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进警局的前一刻,钟岁晏终于下定决心牺牲自己,拯救小刘岌岌可危的头发。她褪下手腕上的祖师爷,展开递过去:“刘警官,这个护身符你收好。”
小刘没看清是什么,本能地推拒起来:“不不不,我们不能收群众的东西,实在想送可以送锦旗……”
然后他猝不及防地和“护身符”对视了。
红色的火柴人瞪着一双豆豆眼,扭着身体躺在皱巴巴的洗脸巾上,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他的动作蓦然一顿,火柴人就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掌心。一道不可见的金光闪过,小刘身上的怨气瞬间消弭于无形。
钟岁晏也跟着一僵。
——她的身体,好像轻了一些?
仔细感受一番后,她欣喜地发现,自己身上的怨气好像也跟着消散了一点点。虽然只相当于从米缸里倒出两粒米,但聊胜于无啊!
祖师爷威武!
她心里乐开了花,随口叮嘱小刘“记得每日供奉瓜果”,就往警局里冲。
一个小刘就有这样的效果,那与怨气接触更久的崔遇,想必能帮她更多!
“等等,钟小姐,不要乱走啊!”小刘愣神的功夫,钟岁晏已经往里间去了,他赶紧抬步追了过去,顺手就把洗脸巾塞在了兜里。
拐角处,钟岁晏一时不妨,就“哎呦”一声撞在一堵肉墙上。
崔遇被陈局训斥,还被勒令写检讨,本就满头官司,此时又被人狠狠撞了一下,眉心更是皱的能夹死蚊子。他从材料中抬首,冷厉的视线扫过满脸讪讪的小刘。
低头一看,他冷声道:“钟小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是报案?”
小刘一看就知道不好,赶紧谄媚一笑:“我在路上遇见的,她被钟家人赶出来了,没地方去。”
“赶出来了?”崔遇看了看钟岁晏,神色缓和了些,有些怜悯道,“他们也太不像话了。”
窝在她怀里的女孩身量不高,浑身都被大雨浇得湿透,冷得瑟瑟发抖,抬头看她时,那双杏眼湿漉漉的,可怜又可爱,让他想起了自己养的那只流浪猫。
尤其是钟岁晏还说:“是呀,钟家人可坏了,连把伞都不给我。”
崔遇忽然就心软了。
他问道:“你有地方去吗?我帮你找家酒店?身份证带了没有?”
钟岁晏懵懵然地点头。忽然感觉手机一震,掏出来一看:尊敬的用户,您的账户余额不足,花了吗12元包月服务已自动停止续费。花了吗,吃好吗?加入花了吗vip,享更多优惠。
钟岁晏:……
崔遇:……
行吧,没钱。
钟岁晏有些窘迫,她不死心地打开飞信钱包,却发现零钱里只有8.8元。银行卡倒是绑了一张,转帐时却显示账户异常,想必是被钟家人给停了。
这可就麻烦了。崔遇有些头疼。
他确实可以帮她订酒店,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即便是现在找工作,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拿到薪水,而且看房、租房、搬家,哪一个不需要时间?他又有多少工资能供钟小姐住酒店?
钟岁晏看出了他的为难,她勉强一笑道:“没关系警/察哥哥,我没人疼,我没人爱,我是田里的小白菜,我已经习惯了,真的,我可以睡天桥的。”
崔遇:……
他觉得这位钟小姐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就更不放心她跑出去住了。
“头儿,你不是还有个空房吗?”
小刘左看右看,凑上去挤眉弄眼道:“君子之约,就是暂住呗,等钟小姐有了工作就搬走。”
这提议太荒唐,可崔遇还来不及训斥,便听钟岁晏欣喜道:“真的吗?可以吗?”
崔遇眉头锁死,刚想说陌生男女,随便同处一室不合适,可一对上钟岁晏澄澈又期待的眼,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们无声地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崔遇败下阵来,颓然道:“我家养了猫,你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钟岁晏眉开眼笑道,“猫好啊,我最喜欢猫了,能镇宅!”
