前长剑。长剑剑身银白,即便殿中暖黄的烛色映照也不变其锋利的棱角轮廓。

    长剑之后,是端坐在座位上的帝王,神色平和,倒是和烛影光色有些相融。

    就在片刻之前,他问他:“你会拿那把剑杀了我吗。”

    这是一个启清元从未设想过的问题。

    他四岁时母亲于战中自刎身亡,父亲在乱世中登上帝王之位,即便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由舅舅教导,即便今夜带领黑甲军逼至云梧宫中......却也没有真正去想过这样一个选项抉择。

    因为在他大部分的记忆力,父亲都是一个父亲的形象,如同旁人的父亲一般会对他有关心和疼爱。只是父亲很多时候做出的决定抉择在他看来十分的不理解:比如欣然同意与沈家联姻,迎娶沈家女为皇后;比如无视母亲的仇恨与北狄议和,甚至和亲;比如在数次朝局的交锋中对曾经陪伴自己征战数年的旧部施压;将诸多利益放给京都的世家......

    随着年岁的增长,启清元参入朝局,也明白朝堂博弈的原理,却从未能够看明白他这位“父亲”究竟想做什么,究竟在做什么。

    他总是放给他一些希望,却又以不作为和天平的倾斜来束缚这份希望。

    以至于他听到的流言和议论越来越多:什么陛下不顾念旧情,对往日的部下终将痛下杀手;什么陛下认为大皇子心肠太柔,迟迟不立储是在等待三皇子长大......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启清元才恍然意识到,坐在九五至尊之位上的那个人,似乎早已经不是他微薄的儿时记忆中的模样。

    高坐在九五尊位上的那个人,他似乎还是他的“父亲”,但是在成为“皇帝”之后,就逐渐变成陌生的,他所不曾认识,不曾理解的样子。

    因此他开始织罗自己的势力,开始笼络朝臣,建立自己的党系,甚至在舅舅江渊的帮助下,暗中屯养了一支军队......起初只是想证明自己应该有话语的权利,有值得他侧目相看的实力。

    却从没想过手中之剑若是真的对上那个人,是否会毫不犹豫的斩下去——

    或许也不是不曾思考,只是下意识的不去思考。

    而如今,他的“父亲”,大熙朝的“皇帝”,将这个问题直直的摆在了他面前,毫无遮掩的挑开,最后一层薄纱也划破。

    “......”启清元没有开口,而身后的殿门打开,太尉江渊带着满身的寒气从门外走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卷明黄色的绸缎,面色沉沉的甩到插着长剑的桌子上。

    “启辰!”江渊直呼皇帝的名字,愤怒道,“你竟然真的打算传位给那个流着沈家血脉的小子?”

    黄绸滚落到桌上展开,一角落在原本漫延的酒水中,立刻洇出拳头大小的深色。

    展开的那一面上以墨笔急匆匆的写了竖排的小子,一眼扫过去可以看到“......皇三子,启清稚......敏而好学,严谨聪慧......”

    俨然一份立储的诏书。

    启清元看到这几个字,瞳孔不受控制的睁大,显然不敢置信。皇帝却仍旧坐在位子上,甚至双手藏在袖中,只是抬眼看了一眼从殿外走进来的江渊,没有半点儿波动和惊讶。

    “且不论这些年来你革了多少旧部的职位,寒了多少兄弟的心,在朝局上偏向世家,偏向沈家......就说当年,若不是因为那些世家人,我阿姐也不会被北狄擒住,不得不为了保全大局死于两军对垒之前——”江渊咬牙切齿,情绪不受控的变得激动,甚至眼中漫上几分猩红,“你能坐上这位置,是踩在我阿姐的尸骨之上,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江渊,深夜难眠之时,你不会梦见她吗?”

    “让沈家的小子成为储君,给沈家一个名正言顺掌控朝局,一手遮天的机会......呵,你扪心自问,立下一道这样的诏书,你真能睡得安稳吗?”

    江渊的发问连珠似炮,咄咄逼人,逼迫着皇帝不得不正面去回答。

    但皇帝听到他的发问,却只是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抬手拾起桌上那卷明黄色的绸缎,轻轻抖了一下,抖落上面的水珠,细细看着黄绸上书写的文字。

    “我确实写了一份这样的诏书。”皇帝微微抬头,隔着黄绸看向太尉,意味深长道:“不过若是元儿今夜将我留在这里,这份诏书恐怕便不会再出现了。”

    “这份诏书自然不会再出现。”江渊冷声道,“陛下今夜,恐怕没办法踏出云梧宫了!”

    皇帝将手中的黄绸归拢,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启清元。

    江渊的目光也看向启清元。

    这是两道寻常的目光,如同过往的每一片记忆,父亲随意的轻扫过他,舅舅严肃的注视着他。

    但此刻这两道目光的意义似乎一致而明确——无一不是在等待他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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