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一直等警笛声走远,钟岁晏才捻了捻手上的纸片,发现那是一张名片——

    B市青城派出所崔遇小队长。

    这还是个小领导呢。

    钟宅的大门缓缓闭合,也将沉闷的雨点隔绝在外。钟岁晏轻巧地转身,圆溜溜的杏眼似笑非笑。面对虎视眈眈的众人,她比出一个射击的动作,轻快道:“不许动,你们被我包围了。”

    少了警察的掣肘,钟家人的眼神又变得虎视眈眈起来。但钟岁晏丝毫不慌。她抚了抚祖师爷的画像,决定先礼后兵:“连病例都伪造了,你们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还有这种东西,”她意有所指地瞥向地下室,“这都敢招惹,真是不怕遭报应啊。”

    像是在呼应她的话,“哗啦”一声,电光映在钟岁晏的脸上,无端令她显得阴沉。方才被警.察身上的正气逼退的红衣鬼卷土重来,随着雨点发出无声的怒吼。

    普通人看不见的怨气扭曲溢散,还有地下室传来的“邦邦”声,等怨气充满整栋别墅,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怀着人道主义精神,钟岁晏建议道:“你们赶紧把下面那些东西安葬了,再散尽家财请人做法……”

    “大天光明,诸魔退散!妖孽,还不从钟小姐身上滚出去!”

    紫色的一团朝她扑来,钟岁晏一把握住拂尘的毛毛,忍耐道:“动物的血/肉和生魂已经不能满足它了,早晚有一天它要把注意打到人头上,你们……”

    钟父怒吼:“还不赶紧抓住她!没用的东西,我早晚让你们都滚蛋!”

    钟岁晏:“……歪门邪道得来的福运,以后会千百倍地反噬……”

    柔弱的哭声穿过一室混乱,腻得人耳朵疼:“彦飞哥哥,姐姐只是病了,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就好了,可别真的伤了她。”

    顾彦飞声音温和:“念念,你就是太善良了,有些人不值得你为她考虑。”

    钟岁晏:……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三两步杀回餐厅,抄起消防斧,面容扭曲,尖叫,旋转,怒吼:“你们他妈都有病吗?听不懂人话吗?鼻子和眼睛一样瞎了吗?真以为尸臭味能这么冲?”

    “我好言好语劝你们不要作死,真以为我好脾气呢?少在他妈我面前得寸进尺,非逼我大嘴巴子扇你们是不是!”

    她一斧子舞到顾彦飞面前,在钟岁念的尖叫声中扇飞了他半遮在眼前的刘海,瞬间,好好的韩式酷哥就变成了锅盖头。

    钟岁晏:“早看你丫的这破刘海不顺眼了,大老爷们留那么长的头发干什么?!”

    不等顾彦飞反应,她又一脚踹在他的膝弯。顾彦飞随即闷哼一声,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直不起身。

    她并不想伤人性命,只能把消防斧当打狗棍用,在痛殴围观的保镖的同时,她也没忘了钟父这个罪魁祸首。只可惜这老登年纪大了,只一个巴掌就靠在墙上爬不起来,太没意思。

    短短几分钟,整个钟宅只余下一个钟岁念瑟瑟发抖。

    而钟岁晏手持消防斧,气息绵长,如女战神版耸立在战场中心。她猛地回头看去……

    “啊!别杀我!”

    恐惧让钟岁念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她一把薅起顾彦飞挡在前面:“都是他的主意,打他别打我!”

    “呵呵,”钟岁晏“当啷”一声扔掉斧子,露出粉色海狸的经典表情,阴阳怪气道:“这就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啊。”

    顾彦飞:……

    他强撑着挡住钟岁念:“岁晏,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商量,不要动手。”

    钟岁晏微笑:“我是精神病人,精神病人不讲道理。”

    果然,崔警官那套文明人的方法行不通,只有魔法对轰才管用。

    可再一见顾彦飞身上的黑气,她又笑不出来了。

    如脐带般将两人紧密相连的怨气,如今又有了第三个连接者。地下室破碎的大门似乎解开了封印,一条无比浓郁的黑线穿过墙上的破洞直通地底,也不知那一端连着的是人是鬼。

    钟岁晏不想管这家人的死活,却不能不管自己的死活。她不耐烦地将钟父拎起来:“老登,交出户口本,我要离婚。”

    但钟父似是被气傻了,瞪着个眼睛,阿巴半天都说不出话。最后还是钟岁念哆嗦着开口:“姐、姐姐你忘了吗?你和彦飞哥哥只办了婚礼,还没领证呢。”

    闻言,钟岁晏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那她这一天折腾什么呢?

    不对,既然婚契未成,这条黢黑的怨气又凭什么把她与顾彦飞相连?

    这家人有毒吧!