——
崔遇的家在B市老城区,因为写检讨,他们回来的有些晚了,正与刚散了广场舞的大妈们打了个照面。她们见了钟岁晏这个生人,很是高兴的模样:“这是小崔的女朋友?长得可真漂亮啊。”
“谈了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崔遇拎着外卖,干脆地解释道:“朋友,今天过来聚一聚。”
“哦~朋友啊,”大妈笑得意味深长,“朋友好啊,年轻人就该多交朋友。”
崔遇:……
他拉着钟岁晏赶紧走了。
老式居民楼的物业不太给力,楼道昏暗狭窄不说,感应灯也不太好用,一闪一闪的样子有些诡异的暧昧。在这种氛围下,钟岁晏凑上前奇道:“你脸红了?”
“没有。”硬邦邦的声音毫无感情。
“就是脸红了,男人会脸红是好事,招桃花的。”
“……”
生怕她继续说下去,崔遇赶紧打断道:“到了。”
眼前的防盗门有些锈了,钥匙捅.进去的时候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崔遇一手推开门,另一手打开门厅的灯:
“大妈们没什么恶意,就是好跟人做媒,你别见怪。”
钟岁晏对这些事并不敏感,还拿自己调笑:“没关系,我还是结婚又离婚呢,被人调侃两句又不少块肉。”
这番大度的话非但没让崔遇放松,反而令他的心紧缩一瞬,不由得抿了抿唇。
他转移话题道:“老城区条件不太好,地方也小,你先凑活住吧,不用着急找工作的事。”
钟岁晏越过他看了看,发现这是一间小两居,看上去六七十平的样子,生活用品都麻烦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干净利落。
所谓风水养人,但人的气场更能影响风水。崔遇的家和他这个人一样,看似凌厉,却又不失柔软。同样是黑白的色调,顾彦飞和她的“新房”大且空,无端让人觉得阴森,而崔遇的家却多用暖光源,看上去温馨许多。
——尤其是这屋里还有镇宅之物。
“喵~”
一只开脸很正的奶牛猫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操/着小奶音就冲了过来。崔遇一把将它搂在怀里,转头对钟岁晏道:“这是奥利奥。奥利奥,打声招呼。”
奶牛猫越过崔遇的肩膀,凑上来好奇地闻了闻钟岁晏,先是蹭了蹭她的手,而后猛地一“哈”。
“砰”地一声,是钟岁晏关上了防盗门,她收手笑道:“这孩子还挺喜欢我的。”
“是吗……”崔遇看着她手上的划痕,声音有些干涩。
钟岁晏甩了甩手道:“当然是,你看。”她再次把手伸过去。这一次,奥利奥果然又凑了过来,还温顺地舔了舔她的伤口。
她这种自带气场的玄门中人,其实很招有灵性的动物。奥利奥先前已经接受了她,只是它敏锐地感受到了她身上萦绕的怨气,这才想着攻击。
对了,还有钟家那只黑猫……那只,朏朏。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崔警官,钟家带出来的那只黑猫怎么样了?”
崔遇给她拿了双拖鞋:“已经送医了,医生说伤的重,只能尽力抢救。”
宠物就医可不便宜。钟岁晏真诚道:“谢谢你,等我找到了工作,我会把救猫的钱还给你。”
“不用,”崔遇有些窘迫地转过脸,指着靠近大门的房间道,“钟小姐睡这一间吧,我原先拿它当书房的,有点乱,等我给你收拾一下。”
钟岁晏对睡在哪里并不在意,倒是有一件事很重要。
“崔警官,可以借我一下纸和笔吗?纸最好能硬一点。”
时辰到了,她得祭拜祖师爷,然后赶紧做晚课。
崔遇道:“硬一点的纸……衬衣垫板行吗?我昨天新买的衬衫。”
他递过来一张方正的卡纸,一看就是从包装袋里拆出来的。
“行,”钟岁晏想了想,觉得自己也算暂时安定了,怎么也得给祖师爷升一升规格,遂得寸进尺道,“再要一把剪刀。”
“书房里都有,你自己拿吧。”
这次工具齐全,钟岁晏得以仔细测量,细致下手,拿出画符的专注度,一气呵成。之后又掏出剪刀,唰唰剪下一个轮廓。
于是等崔遇抱着被褥进来时,就看到钟岁晏对着他家书柜三拜九叩。
他奇怪地看去,有些疑惑道:“钟小姐……你在跪火柴人?”