    钟岁晏恨不能让那红衣厉鬼吞了钟家人了事。

    本来离个婚就能解决的事,现在却变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因果。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吞下了一块燃烧的碳火,吐不出咽不下,含着还觉得烧得慌,只能又踹了顾彦飞一脚撒气。

    但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师父”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却在下一刻被她含在口中,反复咀嚼。

    师父、师父、师父……

    抛开刚穿越时愤怒带来的冲动,这一刻,她对自己的处境终于有了实感——她离开了道观,离开了师父,无依无靠,莫名其妙地和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绑定了——还是过命的那种。而以她现在的道行,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摆脱这条漆黑的因果。

    她可能会死。

    她没有家了。

    两个事实摆在眼前,她不知道该为哪个感到悲伤,但反应过来时,早已泪流满面。

    “你……你怎么了?”

    女阎王落泪,直接把钟家人看呆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把摸了摸腕上祖师爷的画像,转身便走。随着她的离去,红衣女鬼终于克制不住,往钟父身上扑去,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他身上的气运挡了回来。

    有人上前拦她。

    钟岁晏一脚踹开:“滚!”

    “你今天敢踏出这扇门,遗产就一分都别想继承!”钟父阴冷的声音紧随其后,而钟岁晏不仅没有回头,还好心还了他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

    这场违背气象学规律的雨令许多人措手不及,一路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

    钟岁晏一个人慢慢踱步,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把那柄绘满驴家logo的昂贵的雨伞送给了一个高中生,自己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逛。

    她没有十岁前的记忆,只依稀记得被师父捡回道观前,自己辗转在不同的孤儿院,还有无穷无尽的暴雨雷霆。

    “雨天代表了作者沉闷的心情”,这句话放在阅读理解是生搬硬凑的标准答案,但放在钟岁晏身上,却是一篇纪实文学。

    她心情不好,很不好,所以打再好的伞都没用,大雨总会紧随而至,将她浇个全身湿透。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有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而来:

    “钟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钟岁晏闻声转头,看见小刘警官坐在警车副驾,摇下车窗朝她招手。

    “被赶出家门了。”钟岁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凑到车窗前和他说话。

    “他们怎么这样啊?”小刘警官颇有些愤愤不平,又见钟岁晏浑身湿透,赶紧道,“他们连伞都不给你一把?这么大雨,你有地方去吗?”

    钟岁晏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你上车吧,我们先回警局。”

    “刘哥,咱们不是还要跑一趟钟家?”驾驶位的警察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让他们等着,”小刘警官挥了挥手,“这一家人都很恶心……我不是在说你啊钟小姐。总之,钟家那边不着急,先安顿好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钟岁晏想了想,觉得自己若是不去警局,今晚大概率就要睡桥洞了,而且警局正气足,说不定能压制一下自己身上的怨气。

    于是她打开车门,道:“那就谢谢你了,刘警官。”

    “没事没事,为人民服务,都是应该的。”

    “对了,你们不是刚从钟家出来吗?怎么又要去?”钟岁晏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一边给自己念咒,确保身上的水不会弄湿人家的车。

    “嗨,钟小姐要是再晚出门一刻钟大概就能赶上了,”小刘是个很开朗健谈的警察,带着年轻人的朝气和傻气,“这场雷雨来得急,谁知道就这么寸劈在钟家别墅上了呢?还正好劈到厨房,直接把房子给点了。哝,警车消防救护车都在往那边赶,说是老钟总被劈坏的房梁砸了脑袋。”

    “这种豪华别墅没装避雷针?”另一个警察掉转车头,却也兴致盎然地插嘴,“B市最高的通天塔都没被雷劈过,一栋五层别墅竟然被劈了,真是奇了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小刘啐了一口,“你是没看到那些有钱人的嘴脸,连亲闺女的腰子都想噶。说不定这是老天看不顺眼……”

    他的声音猝然一顿,透过后视镜去看钟岁晏的神色。

    但钟岁晏只是笑了笑,接话道:“没错啊,也许就是报应呢。”

    她现在确定了,这场雨也许是追随她而来,但雷却找到了更需要它的对象——

    钟家地下室的邪祟。

    她不太清楚那里有什么,但想必是些以阴养财的东西。风水阵法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直接砸了人家的门,那些久被禁锢,被迫以怨气为这家人提供福运的玩意儿不生事才怪。

    只是没想到这么邪,都能引来天雷诛邪。

    她饶有兴致地猜了半天那东西的真身,一低头,又看到自己满身怨气,骤然惊觉自己也身在局中,扬了钟家人之后自己也得陪葬,这实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太不划算。

    再看看小刘,只去钟家转了一圈就占了这么多怨气,少说也要倒霉半年。可见这东西有多凶。

    “钟小姐,怎么了?”小刘后脑勺发凉,从后视镜一看,正对上一双幽幽的杏眼。

    “没什么,”钟岁晏收回视线,矜持地提醒道,“刘警官要注意休息,做好保暖,多补充维生素。”

    小刘不明就里,却仍后背发毛,磕磕巴巴地谢道:“好,谢谢钟小姐。”

    钟岁晏怜悯地盯着他的头顶——

    这怨气专往脑袋上窜,影响智商的可能性不大,但头发估计是保不住了。

    啧,年纪轻轻,怪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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