——
钟岁晏好说歹说,才没让崔遇觉得自己是信了邪/教。等到翌日一早,她又蹭了崔遇的车去商业街买些必需品。
当然,崔遇出钱。
直到此时,两人认识的时间还不满二十四小时,自然无话可说。车里静的呼吸可闻,令钟岁晏倍感尴尬,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崔警官,谢谢你帮我,我以后会还钱的。”
“不客气。”
钟岁晏:……
话题,话题你死的好惨啊!
她脸上的表情微崩,在心底哀嚎,自然没看见崔遇瞥向她的一眼,那眼神冷淡中透着笑意,像是雪地里开出的花。
崔遇逗够了人,也觉得气氛太僵,便主动开口道:“钟小姐,你……”
话音未落,只听嗡嗡几声,是钟岁晏的手机响了。
她如蒙大赦般地接起电话,心说哪怕是传销都好,来个人给她解冻吧!
“钟岁晏,赶紧给老子滚回来!你……”
嘟——
钟岁晏掐断电话,朝崔遇笑了笑:“诈骗电话,不用管。”
又是一声铃响。
“姐姐,我不用你捐肾的,你回来吧,爸爸和彦飞哥哥都……”
嘟——
第三个电话接踵而至。
“岁晏,你如果不回来,我就把念念接到家里住了。”
钟岁晏恼羞成怒,干脆关了手机,抱着手臂生闷气。
身侧“扑哧”一声,是崔遇笑出了声。
钟岁晏怒瞪过去,他赶紧摆摆手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嘲笑你的。”
钟岁晏:……
崔遇:“哦,不对,不是嘲笑,是同情。”
“别说了,”钟岁晏整个人都卸了气,表现出一种生无可恋来,“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这可算不上报应,”崔遇直视前方,语气却比之前温和许多,“这世上,不是每个父母都会爱孩子。但父母可以决定孩子的出生,孩子却不能选择生下自己的父母。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就算是报应,也该报应到不负责任的父母身上,与孩子又有什么干系?”
“你认清了钟家人的真面目,从此天高任鸟飞,这可是好事,怎么能说是报应呢?”
这番话说的十分豁达,引得钟岁晏侧目看了他一眼。只见朝阳映入车窗,为他俊秀的面庞镀上了一层金边,怎么看怎么顺眼。
钟岁晏笑道:“你说的对!这是好事!”
原著中,女主便是与钟家拉拉扯扯,舍不得男主,也舍不下“亲情”,结果就是身心重创,连身边的朋友也非死即伤。
她能果断逃离,就是一种福气了!
这样想着,她心情大好,忍不住道:“崔警官很有见地呀。钟家这摊烂事你也知道了,不如说说你家?礼尚往来嘛。”
“到了。”
车子一震,崔遇语气干巴巴的:“东西买好你直接回去就行。”
钟岁晏:?
怎么说着说着急眼了?
她莫名其妙地下了车,莫名其妙地吃了一嘴尾气。望着汽车离去的背影,她愤愤地挥了挥手,犹豫再三,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打卦的手。
从面相看,崔遇父母双全,兄弟宫也不错,怎么一提家庭就发火了?
钟岁晏不明白,但钟岁晏很生气,她恨恨转身,却立刻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睛。
今天明明是工作日,但商业街依旧人头攒动。高耸的广告牌颜色艳丽,年轻的爱豆们在广场大屏幕上跳着热舞,衣着靓丽时尚的年轻人三两成群。
钟岁晏前世几乎都在山上度过,哪里见过这样的热闹?忍不住土包子地“哇”了一声。
她笑眯眯地攥紧手机,忍不住地想:
崔警官,抱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